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雛輕鳴初歸巢(十三)
“一切安好,有勞父親掛心……”嶼箏輕聲應(yīng)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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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毅楓這才擱下茶盞,看向她。這是自嶼箏入府以來,他第二次與這個(gè)女兒照面。但見她端莊得體,笑容清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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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白毅楓的眼前便浮現(xiàn)出江素問那張溫柔明媚的笑臉來,她用輕柔的聲音,一遍遍喚著自己的名字:“毅楓……毅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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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dòng)情于素問,她也是這般如花的年紀(jì)。別家的閨秀不是金綃玉翠,便是姹紫嫣紅,唯有她,一襲素色裙衫,款款落座在江府后花園中,沒有盛開的花朵縈繞,只有那一片翠竹掩映中,她纖纖素手輕輕撥弄著那些晾曬干的藥草,在見到他的一瞬,微微抬頭,隨即行禮輕笑:“毅楓公子,許久不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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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喚他的姓,只輕聲低語地喚他:“毅楓公子……”他好奇,然而素問只是淺笑著說道:“怕是你早已忘了,兒時(shí),有個(gè)女孩兒隨著父親拜訪,總會(huì)追在你身后,要和你一起爬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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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毅楓的眼前隱約浮現(xiàn)著一個(gè)挽著雙團(tuán)髻,穿著粉襖的小女孩,小臉抹得臟兮兮,仰頭看著樹杈上的他,淚眼蒙蒙,一副不服輸?shù)谋砬椋骸耙銞鞲绺?,我一定?huì)爬上來的!到時(shí)候我就把你從樹杈上踹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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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她,原來竟是那個(gè)可愛的小尾巴。不過五年的時(shí)間未見,她竟變得如此柔美謙和。只一瞬,當(dāng)兒時(shí)的可愛倔強(qiáng)與此時(shí)的沉和美麗揉在一起的時(shí)候,白毅楓的心,就那么輕易地被觸動(dòng)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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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分別的時(shí)間,已讓他們有太多太多的話要互相傾訴。江府的花園中,抑或是白府的廊檐下,總能看到二人相談的身影。他與她詠詩頌詞,她與他辨識(shí)草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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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陪她度過喪失親人最痛苦最煎熬的日子,為她漸漸撫平心中的傷痕。喜結(jié)連理,共禮天地,仿佛是水到渠成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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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洞房花燭,白毅楓覺得此生都已經(jīng)圓滿了。她喚他毅楓,他要她為自己綿延子嗣。不是沒有過兩情繾綣的時(shí)候,如若不是自己親眼看到她那般情真意切地倚在另一個(gè)男子的肩頭,喚著:流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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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之,亦如她喚自己毅楓。那般甜蜜,那般溫存。驚怒涌上心頭,他被迫看到自己沉溺的幸福后那殘酷的真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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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被打碎的繾綣愛意,剎那都化作熊熊烈火。掌風(fēng)席卷而下,在她的臉上印下深深的指印,然而素問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休了我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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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切齒,他只道:“我不會(huì)輕易放過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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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她軟禁,寸步不離。然而她卻心如死水,不再有一絲漣漪。于是他娶了紫儀,異常寵愛,只為了羞辱素問,他要告訴她,她能放下和舍棄的一切,他也從不放在眼中。然而一襲素羅的她只悄然躲避在佛堂,每日潛心誦經(jīng)。</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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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紫儀有了身孕,她卻真心歡喜,除卻禮佛,便每日繡了小孩的鞋襪,一針一線,仿佛在為自己的孩子納衣。直到他那日酒醉闖入清幽院,親口將流之的死訊告訴她,那個(gè)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子,莫名死于亂箭之下,慘烈至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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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在她沉寂了許久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悲戚。然而他卻忍不住怒火升騰。她的喜悲早應(yīng)無狀,為何卻因流之的死重回她的臉上?不顧她的哭泣,不顧她的掙扎,在那樣陰霾冷冽的夜,他終是強(qiáng)要了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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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有曾經(jīng)的圓滿,有的,只是將兩人之間僅存的平靜都全部擊碎。他看見素問眼中的恨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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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過的恨意,就那樣輕易地出現(xiàn)在她的眼中,轉(zhuǎn)而化作淚滴落入錦被。嫣紅的錦被被淚水浸出紅褐色斑紋,一如她愛極的湘妃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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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的出世,他不是不高興的??僧?dāng)紫儀無意間說起,流之生前與素問的一次相見時(shí),連心里僅存的一絲希冀也被擊碎。當(dāng)多年深植于心中的愛意頃刻間都化作了恨,他知道他雖下不了狠手,卻再也無法面對(duì)那個(gè)襁褓中,稚嫩而嬌小的生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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