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匆匆離開柏林，是被葉子農(nóng)“趕走”的，帶著葉子農(nóng)的托付返回北京。他在飛機上一刻沒睡，一路都在考慮怎么辦好“傳話”這事。飛機是午夜時分抵達北京的，老九從機場乘坐出租車到市區(qū)，還是住在上次方迪給他預(yù)訂的那家寶麗宮大酒店，就在方迪的新房社區(qū)附近，是一家中檔酒店，等他辦好人住手續(xù)進人自己的房間，時間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
    此時正是紐約的下午時間。
    老九顧不上其他，先往家里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他的妻子。
    老九說：“我到北京了。”
    妻子說：“哦。”
    老九說：“你現(xiàn)在跟我說，家里有事，讓你趕快回來。”
    妻子說：“家里沒事啊，都好好的。”
    老九說：“我知道，就是讓你這么說，你說就是了。”
    妻子擔(dān)心地問：“為什么？你出事了？”
    老九說：“我沒事，也好好的。讓你說你就說，等我到了家再跟你解釋現(xiàn)在一兩句話說不明白。好了，你開始說。”
    妻子遲疑了片刻，說：“好吧。家里有事，讓你趕快回來。”
    老九問：“出什么事了？”
    妻子不悅地說：“我怎么知道”
    老九說：“你說，別問了，你就趕快回來吧。”
    于是妻子說：“別問了，你就趕快回來吧。”
    老九說：“哦哦，我知道了，等天一亮我就訂機票，交代一下工作就回去。”
    妻子問：“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九說：“沒事，你一說就真了，我需要這個事實，也不一定就能用上。”
    打完電話，他洗把臉就睡了。連著幾天沒休息好，這一睡就由不得自己了，一覺醒來都快中午了，馬上找出方迪的傳呼機號碼打電話聯(lián)系。
    一會兒，方迪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老九說：“我回來了，昨天晚上到的，降落時間太晚就沒通知你。”
    方迪說：“這么快呀，事情順利嗎？”
    老九說：“中午吃個飯吧，見面再談。”
    方迪說：“我在車床加工廠，跟雷師傅談完事我就過去。在哪兒見面”
    老九看了看表，說：“11點半，我在寶麗宮酒店餐廳等你。”
    方迪說：“1點半，好的。”
    放下電話，老九刷牙洗臉，刮了刮胡子，就等時間了，趁這點時間他把反復(fù)想過的東西再過一遍腦子。他站在窗，俯看著外面的馬路、行人、車輛……靜靜地凝神。葉子農(nóng)托付他的這件事僅僅是傳個話而已，太簡單了，簡單到無可推托。但是……但是……葉子農(nóng)去巴黎真是一個正確選擇嗎？巴黎就比柏林安全嗎？他完全不這么認(rèn)為。他既不能不辦，又不能辦成；既不能辦成，又要給葉子農(nóng)有個交代；說到底就是既要轉(zhuǎn)達葉子農(nóng)的委托意圖，又要阻止這個意圖的結(jié)果發(fā)生……這就不簡單了。他想到了方迪，方迪熟悉本土風(fēng)俗文化，腦子反應(yīng)快，語言表達能力強。但是，他也知道方迪一向不喜歡多事，又有敏感的家庭背景，這可不是上次當(dāng)個臨時翻譯那么簡單，一旦方迪拒絕，會都很難堪。
    老九是真頭疼了。
    將近11點半，老九把旅行包里的錢、護照等重要東西帶在身上，下樓去了餐廳，這時餐廳才剛開始營業(yè)，還沒到就餐的高峰時間，主餐廳里的人很少。老九選了一張靠西墻的小桌子坐下，等方迪。服務(wù)員拿來菜譜，他告訴服務(wù)員等朋友來了再；存菜。
    很快，方迪到了，一手拎著包，一手拿著車鑰匙。
    老九起身招呼道：“坐。”
    方迪坐下，把包貼墻放到桌上，說“這么快就回來了，我以為得幾天呢。”
