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張志誠已回到北京，方迪馬上辦理葉子農(nóng)的物品移交。這天下午她開車回家，她的新房子對于她只能叫居所，只有父母住的地方才能叫家。
    路過大院籃球場，幾個小伙子正在打籃球，方迪停下車喊了一聲：“濤子小軍。”
    兩個小伙子跑過來，小軍問：“方姐，啥事”
    方迪說：“耽誤一會兒行嗎？幫姐搬兩個箱子裝車上。”
    濤子問：“箱子在哪兒啊？太遠可能時間不夠，還有事呢。”
    方迪說：“在我家樓上。”
    濤子說：“那沒問題。”然后對球場的人喊道，“等著啊，馬上回來。”
    兩個小伙子上車，到了方迪家的院子門。這個時間方迪的父母都上班了，家里只有王媽在，王媽聽見車聲已經(jīng)迎出來了。
    方迪下車說：“阿姨，你在這兒看車，我?guī)麄兩先グ嵯渥印！?br/>     方迪帶他們上樓到自己的房間，掀開床單，指著兩只木箱子說：“就這兩個，一趟只能搬一個，搬下去先放地上讓王媽看著，等這個也搬下去了再車兩只木制包裝箱打得很結(jié)實，尺寸都是高5厘米、寬5厘米、長8厘米，上面都貼著運輸單子，來時什么樣現(xiàn)在還什么樣，原封未動。等兩個小伙子把箱子都搬到院子門，方迪指揮著將一只箱子放進汽車后備廂，一只箱子車車里已經(jīng)坐不下兩個人了，小軍說：“方姐你忙吧，沒幾步路，我們走過方迪說：“謝謝啦。”然后開車走了。
    來到張志誠所在的辦公機關(guān)，她把車停在大門旁邊，下車到警衛(wèi)室窗辦手續(xù)，遞上身份證對值班警衛(wèi)說：“我找張志誠主任，有預約的。”
    值班員打電話核實之后讓方迪填寫登記，發(fā)給一張準人證，問：“知道地方嗎？”
    方迪說：“知道，來過。”
    值班員說：“進去吧。”
    辦公樓下，張志誠、周秘書、秦處長、焦干事4位已經(jīng)在等候了，焦干事還拿著一只照相機，方迪的車一過來就開始拍照，包括方迪下車、方迪與張志誠握手寒暄、打開汽車后備廂抬出兩只箱子、對箱子的細節(jié)特寫……所有過程都被照相機記錄下來。
    箱子搬進一間會議室，會議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開啟箱子的工具，有鉗子、撬杠、錘子、螺絲刀等，幾個人很快就把兩只箱子打開了，然后清點箱子里的物品，多少本筆記、多少盒錄像帶、多少本書、“文革”時期的大茶缸、純金打火機、遺囑……邊取東西邊登記，寫了一張物品移交清單，所有過程同樣被照相機記錄下來。
    方迪把葉子農(nóng)定做的打火機也放桌上，說：“我經(jīng)手的就這些，還有多萬美金和柏林兩套房子，九哥說隨后辦理，需要點時間。葉子農(nóng)在北京有一套房子，您處理就行了。”
    全部登記過之后，張志誠把清單給方迪，說：“你核對一下，沒問題就簽個字。”
    方迪核對了一下，在移交清單上簽字。
    這時，周秘書、秦處長、焦干事都在看東西，一個看筆記，一個看打火機，一個在看葉子農(nóng)的遺囑，雖然每個人在看的東西不一樣，但表情卻是一樣的，都是感嘆。
    方迪很想拿過打火機仔細看看，卻也不好意思從別人手里硬要過來。
    張志誠看了看簽字，說：“請轉(zhuǎn)告慕容久，并通過慕容久轉(zhuǎn)告戴夢巖和梁士喬，我感謝他們的信任，非常感謝。”
    方迪說：“好的。那沒別的事我就告辭了。”
    張志誠說：“等會兒，我還有話跟你說。”然后對秦處長說，“你們待會兒再看。”
    秦處長把一本筆記遞給張志誠，說：“不簡單啊，你看看。”
    張志誠接過筆記看打開的那一頁，點點頭說：“嗯，有見解。”
    方迪也很想知道葉子農(nóng)的筆記里寫了什么，就問：“我能看看嗎？”張志誠說：“當然。”就把筆記遞過去。
    方迪坐下，看打開的那一頁，明白秦處長說的應該就是這段了一中國盛也民主，衰也民主，盛于實事求是的民主，衰于事于道的民主，盛于國家所有權(quán)利益的本質(zhì)民主，衰于迎合大多數(shù)人好惡的形式民主。美國式的民主曾經(jīng)是革命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革命，甚至需要革命了，美國人民和歐洲人民如果還抱著美國式的民主不放，將來的結(jié)果很可能跟蘇聯(lián)一樣，是自身垮掉了，用不著誰去打倒。意志不一定體現(xiàn)利益，人類社會走到這個共識還需要時間，誰先意識到，誰就占優(yōu)勢。
