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的言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對白部一族的深切恨意，這讓嶼箏十分驚訝。望著容若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和她那傾瀉出怒火的雙眼，嶼箏似乎隱隱察覺到了什么。然而就在她要開口詢問的瞬間，容若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面上的神情瞬息而變，又恢復到以往那般孤傲清冷的模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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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失言，先行告退……”淡淡說著，容若轉(zhuǎn)身離開大帳，嶼箏輕然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察覺到容若纖細的手指緊緊捏在了一起，微微顫抖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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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緩緩坐在榻上，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芷宛端著一碗燕窩，輕然入內(nèi)：“小主……剛熬好的燕窩粥，趁熱喝了吧……這燕窩還是皇上賞賜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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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語剛落，芷宛便見嶼箏神色有恙，自知說錯了話，趕忙改口輕喚道：“宸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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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微微頷首：“雖說如今不似上京宮中那般膽戰(zhàn)心驚，可小心謹慎卻也是少不得的。咱們身在云胡，自離宮那日，上京的一切都不再與我們有任何的牽戀。芷宛，你定要牢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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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宛望了望嶼箏隆起的腹部，欲言又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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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怎么不見桃音？”嶼箏疑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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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燕窩粥遞到嶼箏手中，芷宛才輕聲應道：“這幾日有容若姐姐周護著您，桃音便跟著莫那婁大人他們望月川那邊去了……雪災之后，那里有不少的云胡百姓無處安身，因得先前那弈天師的惡語中傷，不明就里的百姓，還當宸妃您是……所以桃音便總想著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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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里，嶼箏輕嘆了一口氣，咽下的粥便也索然無味了起來：“只是難為她了……芷宛，桃音幼時便跟著我，說起來也有姐妹情誼，我自是不能留她一人在宮中遭受磨難。至于你，我卻不知帶你出宮到底對不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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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得主子，奴婢才能報仇雪恨！自入了嵐靜殿的那日，奴婢便打定主意效忠主子，萬死不悔……主子去哪，奴婢就去哪兒。桃音那般膽小，卻也不怕，奴婢自然更不會怕！”芷宛跪在嶼箏身前，字字落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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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擱下手中的碗，伸手攙扶芷宛起身，目光盈動，十分感慨，喉中哽咽，半晌之后，卻化作一聲叮嚀：“日后行事，你們都要各自留心，好生周全自己。有我在的一日，定也不會讓你們多受半分委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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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芷宛回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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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記得叮囑桃音，這幾日她跟著莫那婁東奔西走，自己要當心身子才是……”嶼箏帶著幾分擔憂吩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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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定當告訴桃音……”芷宛淺笑：“粥要涼了，奴婢還是先去熱熱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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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便拿起桌上的燕窩粥朝著帳簾行去。就在這時，帳簾猛然被掀起，一個莽撞的小兵神色匆忙地闖了進來，芷宛不備，便被撞得將一碗燕窩粥盡數(shù)傾灑了出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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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熱的粥灑在手上，微微刺痛。芷宛一邊甩著手，一邊厲聲喝道：“何人這般大膽無禮！竟敢擅闖宸妃大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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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那小兵一入得內(nèi)來，便低垂著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聲道：“宸妃……您快去瞧瞧吧……桃……桃音姑娘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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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音怎么了？”嶼箏猛地起身，急聲問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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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小兵卻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方才在望月川，莫那婁大人他們遇……”不等他話語落定，嶼箏早已在芷宛地攙扶下匆匆離開了大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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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急往望月川的方向迎去，便見莫那婁帶著一眾將士匆匆行來。嶼箏沒走幾步，卻見拓跋闌負手站在前方，不知是誰走到他身側(cè)低語幾句，拓跋闌猛然轉(zhuǎn)身，在看到嶼箏的時候，瞬間變了臉色：“是誰傳了消息？！來人！送宸妃回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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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語一落，便有兩個侍婢匆匆上前，一左一右攙扶著嶼箏，低聲勸慰：“宸妃，大汗有命，您身子還虛，且先回帳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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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用力甩開二人的束縛，便急急朝前行去：“桃音怎么了！她到底出了什么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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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個侍婢深知宸妃得寵又懷有身孕，亦不敢有太大地動作，只得緊跟著嶼箏，輕扯著她的衣袖，以示阻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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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闌見狀，急忙回轉(zhuǎn)身子，攔下嶼箏：“她沒事，只不過受了些傷。你如今有身孕，見不得這血腥之氣。還是先行回帳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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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一說完，嶼箏卻猛地推開拓跋闌，朝著莫那婁迎了過去。拓跋闌皺緊眉頭，看向芷宛厲聲道：“去傳容若來！”隨即便折返身子，追趕上了嶼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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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莫那婁率領(lǐng)著的一眾將士，臉上皆是血跡斑斑，有的人捂著胳膊，有的人拖著腿，神色痛苦地艱難前行。