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成律捻著胡須，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注視著拓拔雄。四周一片沉寂，眾人皆注視著弈成律和拓拔雄二人。他們知道，身為天師，弈成律向來說一不二，眼下這般情形，他絕無半分玩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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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靈亦是看向拓拔雄，眼神滿是懇求之色。她知道，弈成律醉心于收拓拔雄為徒，以前是礙于他要承繼汗位的身份。而現(xiàn)在，拓拔雄只是云胡的王爺，何況此時又有求于弈成律。慕容靈很清楚，這個性格怪僻的老頭，絕不會放過這般好的機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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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同時，慕容靈也十分了解拓拔雄的脾性，他平時最厭惡，便是被人逼迫。越是逼迫他，他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眼下這二人各自執(zhí)著，慕容靈怕的是，會耽擱了大汗的傷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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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雄淡淡掃過慕容靈略顯蒼白的面頰，自然也讀懂了她眼中的擔憂。只見他緩緩踱步走向弈成律，眾人還未有所反應，便見拓跋雄袖中寒光一閃，一柄短刀已置于弈成律頸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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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都被拓拔雄的舉動驚到，弈成律是云胡天師，是侍奉神靈之人，即便拓拔雄貴為王爺，可將匕首置于天師頸間這般大不敬的舉動，仍是叫眾人十分不安。慕容靈在看到這一幕的剎那，幾乎要窒息，一聲“王爺”的厲呼也變了聲調(diào)。</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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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拓拔雄并不做理會，只是含著慣有的笑意看向弈成律道：“那如今你是打算醫(yī)治大汗，還是為大汗殉葬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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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站在弈成律身后的靈圖見勢便要沖上前去，卻被莫那婁扣住了肩膀，動彈不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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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雄的話猶如驚雷炸響平地，一時間，只剩眾人倒吸涼氣的聲音，他們不免暗自驚嘆，除了王爺，恐怕無人敢說出這般大逆不道之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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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眾人惶恐之間，卻見弈成律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笑聲穿透冷霧，直上云霄：“老夫早就說過，王爺更甚一籌！老夫也只能從命不是？”說著他便從斗篷袖籠中取出一個烏黑的藥瓶，轉(zhuǎn)而看向身后的靈圖吩咐道：“禍是你惹得，這藥便由你服侍大汗用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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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靈圖梗著脖子，將頭撇到一旁，不滿道：“斑錦蛇是我放的沒錯，可咱得說個清楚，這黑蝎卻不是我做的。即便是爺爺那里，也只有那么一只藥引。寶貝似的看著，我就是想拿也拿不出！況且……”靈圖瞥了嶼箏一眼道：“我才不會殺了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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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圖雖佯作一副大人架勢又頗顯頑劣，卻也在說話間走到弈成律身邊，接過他手中的藥瓶，然后喂食大汗服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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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丸入喉，慕容靈急急跪在榻旁，注視著拓跋闌。不一會兒，只見拓跋闌唇角的黑紫之氣漸漸消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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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他那被長長睫毛覆蓋的深邃雙眼緩緩睜開，慕容靈喜不自禁，急聲喚道：“大汗！您醒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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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闌悠悠轉(zhuǎn)醒，慕容靈焦灼的面容映入眼簾，他輕然掠過，便在視線所及之處帶著幾分迫切找尋起來。此時，便聽得一個聲音緩緩響起：“大汗忙著尋什么？既是能給云胡帶來滅頂之災的人，自然不會這么輕易就丟了性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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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向說話的人，拓跋闌眸色一沉，輕咳一聲喚道：“弈天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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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拓跋闌體內(nèi)毒性已散，又有人替他包扎了肩頭的傷口。弈成律示意靈圖攙扶著拓跋闌坐起身來，而他則毫不客氣地指向嶼箏，厲聲道：“此番是靈圖所行不妥，但靈圖所說，的確也是老夫的意思……大汗若不想云胡覆滅，便非要除了這女子不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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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闌捂著肩頭緩緩起身，唇角溢出一絲冷笑：“天師自伊始便不贊成闌承繼汗位，不看好本汗，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扇羰窃坪斦嬖庥鍪裁矗且彩俏疫@個大汗沒能盡到責任。何必將一切，推到區(qū)區(qū)一個弱女子的身上？未免叫人笑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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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拓跋闌這番話，弈成律眸中帶著幾分冷意看向嶼箏：“并非老夫要將一切刻意推到一個女子身上，而是老夫洞察天機，這女子當真留不得！就算大汗此刻不信老夫的話，也該先細細想想，她到底是真心與云胡和親，或者她不過是皇帝安插在大汗身邊的一個眼線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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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眸射出兩道冷寒的厲光，拓跋闌盯著弈成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相信嶼箏她不是，也永遠不會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那也只能是我拓跋闌無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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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拓跋闌已是動了怒氣，只是體內(nèi)毒性剛剛散去，他突感一陣眩暈，腳下踉蹌之間，已被慕容靈緊緊攙扶：“大汗！