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靈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如此刻薄的話，阿爹會毫不留情的說出。一霎那，她原本蒼白的臉漲的通紅，手指在袖籠中微微握拳，強壓著渾身翻涌的顫抖。可繼而，她看著燭火中那雙陰鷙的雙眸忽而冷冷一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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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的笑意從她的唇角緩慢溢散開來，神色難辨的面容漸漸攏在一片昏黃的暗影中：“看來阿爹早有打算，倒是靈兒多慮了……至于子嗣之事，那女子不過是強在了前頭。然而大汗早有圣諭，只有我的孩子才有資格承繼云胡的汗位，所以即便她白嶼箏再多生出幾個小皇子，也是枉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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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話，慕容楓的神色亦是有了幾分笑意，但見他點點頭道：“你能享著這份榮寵，倒也不致讓我太過擔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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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言語淡淡的，慕容靈卻也從中聽出些許安慰。她若有所思地望著阿爹，他已不似自己當年離去時那般俊朗。歲月在他的身上，同樣抹下濃重的一筆。但慕容靈卻不能揣摩阿爹的心，只是隱隱覺得，在阿爹心里，對自己，大抵是愛恨相平。故而他會擔心，也同樣會說出那些刻薄的話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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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得慕容楓輕輕低咳一聲道：“白嶼箏固然是殺不得的，可留著她倒也是個禍患。我自會設法將她帶離云胡，至于你，便安心做好云胡的可敦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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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兒受教……”慕容靈微微屈膝，倒也確似女兒一般恭敬施了一禮：“夜深了，阿爹也請早些歇著吧……”說罷，慕容靈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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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多折身而入，見族主臉色甚是難看，不免輕聲詢問：“族主可是跟可敦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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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慕容楓將指骨捏得“咯咯”作響，臉上怒氣凜凜：“我慕容楓養(yǎng)的好女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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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主息怒！”薩多許久不曾見過族主這般生氣的模樣，心下也是一驚。方才他在帳外駐守，也不過聽到二人低沉的聲音交錯，并未有什么爭吵之聲，可族主這般模樣卻讓他清楚地知道，方才帳中二人談話間定是很不愉快，才會讓族主這般大動肝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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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楓望著厚重的帳簾，冷笑低語：“明知道那丫頭的來歷并不簡單，卻還叫我出手除了她！看來靈兒的心一早便不在白部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到底是沒錯的！想必這丫頭是聽了拓跋闌的話才會前來唱了這么一出。靈兒不傻，她自是明白白嶼箏的重要性，在這個當口讓我殺了白嶼箏，怕是她正順著拓跋闌的意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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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多微微皺眉，帶著些許不確信看向慕容楓：“族主的意思是......可敦她要助汗王借此事除去白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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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除去白部自是不那么容易，可一旦對和親汗妃出手，拓跋闌也有了消弱我們白部勢力的借口，不是么？”慕容楓的眸色暗沉：“所以！絕不可輕舉妄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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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多神色沉郁，但仍試圖替慕容靈分辨：“屬下斗膽猜測，這并非可敦本意。即便汗王忌諱白部勢力日益壯大，可削弱白部勢力于可敦絕無半點好處。且不說汗王待那白嶼箏到底有幾分真心。于情于理，可敦都不可能這么做！白部勢力一旦消退，于可敦而言，亦是沒有了依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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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慕容楓將手指迫近面前的一盞燭火，忽而將它熄滅，待濃郁的燭煙散盡之時，薩多聽到昏暗中傳來慕容楓冷鷙的聲音：“沒錯，靈兒不會沒有想過這些，若她還執(zhí)意如此，那當真是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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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棃麻草原迎來了新汗王繼位后的第一次冬獵。拓跋闌的坐騎是一匹驃悍的高頭大馬，一襲勁裝，臂挽烈弓的他顯得意氣風發(fā)。身側坐在棗紅馬上的拓跋雄一襲玄色大氅，雖是目光炯然，卻不似以往冬獵時的裝扮，倒是時不時抬手抵住唇角低咳幾聲，面色顯出幾分淡淡的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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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楓和宇文百里各自統(tǒng)帥手下列隊，只待汗王一聲令下，便沖將出去。原本緊張的氣氛，因得拓跋雄的幾聲低咳更顯出幾分異樣的氣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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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但聽得一聲嬌叱，一襲紅艷如火的美麗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慕容靈勒緊韁繩，將馬兒喝停在拓跋闌身側，微微頷首，毫不羞怯地迎上拓跋闌略帶贊許的目光。自然她能明顯感覺到眾人的驚嘆，但于她而言，再多的贊美也不比拓跋闌眼中那隱隱一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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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美！”拓跋闌低語一句，是有多久不曾見到過慕容靈這般模樣了。在上京宮中，她雖然也時常著紅衣，可總不及此時的美。這是置身天地之中，沒有束縛，自由灑脫的驚艷。是的，他們經(jīng)歷過那么多的磨難，所要等的不就是如此刻一般，能夠隨性馳騁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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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靈不知拓跋闌心緒涌動，卻被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惹得紅了臉頰。