就連莫那婁，手臂上也是一道長長的血淋淋的傷口，不住地滴瀝著鮮血。而幾個傷勢較輕的將士，則抬著幾個用粗布和木頭做成的簡單支架，抬著幾個人緩緩行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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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走上前去的時候，便見最前方的支架上，赫然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可從她沾滿血污的臉和衣著看來，正是桃音無疑。嶼箏只覺得渾身冰涼，仿佛整個人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卻呼吸不上一口氣來。她顫抖著走上前去，手指輕輕撫摸著桃音的臉，輕喚著她的名字：“桃音……你怎么了？你睜看眼看看……桃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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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那婁神色不忍地別過頭去，隨即上前，單膝跪在拓跋闌身前道：“屬下無能，沒有周護好桃音姑娘，請大汗責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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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怎么回事？”拓跋闌看著桃音和眾將士的慘狀，皺起眉頭，厲聲問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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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那婁嘆了一口氣，輕甩了甩頭道：“屬下奉大汗之命，將食物和御寒的衣被送往望月川東邊的草原。那里聚集著許多云胡的百姓，且在這場雪災中受到的沖擊最為嚴重。就在屬下等完成了大汗吩咐，折返之時，不料在望月川山谷，竟然遭到了狼群的伏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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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喘了一口氣，像是平定著自己心中的驚懼，莫那婁才繼續(xù)說道：“許是暴雪成災，狼群找不到食物，便潛入望月川中，試圖襲擊那些牛羊牲畜。我們在谷底被狼群包圍，那些惡狼，不知空著肚皮多少時日，一個個瞪著幽綠的眼睛，恨不能將我們盡數(shù)吞食。屬下等人拼死苦戰(zhàn)，好不容易才殺了十多匹兇猛的餓狼，沖了出來。無奈，有幾個將士不敵餓狼攻勢，就……屬下好不容易搶出幾個重傷的人來，這其中便有桃音姑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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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哽咽的低泣傳來，拓跋闌朝著嶼箏看去。但見她用錦帕一點點拭去桃音臉上的血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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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桃音的臉上已被鋒利的狼爪撕裂，幾乎有半張臉都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她的呼吸沉鈍而費力，仿佛已是支撐不了多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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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音……”嶼箏的淚水落雨般散下，眼前那張臉再也分辨不出是桃音那般清麗俏皮的笑靨。往日般般浮現(xiàn)在眼前，總是桃音挽著雙丫髻，著了鮮艷衣裳，俏皮笑著，聲若銀鈴，一遍遍地喚她：“小姐……小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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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音！是我錯了！我不該將你帶到這里來！當初便該將你留在白府，和子桐成婚，就不會遭遇這樣的事！是我對不起你！”說到這兒，嶼箏再也難忍心中悲痛，伏在桃音的身上大聲痛哭起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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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眾人靜默，沒有誰敢去打擾痛哭的嶼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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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之后，一個微弱的聲音遲緩響起：“小……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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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沾滿了血污的手，輕然落在嶼箏的肩上，嶼箏急忙抬頭，便看見血污之后，桃音的雙眸閃爍著微弱的光：“小姐……莫哭……桃音沒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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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音！”嶼箏急忙捉住桃音的手，急聲安撫：“堅持住，我們這就回去，有容若在，你一定會好起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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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嶼箏便看向抬著支架的將士道：“回帳！快點回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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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小姐……”桃音急聲氣喘：“桃音有話要對小姐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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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回去再說，等你養(yǎng)好了傷，再說給我聽……”嶼箏安撫著她，腳下已是迅速挪動起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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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桃音又喚了一聲，隨即厲咳起來，口中亦是飛濺出不少血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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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此情形，一側(cè)的拓跋闌悄然抬手示意將士們停下腳步，他知道，桃音命不久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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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躺在那里的桃音淡淡一笑，雖然猙獰的傷口讓她看上去十分可怖，但嶼箏仍從她微微翹起的唇角，尋到了昔日那絲頑皮的笑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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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音跟隨小姐這么多年……為小姐做的實在太少……咳咳咳……卻時常給小姐惹了不少麻煩……”桃音的呼吸中猶如風箱拉扯一般，費力嘶?。骸翱尚〗銢]有嫌棄桃音，反而越發(fā)疼惜桃音……即便是在宮中……在宮中時……桃音以為……小姐厭極了我……可事后想……想來……小姐卻是全力周護著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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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音深吸了一口氣，眸中忽然閃現(xiàn)一道明麗的光芒：“這一生能得小姐愛護，桃音死而無憾，只可惜……”眼淚順著桃音的臉頰滑落，和著鮮血，成了一道血痕：“只可惜桃音不能再陪伴小姐身邊，桃音只愿小姐順心遂愿，平安喜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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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兒，嶼箏已是泣不成聲：“胡說些什么，你自然是要一直陪著我的！”桃音努力扯出一絲笑意，呼吸繼而變得急促起來：“若小姐還能見到子桐，替桃音告訴他，讓他好好活著，下輩子……下輩子……桃音還會像這輩子一樣，喜歡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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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兒，桃音的呼吸一滯，眸中光芒瞬間散去，一切仿佛靜止。她的手緩緩從嶼箏的手中滑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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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凄厲地呼喚響徹了云胡上空：“桃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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