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流不出的淚
第二天,宋小花正絞盡腦汁想著要怎么去和元昊說不能再和他學騎馬的事,他倒先托客棧的店小二送了張便條來‘有急事需暫離數(shù)日,回來后再行敘過’。
這讓宋小花暗自松了口氣之余也有些嘀咕,怎么一個兩個都忽然之間有急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玩神秘。
接下來的幾日是吃喝拉撒睡柴米油鹽醬醋茶,過得太太平平無波無瀾。
在墻上用磚塊劃出了一個橫平豎直的‘正’,宋小花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后不禁大為感慨,如果再弄個草繩記事的話,那才真叫‘穿’了個徹底,直接‘穿’到遠古去一了百了……
時間總算過去了一多半,陸子期還有個三五天就能回來了。沒有電話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任何的即時聯(lián)系方式,就連寫信都不知道應該要往哪兒寄,當然,就算寄了也很有可能完全‘不趕趟’……
所有的思念只能化為那‘正’字里五個最簡單的筆畫,一橫,一豎,一橫,一豎,一橫。一遍一遍反復的描摹,就像,描摹著那入鬢的劍眉,那黑亮的雙眼,那挺直的鼻梁,那帶笑的唇角,那泛著青青胡茬的下巴,喉結(jié)……
冬青,你是否也在思念,你是否能像我思念你這般的思念我……
遠遠的忽有馬蹄聲響起,嗖忽而至,一個急停。
在宋小花反應過來之前,宋無缺已當先竄出,陸凌緊隨其后。聽著狗兒的咆哮,原本的驚喜頓時化為深深的失望,不是他。
怏怏地走過去將門打開,宋無缺叫得越發(fā)起勁帶著幾分憤怒,陸凌的小臉也繃了起來,撓著狗兒的脖子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瞪著不速之客。
這兩個小家伙,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記仇。宋小花估計如果再這樣沉默的對峙下去,保不齊就會上演一出‘關(guān)門放狗’的好戲。
“無缺,不許吵!凌兒,快來見過興平公主?!?br/>
狗狗收了聲喉嚨里卻仍然‘烏?!瘋€不停,娃娃施了禮脖子卻梗得死緊,俱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
“小孩子家不懂事,還望公主不要見怪才好。”宋小花溫文爾雅的笑了笑:“不知公主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耶律平今日照舊一身火紅的勁裝,颯爽英姿明艷照人。只是隱約似有些許的疲憊之色:“既然陸公子不在,這東西交給你也是一樣?!?br/>
聽到她已經(jīng)改變了對陸子期的稱呼,宋小花笑得越發(fā)賢良淑德:“公主但請放心,我會代為轉(zhuǎn)交給冬青的?!?br/>
“如此便有勞了?!?br/>
耶律平自袖中取出一物,鳳眼稍稍瞇了一下:“這是我用那貂兒的毛做的小玩意,權(quán)且當作給陸公子留個紀念。為了抓到它,我可是費了好幾天的功夫呢!”
宋小花的心中沒來由一顫:“貂兒?”
“是啊,陸公子想必也跟你提過,我之所以與他相識,全是因為一只白貂?!币善綆е判缘穆曇糁杏幸唤z陷入回憶中的飄渺,然而背著陽光的眸中卻閃過濃濃的譏諷:“那一日我正在林中打獵,見到一只極其罕見的白貂伏在樹下。我正拉弓欲射,卻忽然自旁邊的叢中傳來一聲清嘯。貂兒受驚逃脫,我則以為是有人埋伏要對我趁機發(fā)難,于是便對著那聲音的來源一箭射了出去……”略一頓,似在回味什么“沒想到,竟是恰巧路過的本地知縣因為不忍白貂喪命而出聲示警。真是個傻瓜,明明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如此做有多危險,若不是我存了要拿活口的心思,他定然早已去見了閻王。為了一個貂兒居然險些丟了性命,真傻……”
說到最后,語音已是輕不可聞。一直高昂的頭顱微微垂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卷著發(fā)梢。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張狂不可一世的遼國公主,而只是一個在既甜蜜又苦澀的情感中沉浮掙扎的普通女子。
良久,方將手中的發(fā)辮一甩,所有的脆弱仿若都隨著那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的亮光一起煙消云散。
沖著笑容僵在臉上,猶自愣怔的宋小花展顏一笑:“我這就啟程回國,陸公子回來后,還請代為轉(zhuǎn)告一聲,多有叨擾,多謝款待。告辭!”
說罷,轉(zhuǎn)身上馬,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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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好了午飯,哄睡了陸凌,又將一直圍繞在身邊不肯離開的宋無缺給轟走的??傊?,等到她緩過神來時,已經(jīng)不知不覺出了門,正漫無目的走在空無一人的幽靜小路上。
頭頂?shù)睦世黍滉柦鸸馊f丈,像是要將這世間的一切給徹底刺穿。
為了一只白貂而罔顧生死,僅僅因為和亡妻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那只相似。怪不得,他回來的當晚便做了那幅畫……
那只貂,又勾起了他對亡妻的思念吧?那時候,就算當真一箭穿心他也不會后悔吧?那一刻,他是否想著,如果就這么死了,也挺好,因為終于可以不再受思念的折磨。
思念……
他的思念,只會給一個人。
悲哀的是,那個人,不是她宋小花。
究竟要怎樣的深情,才會讓人如此的不顧一切?不顧年幼的兒子,不顧新婚的妻子,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東西而不惜一死。
只是因為,有一點相似。只是因為,那份相似喚醒了他深入骨髓的相思。
在這樣的深情面前,宋小花只剩下了無力,無力到有些絕望。
走得累了,隨便靠著一顆尚顯稚嫩的小樹坐下。抬頭直視著尖銳如刀的陽光,將眼中的淚水灼燒成無影無形的氣體,四散逃逸。
終究還是不能不在乎啊,終究還是要跟一個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人,爭風吃醋。
然而,如何爭?拿什么爭?
在陸子期的心中,她是什么呢?一紙婚約,一份責任,一種習慣,一個不得不去接受的人生伴侶。
從頭到尾,他從沒有表達過對她的情意,不是嗎?從頭到尾,一直是她在唱獨角戲,在死乞白賴地纏著他,不是嗎?
他其實已經(jīng)做得夠多做得夠好了,她不該再奢求不該再奢望不該再執(zhí)著于是否有同等的愛回報,而是應該擺正心態(tài),努力去好凌兒的母親,他的妻子。
誰讓她先愛上了呢?既然愛了,又何須再去計較那么多呢?她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真的,會有那一天么……
那樣的深情,那樣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改亦無悔的深情,他還會再有么?她還能得到么?如果沒有了,如果得不到……
眼睛好痛……
閉了眼,低了頭,蜷起膝,把自己埋進臂彎里。
不想了不想了,不去想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認認真真過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愛是給予,不是索取。付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貓?,只是浮云啊浮云……
呸呸呸!去死吧!讓這些個屁話騙鬼去吧!
她宋小花不是圣母,從來都不是!
她妒忌她吃醋她難過她傷心她想喊她想哭……
她真的很想哭啊,可為什么就是哭不出來?眼淚呢,通通都被蒸發(fā)光了一滴也不剩嗎?淚腺閉塞了嗎淚孔堵住了嗎?
周圍好安靜,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個。
爸爸媽媽……哥哥嫂嫂小侄兒,我很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