    方迪還注意到旁邊那頁的一段話一一說到專制，不管什么事、什么條件，不問青紅皂白，唯數(shù)人頭論，也是一種專制，是對實事求是的專制，是對科學決策的專制，本質(zhì)上還是對國家和人民根本利益的專制，而違背科學的，違背事物規(guī)律的，就沒有不付代價的。
    方迪隨手翻了一下，又被一段話吸引了一一
    一的利，如果不是事和事律的法理論，而是以東方與西方的方位論，以黃土與海洋的顏色論，以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時間論……這就唯了，要么東方西方，要么黃色藍色，要么唯心唯物，要么儒家法家，很多的，這個思維半徑已經(jīng)不足以有效判斷事物了。講唯本身就錯，說唯已經(jīng)有了一堆，再弄個唯心與唯物的統(tǒng)一就更錯，那不叫統(tǒng)一，叫撹拌，就更一鍋粥了。人陷在這個境里面出不來，很多事物就無解，不是所有的判斷都適用非此即彼的。如果不以方位、地域、新舊為判斷，而是以認識事方迪看著，腦子里想著老九跟她說過的話：葉子農(nóng)說筆記是他個人的認識，對錯都是他自己的事，不能公開，不妨礙誰。當然，這些話她已經(jīng)告訴過張志誠了。
    張志誠對秦處長他們說：“你們先忙去吧，我跟方迪談點事。”
    周秘書、秦處長和焦干事人離開了會議室。
    方迪站起來說：“有事啊”
    張志誠說：“桌上的東西你挑一件，留個紀念吧。”
    這是方迪沒想到的，她怔了一下，說：“這怎么可以呢”
    張志誠說：“那我這個處置權(quán)就是假的了？”
    方迪環(huán)視了一眼桌上的東西，伸手拿起大茶缸，說：“我留這個。”
    張志誠有些意外，說：“我以為你會選國旗打火機呢。”
    方迪說：“國旗打火機是葉子農(nóng)的政治態(tài)度，有標志性，我拿不動的。”張志誠問：“那為什么是大茶缸呢”
    方迪說：“您是上海人，不了解以前的北京，以前文革那會兒不像現(xiàn)在這么忙，特別是到了夏天，大點的男孩子一到晚上就扎堆兒，一個大茶個子個上一大子是的便宜，三四個人就這么喝茶聊天，半夜都不散，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現(xiàn)在大家都忙著掙錢了，葉子農(nóng)的心思不在掙錢上，人又懶散，就很難有什么朋友了。他一直帶著這茶缸，我覺得他是內(nèi)心孤獨，他懷念那段日子。”
    張志誠點點頭說：“嗯，那你就留著吧。”
    方迪說：“梁士喬來送打火機，問了戴夢巖的事。”
    張志誠說：“我已經(jīng)布置下去了。”
    方迪說：“我也是這么回答的。我跟九哥談過我的看法，不知對不對。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看這件事的。”
    張志誠說：“戴夢巖心理有障礙，可以理解。她的公民身份隸屬港英當局，她與子農(nóng)也不是相互屬于的關(guān)系，這就涉及兩個權(quán)利，一個是身份權(quán)利，一個是關(guān)系權(quán)利。在人們的習慣認識里，如果她與子農(nóng)的關(guān)系是母子、夫妻或情侶，就不存在用誰的血給誰鍍金了，那叫犧牲與擔當，而戴夢巖缺乏這種心理支持，也容易被人用功利的思維去評價。在這種負罪感的基礎上，價值觀的波動、感情的失敗、失去葉子農(nóng)的悲痛，還有曾經(jīng)的委屈、無奈，所有這些集中在一個時間點時，戴夢巖這種寧折不彎的性格就很難承受了。但是我們說，不管是戴夢巖缺乏心理支持還是有些人用功利的思維看問題，都是狹隘的。任何一個中國人維護自己的祖國，都理當受到國家和人民的尊敬，這才是本質(zhì)，才是主流。戴夢巖無愧祖國，沒什么不可心安的，解了這個負罪感，她才有心理支撐的基礎。”
    方迪說：“還是您看得透徹。”
    說了方迪說：“沒有，是真心話。”
    張志誠說：“戴夢巖想做什么就讓她做去，她心里積的東西得有個釋放，到了船上會有人跟她做伴的，她會有新朋友。梁士喬處理得也很好，不擴大范圍，不許有圍觀的和好心幫倒忙的。只有子農(nóng)沒處理好，事情沒搞扎實就跑出來了，戴夢巖要是出了事，他子農(nóng)跑到西天也得兜著。要求戴夢巖能跟上子農(nóng)的思維，不現(xiàn)實的，他那種思維太一竿子到底了，一般人很難適應。子農(nóng)屬豹子的，吃獨食慣了，做群眾工作他還需要學習。”
    方迪說：“人都沒了，怎么學啊”
    張志誠看了看方迪手里的大茶缸，說：“來世你教他。”（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