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素言說【捉蟲】
Ch.6
照約定,程穆和周文楊周末一同回程家吃晚飯。只是程穆沒想到,周文楊的父母也在。
果然,不只是吃飯那么簡單。
程穆本就清淡的面上更添了幾分涼意,只禮節(jié)性的打過招呼后便去了客廳,捧一本商業(yè)雜志來看。
周文楊跟雙方父母寒暄了幾句,見保姆從身旁經(jīng)過,接過保姆端在盤里的水果茶,也跟著去了客廳。他放下茶杯,坐到程穆身側(cè)。
“小穆,你別總這樣,難得回來,就陪爸媽說說話,老人家年紀大了,總是寂寞的。”
程穆看不得周文楊八面玲瓏的模樣,翻過書頁,冷淡的丟出幾個字:“你去陪。”
意思是“我不想聽你說話”。
周文楊識趣的閉了嘴,挪到旁邊的沙發(fā)里,捏著遙控板換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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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間。
飯桌上,林方茹往程穆碗里添了些炒蛋,再次提起之前在簡訊里說過的事。
“程穆啊,你和文楊生孩子這件事,盡快提上日程。”
周母在一旁搭腔:“趁著現(xiàn)在年輕,身體恢復(fù)的也快。”
“再說。”程穆只淡淡的應(yīng)了聲,將炒蛋撥到一旁。她的母親,從沒弄清過她的喜好,更別說記得她對雞蛋過敏這回事了。
周文楊知道程穆的心思,只好嬉笑著打岔:“媽,我跟小穆還年輕,還想再玩兩年。”
“文楊你別老慣著程穆。”程父將酒杯往桌上一放,發(fā)了話,語氣不善。
“現(xiàn)在是年中,最晚拖到年底。”林方茹依舊是一貫的命令語氣,替程穆安排接下去的人生步調(diào)。
呵——
程穆輕笑,擺下筷子起身離開了程家。
夜晚褪去了燥熱的微風拂過,帶走她眼角濕潤的水跡。
壓抑了許久的心緒,也總算得到了些許緩解。
周文楊眼見四位老人家不太好看的臉色,連忙打圓場:“爸媽,小穆這幾天身體不舒服,難免情緒起伏大,我去看看。”
周文楊追出去時,程穆正好要上車。
“小穆。”他拉住她的手腕,換來程穆冰冷的注視。
周文楊只好悻悻的松了手:“小穆,我們可以再商量,你就這樣走掉…………”
程穆沒再理周文楊,直接關(guān)上了車門,點火發(fā)動車子,擦著周文楊的身側(cè)離開。
車速極快,周文楊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最后還吃了一嘴尾氣,回到程家時,垂著腦袋,滿臉的懊喪。
“沒追上?”
“恩,我出去時小穆已經(jīng)離開了。”
林方茹瞇了瞇眼,思忖著從婚禮那晚開始程穆的反抗舉動,有種豢養(yǎng)了很久的寵物忽然不受控制的恐慌感。
但這恐慌不足一提。
程穆,逃不開她鋪定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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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散步的好時候。
不算寬闊的街道上,三三兩兩的情侶手挽手,踏著統(tǒng)一的步調(diào)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拖的很長,很長…………
偶有調(diào)皮的小孩兒經(jīng)過,踩碎了影子,嬉笑聲染進風里,飄出去好遠。
程穆將車停在路邊,擋風玻璃前走過一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身后大約是子女兒媳,手里抱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孩,那饜足笑啊,何其的令人艷羨。
他們的,簡單的,平凡的幸福,于程穆而言,無比遙遠。
她永遠只能是旁觀者,在一邊可恥的偷窺別人,回到自己的人生里時,又是一片黯淡。
連嘆息都覺得累,程穆再次發(fā)動車子,漫無目的的行駛在街頭,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小區(qū)樓下。
抬眸仰望,她的家,不,并不能稱為家,只能算棲身之所的對面,亮著燈。
她在家?
