第十五章 誰家紅袖
太醫(yī)院。
“真是奇了,這溺水竟然引起喉管腫裂,老夫看是她身子里那股余毒作祟,多少年都沒見過這樣的癥結(jié)了。”
“唉,好像還不止那余毒,那余毒似乎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量倒是不多,似乎不該引起此病,應當是有其余的毒催發(fā)了。”
“可這毒量太少了,根本查不清到底是什么。”
“查不清?查的清也不要去查,不定是誰家府里下的,查清了也不能治!”
“唉,作孽啊作孽!”
兩個年逾七旬的老太醫(yī)你一言我一語,邊搖頭邊嘆氣,過了一會兒,青舞醒了過來,他們開了藥方,直接給了守在一邊的丫鬟,讓她們出宮回府。
而當青舞剛剛回府,丫鬟便把她送回了自己的院落,其實青舞原打算去看看青耳,但喉管腫裂說不出話,平日里心思玲瓏的貼身丫鬟卻遲遲不懂她的意思。
這個丫鬟其實是青伊手下的一個丫鬟,名叫紅袖,她將青舞送回房間后便找了個借口去了后院,繞過畫廊便聽見些許啁哳,她加快了步子穿過柳門,果不其然,柳門后的穿堂內(nèi),青夫人,青伊,青耳,還有青衫都在。
她悄悄地站在外邊,目光朝里面探去。
“你知不知道今日儀鳳宴上有多少眼睛在盯著我們青家看?你那跟市井潑婦沒什么兩樣的舉動真是污了我青府的家匾!”青夫人溫婉的表情似乎都有些維持不住,眉頭緊蹙,語氣厲然。
一旁的青伊也微微怔了怔,她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如此失態(tài),看來這儀鳳宴的地位還真是不低,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青耳,眼角流露出不屑,反正替罪羊已經(jīng)有了,最后如何倒也無所謂了。
青耳雙手垂下,雙拳緊握,貝齒死死地咬著嘴唇,身子不斷的顫抖著,卻是一聲不吭。
這明明都是青伊讓她去做的,她分明只是一顆棋子,始作俑者站在一邊毫不在意,仿佛跟她沒有絲毫關(guān)系。
青耳覺得有些后悔。
“夫人,二姐姐已經(jīng)知道錯了,您就原諒她吧。”青衫往前走了一步,對青夫人說道。
“你趕緊回你自己的院子!這兒沒你的事!”青夫人斜睨了一眼青衫,見青衫居然毫不動容,便對一旁的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婆子直接反扣住青衫的手,硬生生地將她扯了出去。
青衫沒看到門外的紅袖,紅袖垂著腦袋,隱藏在柳條里。
“怎么了?這才罵了你幾個字你就擺出這樣一副臉色,果真,什么樣的娘生出什么樣的女!”青夫人朝身邊的另一個嬤嬤使了個眼色,道“讓她好好記住這次教訓!”
那個嬤嬤應諾,手一揚就在青耳臉上左右開弓,不一會,她的俏臉就紅腫了起來。
青耳死命忍住,依然一聲不吭,她雖然是庶女,但也是有著自己的傲氣,她恨青伊,此時卻更恨自己,若是一開始就沒有畏懼青伊,事情會不會有其他的結(jié)局。
如同青衫,從不為青伊所使,雖然被欺負,但倒從沒遭過什么大麻煩,可是她不是青衫。
“青耳,從今日起,關(guān)你至佛堂抄寫經(jīng)文三十遍,沒有三個月不許出來,好好反省反省!”
青夫人甩下這句話,連個側(cè)臉也不給她,徑直離開,青伊也快步跟上,經(jīng)過青耳身邊,青耳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直直的扎在她身上,看的她心里發(fā)毛,渾身發(fā)麻,她黛眉微皺,匆匆離開。
看來,青耳這顆棋子不能留了。
但她走出門,也沒有看見紅袖,心想她大概是還沒有回來,雖然有些疑惑,卻也沒有放在心上。
誰知,紅袖并不是藏的太好
,而是上一刻一雙白皙如柔荑般的手悄然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將她緩緩的拖到了柳門后柳枝最為茂盛的地方。
紅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小姐渾然不覺的離開,她也想叫出聲,可是那捂住她嘴巴的手上傳來一陣異香,她頓時發(fā)不出聲音了,渾身的力氣也消散了,只能任那人拖走,她被按在柳色后的一眼井邊,此時,捂住她的手已經(jīng)松開,她抬起頭,對上了一張美如仙子般的容顏。
四小姐!她忍不住張口呼喊道,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一陣恐懼漸漸席卷她全身。
青肆仍然平靜如水,她從容不迫的蹲下身子,輕聲問道,“青舞的傷勢如何?”