    老九說：“被子農(nóng)趕走的，他也是怕我惹上麻煩。”
    方迪說：“機器連桿原來的設(shè)計是鋼套定位，試了一下效果不太好，容易漏油，金屬噪音也大，雷師傅準(zhǔn)備改成軌道式的，用軸承和軌道定位。”
    老九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方迪接著說：“昨天接到通知，老九禪面的商標(biāo)不能注冊，老九已經(jīng)被人注冊了，禪字涉及宗教，早就被佛教組織注冊了。”
    老九問：“那咋辦”
    方迪說：“代理都查過了，九哥老九都被注冊了。我想來想去，九哥的本名叫慕容久，久跟九是同音，禪面就是悟的過程，是否可以用久悟？還有，單一個面字我覺得太寬泛了，是否直接用杠子面？叫久悟杠子面？”
    老九想了一下，說：“好，就叫久悟杠子面。”
    方迪說：“九哥，你連商標(biāo)的事都不著急？”
    老九說：“我著急有啥用？這邊有你呢，我也不用著急。說真的，我腦子里一點沒想籌建公司的事，那個現(xiàn)在不當(dāng)緊。”
    老九把這趟去柏林的情況詳細(xì)跟方迪講了一遍，其間服務(wù)員把酒菜陸續(xù)上來了。方迪也不插話，就靜靜地聽，偶爾喝一飲料。
    介紹完情況，老九把一張字條遞給方迪，說：“這是我讓子農(nóng)寫的，筆記寄過來大概要走1多天，你拿上這個條子去找黃主任取郵包。”
    方迪接過字條看了看，上寫：黃大媽，見此條請把郵包轉(zhuǎn)交給方迪女士，謝謝。下面是葉子農(nóng)的落款和日期，還有葉子農(nóng)所在居委會的地址、電話和黃主任的名字、電話。
    方迪收起字條，說：“張志誠這個位置的人可不是隨便誰都能求的，葉先生也是餓死不求人的主兒，兩人又是一面之交，葉先生這個嘴張得不容易啊。”
    老九說：“巴黎就比柏林安全嗎？還是像囚禁一樣把他關(guān)起來”
    方迪沒吭聲。
    老九喝了一啤酒，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傳話簡單，可傳成啥樣就不簡單了。九哥這人你是知道的，嘴笨，腦子也笨，哪是辦這種事的料啊。”方迪聽著，已經(jīng)感覺到老九要表達的意思了，等著老九繼續(xù)往下說，而老九卻不知道再往下該怎么說了。方迪等了一會兒，說：“九哥，你能在這兒為難就不錯了，葉先生要真鼓起勇氣給張志誠打電話，你現(xiàn)在連為難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是一個有傾向性的表態(tài)，這讓老九心里多了幾分底氣。
    老九說？“昨天夜里我給家里打電話，讓你嫂子跟我說家里有事，讓我趕快回去。那我就家里有事了，要趕快回去。可我知道你不愿意多事，家庭背景又敏感……”
    方迪抬了一下右手示意老九不要講這些，說：“九哥，說事。”
    老九喝了一啤酒，長吁氣，說：“子農(nóng)說他只能沒臉沒皮一回了，我能理解。那九哥這次也是不要臉了，我家里有事得趕快回去，傳話的事就轉(zhuǎn)托你方迪了。”
    說著，老九將寫有張志誠地址和電話的字條交給方迪。
    方迪又看了看這張字條，收起，說：“九哥吩咐的事，我照辦就是。”老九叮囑說：“辦好，一定要辦好。”
    方迪說？“張志誠愿不愿意幫忙？能不能幫？他求助的上級或部門是什么態(tài)度？法國官方又什么態(tài)度？這都是未知數(shù)，即使葉先生直接打電話，辦成的概率也是很低的。如果是很容易的事，葉先生也就不存在沒臉沒皮這回事了。”
    老九說？“交給你辦我就放心了。那你先慢慢吃著，我這就去服務(wù)臺問機票，到紐約的班機不少，趕上哪班算哪班，趕早不趕晚。”
    方迪點點頭說？“好的。”
    老九說？“傳個話不是啥復(fù)雜的事，不能久拖。”
    方迪說？“我知道，晚上我準(zhǔn)備一下，爭取明天就辦。如果張主任不在北京，或者有事不能接見，那就不是咱們的責(zé)任了。”