程穆一閃而過這樣的念頭,打開車門下車,朝那棟樓走去。
搭上電梯,電梯壁反射出程穆瘦削的身形。她念起那晚和付妍青的遇見,還有對方熨帖極的懷抱和唇溫,心間莫名的就有些癢,不自覺的撫上唇角,一下一下的摩挲,似是在回味。
她不知道酒量差勁透,醉酒了還喜歡往人身上黏的付妍青記不記得當晚的細節(jié),但她都記得,清楚的記得每一寸的感官刺激。
也是在那一刻,她發(fā)現(xiàn),她居然也能夠全心的快樂,不帶任何負累和偽裝,輕松至極。
“付妍青。”
程穆狹長的美眸微瞇,低聲道出這三個字。恰好電梯到達九樓,程穆抬步走出去,到門口時,望著付妍青家的門站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身進屋。
而此時的付妍青,剛吹完頭發(fā),聽著廣播里的情感節(jié)目,百無聊賴的在廚房里轉(zhuǎn)了圈,打算沖杯奶茶。無奈奶茶粉已經(jīng)用完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果汁。
趿拉著拖鞋走到客廳,估算時間差不多,付妍青將廣播頻道調(diào)去常聽的節(jié)目——“素言”。
“本期主題——邂逅。”
“飛鳥和魚”的背景音里,女主播溫婉的嗓音在這躁動的夏夜輕而易舉的撫平了付妍青心上的褶皺。
付妍青好心情的瞇了瞇眼,捧著玻璃杯去陽臺,半倚在欄桿上,跟隨廣播哼不成調(diào)兒的曲子。
等把果汁喝的差不多見底,“素言”也快結(jié)束了,付妍青收起慵懶的姿態(tài),打算轉(zhuǎn)身回屋,卻不想一轉(zhuǎn)臉便撞見了程穆。
對方手執(zhí)一杯紅酒,左手手肘支在欄桿上,掌心撐住腦袋,唇角帶了似有若無的笑意,就那么歪著頭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付妍青眉心一跳:“程,程總監(jiān)?”
“恩。”對方輕應(yīng)了聲,那如同貓咪般慵懶的姿態(tài)隱在夜色里,說不出的撓人心尖。
她怎么就忘了總監(jiān)的家就在隔壁!
付妍青暗自懊惱,實在找不到話接下去,正要走,又聽對方再說:“剛才的節(jié)目叫什么?”
“素言。”
“主播的聲音很好聽。”程穆抿一口紅酒,如是說。
“我更喜歡她講的故事。”
像是找到同好,付妍青難掩欣喜,干脆也不走了,倚在欄桿前,面向程穆的方向,姿態(tài)放松的如同在和舊友聊天。
“她以前是歌手。”
“怎么轉(zhuǎn)了行?”
“想過更自由的生活吧,就像歌詞里唱的,自由自在的來去,不受拘束,不需要給觀眾陪笑甚至出賣靈魂的生活。”
能過想要的人生…………
“真好。”
程穆顯然有些醉了,本總是清淡的面上顯露出哀涼,她在笑,卻比哭更扎付妍青的心。
“程總監(jiān),你還好嗎?”
“沒事。”程穆飲盡杯中液體,猩紅的酒液從嘴角下滑,流進她白皙的脖頸,直至鎖骨。
付妍青也不知怎么的,只覺得回憶里有些不該跑出來的畫面在翻涌。
程穆的低吟,程穆的顫抖,程穆抓緊她手背時,傳遞的熨帖溫度…………
呼——付妍青呼出口氣,按按太陽穴,阻止自己繼續(xù)往下想。
而那份窘迫,一分不落的看進了程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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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深夜,付妍青還是沒法安然入眠,枕頭上沾染的不屬于她的味道擾的她心底很亂。
最后,付妍青放棄了入睡的想法,起身去倒了杯冰水,打開“素言”節(jié)目主播的部落格,瀏覽上面的留言。
十多分鐘前,一條來自“橘色的魚”的發(fā)言吸引了付妍青的注意。
“歌詞里唱的自由自在的來去似乎很難實現(xiàn),飛鳥翱翔天際,魚暢游水底,兩者隔了最遙遠的距離,誰也無法走向彼此,逃不開注定的宿命。”
多不留情面的回復(fù)!
付妍青關(guān)掉部落格,飲盡杯中的冰水,心間的郁結(jié)一寸寸凝結(jié),久久得不到疏解。
她在想飛鳥和魚的故事,既然注定遠隔天涯,為何要開始?
“素言”的主播在紅極一時時隱退,瀟灑的結(jié)束歌手生涯。
她呢?有沒有類似的勇氣?
程穆呢?囚困在厚重殼里的程穆呢?
她記得程穆方才感嘆的那句“真好”,何其的低沉哀婉。
現(xiàn)實里的她們,何嘗不是故事里的飛鳥和魚,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