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只是買桂花糕的功夫，出來就看見顧長歌情緒不對勁。
    她四下查看，小心翼翼的湊近了詢問有事沒。
    顧長歌搖頭。
    丁香嘆氣，她眼角的通紅可騙不了人。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專心趕路。
    到了顧府，枯了滿院子的樹葉，孤寂又死氣沉沉。
    顧長歌來到董流煙的別院，阿蘭看見二人，忙不迭的請進來，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說道，“王妃又來了，方才夫人還提到了你，王妃可真是孝順。”
    “我娘親的病怎么樣了？”顧長歌點頭問道。
    “還是老毛病，胸悶氣短的，不過按照大少爺?shù)姆阶映粤藥孜端帲@兩天夫人說狀況減輕了不少。”阿蘭回答的很是認(rèn)真。
    顧長歌聽完，欣慰的笑著贊同，“兄長醫(yī)術(shù)高明，只要娘親肯配合治療，痊愈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誰說不是呢！夫人和您都是好人，好人有好報。”阿蘭感慨道，“王妃，您請進。”
    房間里的擺設(shè)一如從前，顧長歌看到桌子上白煙裊裊，輕聲喚了句，“娘親。”
    董流煙轉(zhuǎn)過頭來，面上帶著笑意，但是氣色不是很好。
    她的眼底有著濃重的淤青，應(yīng)該是擔(dān)憂顧鴻信的事情，沒有休息好所致。
    顧長歌沒有拆穿她，問道，“娘親，你最近身體怎么樣？今天有過胸悶氣短嗎？”
    一旁的阿蘭見她們兩個人聊起來，斟茶過后，主動推到外廳候著。
    “沒有了，好了很多。”董流煙一句帶過，“長歌，你阿爹的事情……”
    “已經(jīng)在辦了。”顧長歌道，“昨天和兄長一起去見過阿爹，娘親您放心好了，阿爹的事情，應(yīng)該不嚴(yán)重。”
    董流煙很信任顧長歌。
    如今聽她這么說，心中松了口氣，不住的喃喃自語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顧長歌看著她的樣子，眉宇間的擔(dān)憂又不像是裝出來的，出于好奇的問道，“娘親，你很關(guān)心阿爹嗎？”
    空氣忽然凝滯。
    董流煙不再說話，而是朝她看過來，目光直接。
    這樣的目光，讓顧長歌心頭一顫。
    她原本是個溫和的人，無論何時，眉目總是軟綿綿的，傷心時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生氣時都是眉目傳情，嬌嗔無比。
    從未有如此直接、透徹的目光。
    不等她繼續(xù)疑惑，董流煙輕笑出聲，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為娘的傻姑娘，說什么傻話呢，他是娘的夫君，是你的阿爹，娘關(guān)心他，再正常不過了。”
    “可娘親以前……”以前并不是這樣的。
    以前對有關(guān)于他的事情，不聞不問，至少在顧長歌穿越過來后，就一直是這樣。
    不管是找了小妾，還是吸食五石散，不管是升官還是被貶，她超脫世俗，不起一點波瀾。
    “以前也是一樣的。”董流煙道，舉起手中的茶杯，示意她喝茶。
    于是兩個人不再提這個話題。
    顧長歌有很多話都沒有說，她知道，董流煙一定也很清楚，她想說什么。
    想問那個有著淚痣的男人，想問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樣。
    她明知道還在逃避，擺明了不想說的態(tài)度，顧長歌知道她過得不容易，給她留著尊嚴(yán)。從今以后不再問。
    母女倆在一起聊天，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沉下來，董流煙要留顧長歌在府上歇息，顧長歌道不合適起身告辭。
    外面飄起了小雨，董流煙把她送走，立在院子里，靜靜的待了很久。
    直到阿蘭的嘆息聲響起，“夫人，天涼了，回房休息吧。您的身體狀況，您…愛惜著點自己啊。”
    董流煙回過神來，無奈的笑笑，“是啊。得愛惜著點，長歌還沒有堅強起來，昌盛還沒有成家立業(yè)，我不能就這么去了。放心不下啊。”
    話還沒說完，董流煙就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咳嗽起來。
    一下重過一下，像是生生要把心肺給咳出來。
    在她身邊的阿蘭急紅了眼睛，脫口而出道，“夫人！咱們先回屋！外面太冷了，對您的病沒好處！快回屋！”
    說著不由分說的一只手卡住她，另外一只手拽著她往里面拖。
    回到房間，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咳嗽聲仍在繼續(xù)，咳的眼淚都往下流。
    阿蘭一邊給她順氣，一邊難受的吸鼻子。
    等董流煙感覺好點，她拉拉她的手，拍著安撫道，“你哭什么？我這病一時半會死不了。”
    “夫人！”阿蘭跺腳，“不許再這么說。”
    看著那張稚嫩的臉，感受著她的真心，董流煙緩緩點了點頭。
    她的病是在早幾個月前就發(fā)現(xiàn)了的，開始是咳嗽，吐痰，后來會伴隨有細(xì)細(xì)的血絲，如今血絲已經(jīng)成了血帶。
    請顧云溪來看，說是結(jié)核病。