    老九放心了，去酒店總服務(wù)臺問機票。
    方迪驅(qū)車提前兩個小時把老九送到機場，老九將乘坐晚上8點的航班回紐約。老九擔(dān)心方迪開夜車路上不安全，就早早讓她回去了。方迪離開機場時天色臨近黃昏，回到市區(qū)大街上已是燈光璀燦了，冬季的北京城到了晚上顯得格外絢麗和繁華。
    車子快到新房的小區(qū)，路過一家飯館，店家在飯館門擺個攤子賣盒飯，方迪停下車過去買了一個盒飯，放到車的儀表臺上，開車回新居。
    進了門開燈、換鞋、脫下外套……她坐到沙發(fā)上準(zhǔn)備吃盒飯，這就是她的晚飯了。她拿著一雙一次性筷子愣神：一沒吃……；愣了一會兒，她放下筷子，蓋上盒飯，穿上外套下樓去了，步行走出小區(qū)。出了小區(qū)大門就是一條大街：大街兩側(cè)店鋪林立，她走進一家門面不大的煙草專賣店，買了一包煙、一個一次性打火機、一個乳白色的陶瓷煙缸。
    回到屋里，她坐到沙發(fā)上抽煙，繼續(xù)愣神……抽到第二根煙：她在房間里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圈，熄掉煙：再次穿上外套下樓去了，到街上一家小飯館買了一瓶白酒和一包五香鹵煮花生豆，回到屋里一個人喝酒。沒有酒杯，就是舉著瓶子喝。花生豆也沒放到盤子里，就用手捏著吃：然后用紙巾擦擦手。屋里靜靜的：沒開電視，沒燒熱水，甚至連一只鐘表的聲音都沒有，只有方迪默默地抽煙、喝酒：偶爾放嘴里一顆花生豆……
    不知過了多久：煙缸里的煙頭都塞不下了，酒下去了大半瓶子……她終于喝醉了，頭重腳輕地到洗手間嘔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掙扎到沙發(fā)上的，就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方迪駕車來到張志誠的工作單位。盡管她醉了一夜，但是出了家門的女人永遠(yuǎn)是一絲不茍的，除了眼神里稍稍的倦意，她依然是美麗動人而氣質(zhì)出眾的。她把車停在大門的一側(cè)，走到警衛(wèi)室窗。
    方迪說：“我找張主任。”
    值班員聞到了方迪呼吸中的酒氣，皺了一下眉頭：問：“哪個張主任”
    方迪回答：“張志誠。”
    值班員問：“有預(yù)約嗎”
    方迪回答：“來之前我給張主任打過電話，您可以核實一下。”
    值班員到里面打了個電話，回來說：“證件：登記一下。”
    方迪拿出身份證遞過去：值班員很仔細(xì)地檢查、驗證，然后記在登記簿上，寫完讓方迪簽字，把證件還給方迪，給了方迪一張準(zhǔn)人證。
    值班員說：“進門照直走：到那棟三層辦公樓有人領(lǐng)你進去。”
    方迪把車開到縱深的三層辦公樓前停下：剛下車就有一個工作人員迎上來。工作人員問：“是方小姐吧”
    方迪出示了一下準(zhǔn)人證，說：“我是方迪。”
    工作人員說：“請跟我來。”
    到了張志誠的辦公室，工作人員先是輕輕敲了兩下門，聽到里面的人說“進來”才推開門進去，說：“張主任，方迪小姐到了。”
    張志誠正伏在桌上辦公，抬頭說：“請她進來。”
    工作人員對方迪說：“請吧。”說完關(guān)上門離開了。
    張志誠看了看方迪，指了一下對面的椅子，說：“坐吧。”
    方迪坐下。
    張志誠說：“說吧。”
    方迪把葉子農(nóng)委托老九、老九因為家里有事又委托給她，敘述了一遍。張志誠聽完，問：“你喝酒了？”
    方迪尷尬地淡淡一笑，說：“見您這樣的大官，我得喝點酒壯壯膽子呀。”張志誠也笑了笑，說：“你爸的官更大，都壯膽子得多少酒夠你喝呀”方迪遲疑了一下，說：“我把話帶到了，就沒我的事了。那您忙，我就不打擾了。”說著拿上挎包要起身告辭。
    張志誠擺擺手示意方迪坐下，說：“外界對葉子農(nóng)有各種調(diào)子的解讀，這個事件有政治色彩，你父親是將軍，是擔(dān)負(fù)國家安全的人，所以我首先要告訴你，你來找我傳話就是介人了這個事件，這個情況是必須要讓你父親知道的。”