還是先回帳中歇息吧……”說著，她便攙扶著拓跋闌走向清掃了積雪的王帳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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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弈成律倒也不多言，只是輕捋著胡須緊盯著嶼箏半晌，才沉聲道：“你隨我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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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是初見弈成律，可嶼箏仍舊被他那周身散發(fā)的強大氣息所壓迫。這老者，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巒，只是那樣看著他，便已然叫人喘不過氣來。嶼箏帶著幾分詢問的目光看向拓跋雄，卻見方才還不受制于弈成律的人，此刻卻頗有幾分恭敬地看向弈成律，并無違背之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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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此情形，嶼箏知道拓跋雄不打算助她。從一開始，拓跋雄的目的便很明確。于他而言，之所以千里迢迢護送嶼箏至云胡，不過是因為她或許能為之所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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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眼下，拓跋雄也瞧出了些許端倪。只怕是他那癡情的弟弟，一意孤行，才誆騙了他。既然是毫無用處的人，留與不留又有什么分別……故而即便嶼箏的眼中有求助之意，他仍做視而不見，只是轉(zhuǎn)身朝著王帳中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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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奈之下，嶼箏只得跟著弈成律緩緩朝前行去。桃音和芷宛意欲跟隨，一側(cè)的士兵卻忽然抽出腰間佩刀，將二人攔下。二人也只能心急如焚地看著嶼箏在雪中艱難地挪動著步伐，漸漸遠去，一時間，桃音和芷宛頓覺境遇突變。若此前，嶼箏尚是云胡尊貴的宸妃，可弈成律這番話一出，眾人看向她們的，只有充滿敵意的視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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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音和芷宛明白，身為天師的弈成律，所說出的話有多重的分量，云胡的百姓幾乎是奉為神旨。而今天他一番說辭，無疑已將嶼箏推到了風口浪尖的境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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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雄沒有喝止身后抽出佩刀的士兵們，他知道，弈成律的話會逐漸在云胡草原上蔓延開來。白嶼箏，將會被云胡百姓視為不詳?shù)拇嬖?。相對，慕容靈則會穩(wěn)固可敦之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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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思之間，拓跋雄掀起王帳帳簾，便見拓跋闌因得藥物作用，已在榻上沉沉睡去。一側(cè)的火爐燒的暖熱，然而跪在榻邊，緊握著拓跋闌的手，目不轉(zhuǎn)睛注視著他平靜沉睡面容的女子，卻面色蒼白，不時微微顫抖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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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這里守著，你回去歇歇吧……”拓跋雄走上前去，想要輕輕摁住慕容靈的肩膀，卻在幾乎觸及到的那瞬，又猛然收了回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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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靈專注地看著榻上沉睡的男子，并未察覺到身后的異樣。她只是輕然搖搖頭道：“我要守在這兒，等著大汗醒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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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雄嘆了口氣，望向她被積雪浸濕的大氅邊緣和鞋襪，柔聲道：“好歹換了這身濕衣，若不然大汗醒來，你卻病了，若是有人乘虛而入，又當如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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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話，慕容靈眉間動了一動，繼而松開了拓跋闌的手，緩緩起身，看向身后微皺眉頭的男子道：“那便勞煩王爺在此安守，我去去就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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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拓跋雄輕應著，便看著慕容靈在蘭珠的攙扶下緩緩離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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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出王帳，蘭珠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向慕容靈，便見她的面容冷若冰霜，不發(fā)一言。這樣的神情，讓蘭珠心中更是驚顫。只是硬著頭皮攙扶著慕容靈入帳。就在她尋了衣衫走上前準備為慕容靈更衣的時候，一個耳光毫無征兆的落在她的臉上，清脆作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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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珠雙腿一軟，急急跪倒在地：“可敦恕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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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珠！你干的好事！若是大汗有什么差池，我絕對會讓你生不如死！”慕容靈憤憤看著跪在眼前的女子厲聲喝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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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珠驚懼不已，拽著慕容靈濕透的大氅裙擺，急聲辯解：“可敦恕罪！若不是靈圖出來搗亂，大汗本該在王帳中和王爺徹夜相談，那蘭珠放在帳中的毒蝎，只會傷到宸妃。誰知大汗他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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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慕容靈冷冷喝止蘭珠：“更衣！去王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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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跟隨著弈成律的嶼箏，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弈成律竟將她帶到了望月川的高崖之上。放眼看去，目之所及，云胡皆是白茫茫一片。先前那些牧帳已難以分辨，只有些移動著的黑影，隱約瞧出是費力奔走著的云胡百姓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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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弈成律抬手指向那些黑影，對嶼箏說道：“你可瞧見那些百姓？他們的牧帳已被大雪壓塌，牲畜也都被埋在這深雪之下。之后的整個冬天，他們便要掙扎求存。你可知這都是因為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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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嶼箏順著弈成律所指看去，淡淡應道：“弈天師是想說，這一切都是因得我？因為我是給云胡帶來滅頂之災的不祥之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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