    結(jié)核病一般來說，都是沒有治的。
    顧云溪的醫(yī)術(shù)高超，得知后只能嘆息著搖頭，說治療試試看，具體能撐多久，一切都是聽天由命。
    董流煙知道，她這種人的賤命，早該被老天爺收回去。
    可看著身邊的長歌和長生，心中又有舍不得。
    多么希望能夠多一點時間看著他們，看他們越來越好，比誰都要好。
    顧云溪說要將她的病情告知顧長歌等人，被董流煙求著壓了下來。
    既然是絕癥，只有她知道就可以了，為什么要讓他們和她一起經(jīng)歷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
    大概是拗不過她，顧云溪答應(yīng)幫忙保密。
    一直以來，她的檢查都盡量挑顧長歌不會來的時候，誰知道那天下午，被顧長歌撞上了。
    好在顧云溪沒有露餡。
    阿蘭安撫了會董流煙，之后天色已晚，董流煙說要休息。
    房間里熄燈后，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董流煙躺在床上，想到顧長歌今晚問的問題，想到了顧鴻信，忍不住眼眶發(fā)酸。
    如果說這一生中，最對不起的人是誰，那么大概要是他了吧。
    跟那個男人的時候，把自己交給他，她沒后悔過。
    跟顧鴻信之后，她終于嘗到了后悔的滋味。
    最初在大街上被顧鴻信救了之后，他看她的眼神，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利用了他的感情，利用了他的真心，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計劃，得到了她想象中的一切。
    安穩(wěn)的家，還有一個男人，同時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在她眼里，那時候的她，心里只有那個男人，只把顧鴻信當(dāng)成工具。
    至于后來，隨著時間流逝，她漸漸看清了很多事情。
    久久沒有到來的男人。
    顧鴻信的真心實意。
    還有眼前可以觸碰到的生活。
    她想過要重新開始，但醒悟過來后，一并蘇醒的還有愧疚心。
    不知道該怎么跟顧鴻信解釋，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只能在看到他的時候，越發(fā)的怯懦，盡一切力量滿足他。
    只是太晚了。
    顧鴻信的耐心耗盡，他們大吵一架，不，確切的說是，顧鴻信憤怒的發(fā)了一頓火之后，離開了，再也沒來過。
    有時候是愛錯了人，有時候是愛遲到了，有時候是愛消亡了。
    命運弄人。
    遭受著一切，她竟然不知道要向誰去抱怨。
    到了她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不想再提愛不愛那些虛幻的字眼，她對顧鴻信的感情，或許早已轉(zhuǎn)成了親情，只希望他能一切安好，平安度過晚年，哪怕他們之間永遠(yuǎn)不會和解。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月亮穿梭在厚重的云層中，幾乎逃不出來。
    顧長歌趴在窗臺看了會，小雨下的淅瀝瀝的，讓她睡不著，安靜不下來。
    到了后半夜，總算有點困意時，看見無浪回來了。
    這些天似乎真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看見他。
    顧長歌把他叫住，心里有了想法。
    “去哪了？”她雙手環(huán)胸，靠在窗戶上問道。
    無浪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回王妃，出去處理一些暗衛(wèi)的事情。”
    顧長歌沉吟，就在無浪以為她不會開口說話的時候，又聽她道，“我白天看見了墨君邪。他回來了是不是？”
    無浪的眸底，飛快閃過一絲情緒，快到令人捕捉不到。
    顧長歌問，“是嗎？”
    無浪搖了搖頭，“屬下不知，屬下未曾見到。”
    “好。”她哂笑著，不再發(fā)問，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窗戶，大闊步的朝著床上走去，最后仰面倒上去。
    有本事就一直躲著她！
    她絕對不會看錯！
    和墨君邪這么長的時間，他身體的每一寸她都熟悉，就算是化成灰，都能一眼認(rèn)出來。日日夜夜，她都在等墨君邪的回來。
    沒想到他竟然不想見到她，甚至還躲著她。
    很好。
    她倒要看看他想搞什么鬼。
    顧長歌咬牙切齒半天，最后又噗嗤笑了，眼淚往下掉。
    混蛋墨君邪，還活著都不告訴她一聲。
    混蛋混蛋混蛋！
    等他憋不住出現(xiàn)在她面前，看她要他好看！
    次日顧長歌一覺睡到天大亮，醒來后問了丁香，無浪去哪里了，說是又出門了。
    顧長歌不以為意的癟癟嘴，沒再說話。
    這是和墨明煦約定的第二天，過了今天，如果還沒有給出答復(fù)，只怕墨明煦要下狠手了。
    顧長歌撓了撓頭，正悶悶的找不出方法時，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一個能夠逼墨君邪現(xiàn)身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