    方迪說：“我知道。”
    張志誠說：“據(jù)我知道的情況并且可以告訴你的，昨天中國駐德大使館派人與葉子農(nóng)有過接觸，鑒于葉子農(nóng)目前的情況，提醒他在國外可能有人身安全問題，勸導(dǎo)他回國，并愿意為他提供需要的幫助。葉子農(nóng)已經(jīng)具備了標(biāo)志性、傳播性和關(guān)注性這些要素，容易成為各種極端勢力擴大自己影響的載體，襲擊葉子農(nóng)新聞信號強烈，有公示效應(yīng)。”
    方迪說：“也許我不該問，您是什么態(tài)度”
    張志誠反問：“你呢”
    方迪說：“我只是個傳話的，沒資格談態(tài)度。”
    張志誠說：“葉子農(nóng)回答使館人員說：我知道了，謝謝。我知道會是這樣的，盡管我不希望這樣。從我個人說，我內(nèi)心肯定這樣的人，我相信國家和社會也會肯定這樣的人，他不是什么英雄、圣人，你甚至可以認(rèn)為他就是個痞子，但是，他有底線。”
    方迪說：“您尊重他的選擇。”
    張志誠說：“人各有志，看他的造化了。”
    方迪覺得是時候該告辭了，起身說：“那您忙，我走了。”
    張志誠說：“稍等。”拿起電話摁了個號碼，說，“方小姐屬于酒后駕車，安排人把方小姐和車送回去。”然后放下電話說，“我不是交警，就不追究你了。”
    方迪很不好意思，說：“謝謝。”說完就告辭了。
    方迪在樓下等了片刻，來了兩個人，讓她上了一輛車，另一人開著她的車，走了。
    方迪被兩位工作人員送到新居樓下，把車鑰匙交還給她，就回去了。
    回到新房，方迪把那份《方迪與慕容久關(guān)于“老九禪面”項目的投資合作協(xié)議》從書房里找出來，放進包里。張志誠已經(jīng)申明必須要向她父親通報有關(guān)情況，這就意味著今天晚上父母與她會有一次審查性的談話，她需要把汽車、房子、老九、葉子農(nóng)等等的一切都解釋清楚。她本來是想等籌建公司有點眉目了再談的，而“傳話”使這場談話提前了。
    她拿出紙、筆，寫了一個簡短的提示，放在電話旁邊。提示是一傳話的事：盡心了。
    張志誠的表態(tài)：看他（葉子農(nóng)）的造化了。
    雖然她非常清楚老九的意圖，但她還是尊重了葉子農(nóng)的意志，那么她給老九的回話就成了一個問題，她不能撒謊，也不能清晰表達，所以只能用這種放大概念的方式去處理。
    做完了這些，她心里突然空蕩蕩的。她想去車床加工廠看看，但是不能開車了，她自己都能在呼吸間嗅到酒氣。她想給老九打電話告訴他已經(jīng)見過張志誠了，但此時的紐約時間正是后半夜，人們都在熟睡。于是她打開電視，換了這個臺換那個臺，換了一輪卻什么節(jié)目都看不進去。其實她并不是需要做什么，只是需要有個事做讓心別老那么懸著。她知道，一直讓她的心懸著的既不是父母的審查，也不是如何跟老九交代，而是她選擇了尊重葉子農(nóng)意志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她無法給出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的答案。
    那天為接待老九特意購買的一套茶具已經(jīng)收起來了，方迪又把它們拿出來，重新擺放一遍是件很瑣碎的活兒，她就漫不經(jīng)心地干著，以此耗時間……等茶具全部擺放好，燒開了一壺水，她就泡茶。她對茶道一點不懂，不是泡過了就是泡輕了，泡過了就兌點白水，泡輕了就當(dāng)白水喝……多喝點有代忽然門鈴響了，她有些詫異，確切地說她只在這套房子里住過一夜，而且還是在醉酒狀態(tài)中度過的，在這個小區(qū)沒有熟人，也沒有親戚朋友知道這個地址。她走到門前透過貓眼觀察了一下，見門外站著兩個年輕軍人。她打開第一道門，留一道紗網(wǎng)防護門。
    其中一位軍人問：“是方迪小姐嗎？”
    方迪說：“是我。”
    軍人說：“首長派我們來接你。”