莞爾一笑之后，她下意識側頭看向不遠處的嶼箏，本欲顯出幾分傲意來，卻在視線落定之時，將笑容一瞬收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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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在芷宛的攙扶下遠遠站定，雖裹了大氅，卻也瞧得出隆起的身形。她下意識輕撫著腹部，面容沉靜地看向馬背上的拓跋闌。他早已沒有了在上京時那般虛弱病懨的模樣，挽弓策馬的他意氣風發(fā)，正值當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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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自己當時送往清韻樓的藥，差一點就要了拓跋闌的性命，嶼箏心下不免一緊，捏著大氅的指骨微微發(fā)白。幸而，幸而他沒事。這樣的念頭方從心間一閃而過，嶼箏自己也嚇了一跳，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她的眼竟也習慣追隨著他。看著他在燈下蹙眉沉思；看著他抿起唇角翻閱文書；偶爾也會迎上他剛好投來的目光，而每每此時，他總會輕輕一笑，溫柔低語：“快歇著吧......夜已經(jīng)深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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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已經(jīng)開始習慣在他的陪伴下沉沉睡去，而每每睜眼時，那還氤氳著煙氣的燭火告訴她，他不過剛剛離去。他的氣息似乎還在帳中殘留，嶼箏時常蜷在被中發(fā)怔，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的，也不過就是這般簡單長久的陪伴。而那個男人沒能給她的，拓跋闌卻靜默著都給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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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她不免也生出這樣的錯覺，她是他的妻，而他是她的夫君。只是腹中胎動傳來，卻又時刻警醒著她：她的愛盡數(shù)都給了遠在千里之外，重重宮闈中那一襲明黃龍袍的男子。然而心傷殆盡，她能擁有的只有腹中這個孩子。還有什么能夠奢求？拓跋闌已經(jīng)給了他們所能給的最好的保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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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然嘆了一口氣，嶼箏收回視線，卻驚覺慕容靈的目光寒冰一般直射而來。心念一動，嶼箏想本能地躲避慕容靈的視線，略一猶疑后卻神色沉定的迎上了她的目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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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靈顯然沒有料到，嶼箏會這般坦然的與她視線相對。還未做出反應之時，便見身側的拓跋闌策馬上前，俯下身似是對嶼箏低語了幾句。嶼箏的臉上隨即綻出了清淺的笑意。那樣的笑容，讓她在這樣的冬日暖陽中，整個人都熠熠生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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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齒緊咬，慕容靈握緊了手中的韁繩。正欲策馬上前催促，卻聽得拓跋雄幾聲厲咳傳來。循聲看去，只見拓跋雄蒼白的臉色因為厲咳而微微泛起一絲潮紅，身骨在馬背上輕晃著，顯得十分虛弱。慕容靈微微咬了咬下唇，有些歉疚地低下頭去。她知道拓跋雄之所以如此，皆是為了救墜落山崖的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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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咳得厲害，瞧這情形，今日怕是不能冬獵了吧？”慕容楓驅馬行至拓跋雄身側，輕聲詢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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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雄手指抵住下頜，露出歉意一笑：“慕容族主說的是呢！看樣子，今日不能同二位族主毫升較量一番了......”說罷，又是幾聲斷斷續(xù)續(xù)地低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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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說好說！”宇文百里見狀插話道：“來日方長，王爺還是緊著身子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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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雄微微一笑，繼而將馬驅至拓跋闌身側：“大汗，時辰不早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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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闌看向他，關切叮囑：“你既是身子不適，就留在帳中歇息吧。”說著他看了嶼箏一眼，復又道：“正好你在此處，我也能安心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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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語落定，拓跋闌將手中韁繩一拉，隨即朝著眾人揚手一喝：“出發(fā)！”但聽得號角鳴響，呼聲震天，馬蹄騰踏，翻涌起的雪沫與旗幟交織，棃麻草原頓時歡騰一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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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眾人遠去的身影，芷宛伸手將嶼箏的大氅攏了攏道：“主子回去吧，這里風寒。阿夏姐姐想必已經(jīng)熱好了牛乳，等主子回去用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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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覺到冷冽的風吹來，嶼箏亦是微微縮首，朝著躍下馬背的拓跋雄盈盈一禮，便轉身朝著帳中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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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芷宛所言，帳中的小火爐上煨著熱熱的牛乳，奶香四溢。只是卻不見了阿夏的身影。芷宛雖略覺得有些疑惑，卻也不作細想，只上前去欲將爐上的牛乳倒進碗中。不料卻低吟一聲：“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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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嶼箏緩緩在榻旁落座，隨著腹部愈發(fā)明顯，她的行動不免也遲緩了起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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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宛一手端了碗轉而看向嶼箏道：“這牛乳怎么較往日少了一大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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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方落，二人忽然聽到帳中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