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讓他安息吧
長時間積累的疲憊,誰都吃不消。
在得知墨君邪出事的那刻起,顧長歌的情緒就游走在崩潰邊緣。
這么多天以來,她全靠一口氣吊著。
累倒了反而是好事,不然,她不知道要拼命到哪種程度。
無浪連夜帶著顧長歌回到最近的鎮(zhèn)上,大夫看過后,只說讓靜養(yǎng)。
靜養(yǎng)的話,在易交戰(zhàn)的地區(qū),不太能實現(xiàn)。
于是無浪叫了輛馬車,趁著顧長歌昏迷不醒的時候,一口氣都沒歇的趕回京城。
聽說王妃回來,病重在床,整個王府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悲傷之中。
丁香更是每天以淚洗面,盼望著顧長歌睜開眼看看。
她昏迷過去,已經(jīng)整整五天。
這五天里,發(fā)生了很多事。
大齊國的二皇子,原本氣勢洶洶大舉進(jìn)攻,在得知墨君邪墜崖之后,居然不打了。
恰巧同時,二皇子得知大齊國太子爺在宮中各方籠絡(luò)人心,氣的把挑子一撂,卷著軍隊跑回去內(nèi)訌去了。
如此一來,和大齊國的這場沒來由的戰(zhàn)爭,就這么沒來由的又結(jié)束。
沒有敵人來犯,墨明煦班師回朝。
他這回算是打了勝仗,舉國上下歡騰,一時之間,呼聲竟然蓋過了太子爺。
有心的人留意到,墨君邪不見了。
不等詢問,在接風(fēng)洗塵的宴會上,墨明煦悲傷宣布,墨君邪已然為國捐軀,一代鬼將軍就此隕落人間。
文武百官嘩然。
死得可是墨君邪,那個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墨君邪啊!
沒有人愿意相信。
然而墨明煦卻將撿回來的破破爛爛衣服,還有幾節(jié)骨頭呈給眾人看。
骨頭自是分不清的,衣服卻是墨君邪的。
以及那衣服中間,還剩下的半瓣兒玉佩。
墨君邪的玉佩,最具有辨識度,普天之下只此一塊,玉佩已碎,人也去了。
打了勝仗的喜悅,瞬間被失去鬼將軍的悲傷沖散。
良文帝知道人死為大,更何況墨君邪還是在打仗的時候死掉的,這時候再提叛國那檔子,就是不會辦事了。
他要的是墨君邪威脅不到皇位,現(xiàn)如今人都死透了,他并不介意維護(hù)他的名聲。
關(guān)于墨君邪疑似叛國的大帽子,就這么不動聲色的消失了。
良文帝甚至大發(fā)慈悲,下令厚葬墨君邪,追封謚號為定安王。
消息傳出來,當(dāng)天就在京城掀起議論狂潮。
街巷里,茶館里,集市上,什么墨明煦,什么大齊國奇葩二皇子,通通拋在腦后。
所有人口中說的,腦子里想的,只有墨君邪去世這件事。
短短一天時間里,悲傷遺憾的情緒,從皇宮蔓延到民間,整個京城陷入一種難言的情緒之中。
仿佛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只記得墨君邪的英勇,所有人都想起來他多么赤膽忠心。
宮中派人把墨君邪最后的衣物和尸骨,送回邪王府。
顧長歌昏迷不醒,是管家接管一切。
良文帝得知顧長歌的狀況后,特意下令讓墨明煦來幫忙,操持墨君邪的后事。
棺材板抬進(jìn)來了,生前遺物放進(jìn)去了,花圈紙錢燒起來,所有王府的人,全都披麻戴孝,日夜守棺。
每天都有不少人前來祭拜,有大臣,有平民,磕頭行禮后,悻悻離去。
管家短時間內(nèi)憔悴不少,卻還是耐心的打點一切。
府上所有奴仆,全都在看著他呢!
王爺去世了,王妃又昏倒,邪王府什么時候遭遇過這么大的變動?
只能熬啊。
熬過一天是一天,同時期待王妃趕緊醒來。
丁香哭夠了,去洗了把臉,日頭漸漸西斜,又是一天要過去了。
再這么下去,顧長歌即將昏迷第六天。
六天不吃不喝,是個人都受不住啊!
想到這里,丁香忍不住再度傷心的落淚。
院子里的樹木,過了寒秋,褪掉一樹樹葉,光禿禿的立著,風(fēng)吹過來,穿過樹枝,只會讓人覺得越發(fā)寒意料峭。
冬天快到了,落日下山,忍不住冷的打哆嗦。
她縮了縮脖子,將衣服緊了緊后,快步朝著房間里走去。
一進(jìn)門,就聽見屋子里面的奴婢們各種勸說。
聽動靜好像是…顧長歌醒了?