    方迪問：“哪個首長”
    軍人回答：“方副司令。”
    方迪說：“請出示一下證件。”
    軍人拿出證件打開，隔著紗網(wǎng)讓方迪查驗。
    方迪看番號、兵種、相片等細(xì)節(jié)都沒問題，說：“請稍等。”
    穿上外套拎上包，方迪下樓上了軍用吉普車，被兩個軍人帶走了。
    來到司令部大院，通過門衛(wèi)，吉普車在司令部樓前停下，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那名軍人帶著方迪進人司令部，在二樓的一間辦公室門站下，守門警衛(wèi)打軍人進去，行軍禮喊道：“報告！方小姐接到。”
    方迪的父親5多歲，身著少將軍服正在看一份文件，說：“讓她進來。”方迪進屋，軍人行個軍禮退出了，警衛(wèi)把門關(guān)上。
    方父對女兒說：“拿把椅子坐過來。”
    方迪就拿把椅子坐過來，說：“也太快了吧，什么事不能晚上到家說”方父說：“你著家嗎？”
    方迪與父親面對面坐著，太近了，看到父親面前的那份文件其實就是她調(diào)查葉子農(nóng)的那份文件，雖然是傳真件，但是那文字排列格式她是有印象的。旁邊還有其他傳真件，紙張和字體都一致，應(yīng)該就是張志誠通報給方將軍的資料。
    方迪等著父親發(fā)問。
    方父說：“你一直在外面獨立生活，做人做事還是能讓家長放心的。你也不小了，院里你們這巷兒的好多都抱上娃了，如果不是特別必要，家長一般不愿干涉你。但是最近你有些異常，特別是跟政治事件扯上關(guān)系了，還冒出個房子，這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家務(wù)事了。”
    方迪拿出《方迪與慕容久關(guān)于“老九禪面”項目的投資合作協(xié)議》，說：“我跟這個所謂的政治事件是什么關(guān)系，相信您看到的資料一定比我知道的詳細(xì)，我就不多解釋了。關(guān)于車和房子，如果您看完這個合作協(xié)議還需要我解釋，那我就再解釋。”
    方父接過合作協(xié)議看了一遍，沉思。
    方迪說：“幫九哥調(diào)查葉子農(nóng)這事，我承認(rèn)有失當(dāng)，但沒有牟利，連動機都沒有。九哥祖籍是河南，對到他餐館里打工的中國留學(xué)生一般都挺照顧的，我只是其中一個。九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要有所圖謀不會等到6年，也不會只用給個打工機會照顧。”
    方父問：“你不是一直想爭取進電視臺工作嗎？怎么干起飯館了？”
    方迪說：“我就是想離權(quán)力和媒體遠(yuǎn)點，簡簡單單掙錢，簡簡單單過日子。”方父說：“有這么簡單嗎？你一身酒氣去見張主任，哪兒來的這么大膽子？張主任是干什么的？五臟六肺都給你扒出來看看，就你那點小心思！”方迪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愛上他了。”
    方父也沉默了一會兒，問：“什么時候”
    方迪回答：“從那天我給他們當(dāng)公證翻譯。”
    方父說：“家長不干涉你的婚姻，但也不贊成你去充當(dāng)?shù)谌摺Ｈ思矣信笥眩悴逡煌人隳拈T子啊”
    方迪平靜地說：“誰插一腿了？我為將來的可能做準(zhǔn)備，妨礙誰了？我收集了很多資料研究戴夢巖，她跟葉子農(nóng)是不可能的。”
    方父問：“為什么？”
    方迪說：“葉子農(nóng)是野生植物，插到盆景里他還是他嗎？他都不是葉子農(nóng)了夢姐還要他干嗎？野生植物無所謂雅俗，插到盆景里可就雅俗一身了，葉子農(nóng)能自在嗎”
    方父說：“你年紀(jì)不大，心計可不小啊。”
    方迪說：“這怎么能叫心計呢，這叫實事求是。他們的關(guān)系本來就是一個悖論，我只是看到了這一點。我要有心計，能讓張志誠看出來”
    方父問：“你要做什么準(zhǔn)備”