紅袖睜大了眼,嘴巴微微張開,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罷了,你只需要搖頭或者點頭來回答我的問題。青舞原本身上的毒,是你主子下的嗎?”青肆見她恐慌不已,眼神黯了黯,手指探住她的頸間經(jīng)脈,“你身上,也有這種毒,虧的你如此忠心耿耿,看來青伊也并不信任你。你聽著,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毒,要不然,我現(xiàn)在便催毒,你二選一。”
奴婢回答!回答!她說著,仍然發(fā)不出聲音,此刻內(nèi)心的恐慌已經(jīng)推到了一個頂點,青肆的這一番言語和神情甚至比她自己中毒還讓她震驚。
青肆的手指依然不輕不重的按在她的脖子上,“青舞的傷也是在這里嗎?”
紅袖猛然點頭,心頭卻是惶恐一跳,為什么四小姐會知道呢?
“以后青舞說話是不是受這傷影響?對了,太醫(yī)提到過另一種毒嗎?”青肆看著紅袖脖頸靜脈下滲出絲絲的青色,心下了然,輕描淡寫地道。
紅袖再次震驚,怔怔地點了點頭。
這四小姐,是神仙嗎?
“你此番……不會把太醫(yī)院的聽聞以及與我相見的事情告知青伊。”青肆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脖子,漆黑如墨卻清澈無比的瞳孔緊緊的鎖著她。
感受到青肆手指劃過帶來的觸電一般的麻癢感,她不禁渾身打顫,背脊冰涼,仿佛如果她不點頭,下一刻青肆就會掐死她。
于是,她點了點頭。
“芙蓉白面,須知帶肉骷髏,美貌紅妝,不過蒙衣側(cè)漏。青伊尚且能給你下毒逼著你為她做事,更何況是我。你且記著,永遠都不要背叛我。”青肆食指一彈,一根銀針出現(xiàn)在她手中,她的手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在紅袖的脖頸刺了幾下,隨后她起身,拂開了柳條,轉(zhuǎn)身離開了。
紅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柳色中,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喟嘆,“那是四小姐……”
無意間聽到了自己的感嘆,她又是一怔,自己可以說話了?四小姐沒有騙她,只不過,無論如何,她還是忠于青伊的。
殊不知,柳門頂上一道白影忽然間消失了,再也不見。
紅袖回到綺品齋,便迎上了青伊的另一個丫鬟,紫蘇。
“怎的這時候才回來?快進來,小姐等你老半天了!”紫蘇拉著她朝里走,一直帶到了青伊的閨房中。
“青舞怎么樣了?太醫(yī)是如何說的?”青伊瞧了她一眼,眼中滿是不耐,略有著煩躁的問道。
紅袖張了張嘴,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青肆的臉,以及那雙有著漩渦一樣的雙眼,努力地撇開心中的猶豫,她還是老實說道,“五小姐的喉管脹破,以后很難說話。”
“就這些?”青伊的目光里帶上了些許的凌厲和懷疑。
“……還有,太醫(yī)說好像是中毒之類的……”紅袖心跳如鼓,不知道為什么,她只要一想到青肆,就會下意識的隱瞞一些東西,何況,青肆對她說的話,也的確讓她對青伊有了些許的隔應。
青伊了然,美目微微瞇了瞇,語氣冷淡,“好了,把太醫(yī)院開的藥方給我。”
紅袖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了一陣強烈的不安,她探手摸了摸袖口,那張藥方卻不翼而飛了,心下急迫,眉眼中的心虛和慌亂全都落在了青伊眼中。
她靈機一動,訕笑道,“奴婢想起來已經(jīng)交給府里的大夫了。”
“行了,下次不得如此草率貿(mào)然,你先下去吧。”青伊看得出來她在說謊,卻也不拆穿她,不耐煩的揮走了紅袖,美目中逐漸凝結(jié)出一絲煞氣。
紫蘇見狀,便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問題?”
青伊紅唇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我只是讓她去監(jiān)視青舞,沒想到她這么快就忘記了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誰!”
“紅袖一向忠心耿耿,應當不會這樣的。”紫蘇感到有些驚慌,小姐發(fā)脾氣起來,她還沒有見過誰不害怕的。
“不,我剛剛在她的頭發(fā)上看到了幾片柳葉,整個青府柳樹最多的地方,便是青舞閨院后窗邊,那種柳香,獨一無二。”
紫蘇還是有一點不敢相信,“小姐,紅袖多年潛在五小姐身邊,身上一直都是有柳香的,怎么今日就說她投奔了五小姐呢?”
她實在是奇怪,嫡女與庶女的地位猶如云泥之別,一個嫡女的奴婢為何要甘愿投靠一個庶女?
可是青伊就是這樣的人,疑心本來就重,而一旦懷疑了,就再也聽不進其他的真相,只認定自己的疑心。
先前紅袖的那種遮遮掩掩已經(jīng)讓她起了疑心,猶如一顆種子,種下去,只能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