丁香心中激動,腳步更是恨不得飛起,她幾個步子沖動屏風(fēng)后,看到坐在床頭的女人時,深吸口氣,眼淚仍是感動的往下掉。
“王妃!”
她小跑過去,半跪在床前,“你總算是醒了!你嚇?biāo)蓝∠懔耍 ?br/>
顧長歌悠悠看向她,動了動唇瓣,啞聲道,“不哭。”
一聽到這嗓音,怎么可能不哭?
丁香又心疼又緊張,忙招呼手下婢女梳妝打扮,端茶端飯。
等眾人忙活起來,她上前親自伺候顧長歌穿衣服。
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身子骨都酥了,軟綿綿的很是虛弱。
丁香邊抹眼淚,邊跟她講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尤其是講到墨君邪的白事時,擔(dān)心她受不住,越發(fā)小心翼翼。
“王爺洗脫了嫌疑,皇上沒有再追究他的罪名,因為是在戰(zhàn)亂中死亡的,特意追封了謚號。只是苦了王妃你……”才剛成親沒多久,就要守寡。
丁香將后半句藏在心里,打死都不會說。
顧長歌全程都很安靜,在聽完她的話之后,才道,“吃過飯帶我去靈堂看看。”
靈堂擺放在王府正院。
老管家看到顧長歌出現(xiàn),驚訝的下巴合不攏,忙拖著孱弱的身子上前行禮,顧長歌看他辛苦,催促著他去歇息。
“不辛苦。”老管家哀聲道,“王爺才辛苦啊!”
顧長歌抿唇不語,一步步走到棺材板前。
里面除了破碎不堪的衣物,還有幾塊帶著血肉的殘缺骨頭。
她把那半片玉佩抓起來,端詳片刻后放到懷中,轉(zhuǎn)身離去。
顧長歌再也沒去過靈堂。
她待在自己的別院,該吃吃該喝喝,偶爾逗逗那兩只狼崽,氣色比剛醒來時好了幾分。
只是身體依然虛弱,走幾步就喘。
除此之外,最神奇的莫過于她的態(tài)度。
不哭不鬧,仿佛墨君邪的死對她毫無影響。
越是這樣,府上的人反而越發(fā)難以安心。
無浪加派人手,每天都守在暗處盯著顧長歌,生怕她做出來什么傻事。
然而沒有。
一直到墨君邪下葬當(dāng)天,她都按部就班過著自己的生活。
下葬這天,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應(yīng)景,飄起了細(xì)碎的雪花。
這是入了冬之后的第一場雪。
邪王府上來了不少人,就連良文帝都為了噱頭,來探望一番。
墨明煦幫忙主持場面,嗩吶吹上半天,紙錢飄的滿地都是,終于到了出殯下葬的時辰。顧長歌始終沒有出現(xiàn)。
她低頭織圍巾,兩耳不聞窗外事,丁香在身后陪著她。
等聽到那一聲聲哭嚎時,忍不住問道,“王妃,您真的不去看看王爺嗎?今天是王爺下葬的日子,您不去的話……”
“他沒死。”顧長歌的手微微一頓,“我相信。棺材里根本就沒有他,你讓我如何去祭拜。”
“王妃……”丁香聽著,嘆息的喚道。
顧長歌打斷她,“我并非不能接受他去世的消息,我只是不能接受,明明沒有看到尸體,你們所有人都給他判了死刑。”
她說完這番話,轉(zhuǎn)頭看見立在門口的墨明煦。
他不知道來了多久,不知道聽到多少。
“皇嬸。”他踱步進(jìn)來,“你這樣子,皇叔怎么會安息。你就去送他一程吧,讓他好好安息。”
“滾出去。”顧長歌沒留情面,“我不想看到你。”
墨明煦剩余的話,卡在喉嚨眼里,再也說不出。
墨君邪下葬了,從此大良朝少了個邪王。
不少人在下葬那天后,對顧長歌議論紛紛。
有的傳邪王妃傷心欲絕最后瘋了,連邪王的葬禮都沒參加,還有的傳邪王妃哪是瘋了啊,分明是忘恩負(fù)義不守婦道,根本不參加邪王的葬禮。
傳來傳去,顧長歌的名字著實紅了一陣。
日子如同泡沫。
再不可一世,都會隨著時間而消退。
漸漸地,提及墨君邪的人越來越少,提及顧長歌的人更是少的屈指可數(shù)。
百姓們繼續(xù)過自己的日子,朝堂照樣勾心斗角。
誰也不曾真正失去什么,而真正失去的人卻永生都銘記在心。
距離墨君邪下葬已經(jīng)半個月過去,顧長歌的身體漸漸恢復(fù)過來。
她開始每天鍛煉,長跑蛙跳俯臥撐,無浪作為她的師傅,教她一些基本格斗功夫。訓(xùn)練疲乏后,就去看兵書,看病書膩了,轉(zhuǎn)而去織圍巾。
時間安排的很滿,滿到?jīng)]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只是關(guān)于尋找墨君邪,她還沒死心。
天下太平,墨明煦不用再帶兵出征,他的宅子和墨君邪的互為鄰居,這幾天來的頻繁。雖然顧長歌總是拒絕見他,似乎一點都沒有打擊他的積極性。
十月馬上結(jié)束,十一月要到了。
這天早上睡醒,顧長歌覺得異常的冷,她穿了件厚厚的衣服走出門,意外發(fā)現(xiàn),世界藏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下。
下雪了。
顧長歌拉開門走出去。
雪下的不厚,薄薄一層,不過踩在上面,倒是發(fā)出咯吱聲響。
無浪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雙手背在身后的詢問,“王妃,今天還要訓(xùn)練嗎?”