    方迪說：“葉子農(nóng)又饞又懶又邋遢，不求上進，還無組織無紀(jì)律。咱們家呢，又是軍又是官，講的是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你們誰也受不了誰。我跟他之間隔著這條河，我只能從這個家獨立出來成為我自己，跟他才有可能，而老九禪面就是能讓我獨立出來的橋。九哥是個好人，我對他隱瞞了這個動機，我也常譴責(zé)自己，覺得我是個壞女人。”
    方父問：“如果這個九哥沒跟你合作呢”
    方迪說：“那我就按老九禪面的思路自己單干了，一樣要從家里獨立出來。至于接近葉子農(nóng)，有沒有九哥都沒關(guān)系，您是男的不懂這個。女人想接近一個男人，辦法太多了，1個偶然相遇都想得出來。”
    方父問：“醉酒是怎么回事”
    方迪說：“難受唄，不麻醉一下我會瘋的。”
    方父的眼神里掠過一絲觸動，起身去給女兒倒了一杯水。
    方迪喝了一水，說：“葉子農(nóng)哪怕只有一分危險，我也會有一百分的擔(dān)心，這種感覺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九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利用這個機會，葉子農(nóng)回北京怎么也比待在巴黎安全，也許從此就跟戴夢巖分開了。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想象做了那種事將來還能面對他，這跟向九哥隱瞞動機是不一樣的，那是女人起碼的羞澀和自尊。”
    方父說：“只是為了一種可能，這理智嗎7為個男人就要從這個家獨立出來，這話要讓你媽聽見，那還不跟點了炸藥包一樣。你媽為你沒少托媒人，她的標(biāo)準(zhǔn)你是知道的。”
    方迪說：“我是找男人，這種事強求不來的。嫁人不就是嫁個男人嘛，那就是我認(rèn)為的男人，我就稀罕他那樣的。”
    方父思忖了一下，說：“嗯……我先跟你媽談?wù)劊韧競€氣七”
    方迪說：“我媽不是講政治嘛，那您跟她說，葉子農(nóng)對我的影響比她對我說教了那么多年管用，她是讀社論，人家那是來真的，讓你觸靈魂，所以，就別在政治上挑刺兒了。”
    方父說：“這就是你不對了，根據(jù)張主任提供的資料，你跟葉子農(nóng)只見過一次：你不能因為怕你媽反對就刻意拔高一個人：還是要實事求是嘛。”方迪說：“那沒見過馬克思的就不革命了？嘁”
    方父說：“你看看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方迪說：“唉，難怪葉子農(nóng)不招人待見，他一張嘴就這德行。”
    方父說：“那你現(xiàn)在的素質(zhì)，包括你能被觸動的能力，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方迪說：“我生在這樣的家庭：就要遵守這種家庭的規(guī)則，說話辦事要謹(jǐn)慎，社會交往要謹(jǐn)慎，但那不叫政治素質(zhì)，叫守紀(jì)律。九哥都能把見路不走用在生意上了：葉子農(nóng)只用了一句話就讓喬治認(rèn)輸了，這不是政治說教，是讓人看得見摸得著的。以前我覺得政治根本不關(guān)我的事，也沒想過要跟誰走：現(xiàn)在我想了，我要跟共產(chǎn)黨走，信仰馬克思主義。這話要放在以前，不管是誰說的我都會笑，笑他假大空。現(xiàn)在我信了，市場經(jīng)濟也一樣存在有信仰和獻身精神的人，我愿意成為他們當(dāng)中的一員。”
    方父看了女兒好久，說：“今天就談到這兒了：我讓他們送你回去。”方迪說：“審查了半天：給個結(jié)論吧，好歹管用一陣子，別動不動又審查了。”
    方父說：“丫頭片子……還行吧。”（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