他指的是這破天氣。
顧長歌點點頭,“要的。”
跑步結(jié)束后,又是蛙跳之類的,不多時便起了細(xì)汗。
顧長歌不敢脫掉衣服,擔(dān)心受涼感冒,那樣去找墨君邪不知道到猴年馬月。
山崖下被暗衛(wèi)找過幾圈,都沒有收獲,她推測是被人救了起來,在某個不知名的小地方。
此番尋找是個大工程,她必須強(qiáng)身健體。
“王妃,”顧長歌正在走神,無浪的聲音低低的提醒,她抬眸疑惑的問,“怎么?”
“煦王又來了。”
“不見。”顧長歌想都沒想的道。
無浪頓了頓說,“他說有個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你不見會后悔的。”
顧長歌讓人把墨明煦帶進(jìn)來。
多日不見,他越發(fā)貴氣逼人,渾身上下都是綾羅綢緞,就連束發(fā)的簪子都是鍍了金的玉簪。
聽說墨明煦因為邊疆一戰(zhàn),又升官了。
顧長歌譏諷的勾唇,沒有拐彎抹角的問,“煦王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說。”
墨明煦還算上道,點頭,“顧長生回來了。”
之前顧長歌成親,他回來一天又匆匆離去,返回學(xué)院繼續(xù)學(xué)習(xí)。
聽說那邊管理的很是嚴(yán)格,一年到頭都回不來幾回,他怎么又……
難道是聽說了墨君邪的事情?
顧長歌坐不住,詢問墨明煦,“他在哪里?”
“還在路上,在驛站歇息的時候,正好被我的人撞見,于是我便知道了。如果不出所料,今天上午會到京城。”
還真是讓墨明煦說中了。
上午太陽出來,下了一地的雪被曬化了,顧長生沒回顧府,直奔顧長歌這里。
姐弟倆相見,太多的情緒涌上來。
顧長生朝她跑過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相比成親那時候,顧長生又長高了,現(xiàn)在幾乎都快高出她一個半頭了。
顧長歌窩在他懷里,聽著少年有力的心跳,說不委屈是假的。
初初見面的欣喜過后,兩個人聊起了近況。
顧長生不說自己,只問她。
他一路回來,聽到了不少有關(guān)于墨君邪的傳聞,說什么叛國,說什么奪位,氣的顧長生恨不得把他們拍死在墻上。
都是放他娘的狗屁!
顧長歌安撫他,在場只有他們二人,于是她把自己的猜測和顧長生說了。
“你說,我姐夫沒死?”顧長生驚訝,“可不是都下葬了嗎?”
“沒有尸體。”顧長歌道,“過段時間我要去找他,你這次回來多久,陪我一起去。”
“我這次歇息的時間長,你也知道學(xué)院是在半山腰建的,前段時間忽然泥石流,滾錄下來無數(shù)個石頭,學(xué)院受到不少破壞,還有很多同窗因此受傷。學(xué)院這才放假一個月整頓,說是一個月后,收到通知再返校。”顧長生回答。
那再好不過。
姐弟倆一拍即合,由于顧長生的回來,顧長歌決定把出發(fā)時間提前一星期。
就定在下個月初。
說了會話,已經(jīng)是半下午,顧長歌有意留顧長生在府上住下,可顧長生還要回顧府知會一聲,她便放他離開。
顧長生出了顧府,還沒來得及翻身上馬,就被站在隔壁府門口的墨明煦給叫住了。
“長生,有空的話,來本王府上坐坐,正好有事要問你。”
顧長生得知這些天來,都是墨明煦在幫忙操持打點,并不知軍中誘餌那些事,自然對墨明煦有好感。
如今見他屈尊邀請自己,便棄馬,跟著他進(jìn)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