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皆驚迷霧顯(三十一)
嶼箏自知欺瞞不得,只得睜了眼,起身意欲行禮,卻被皇上輕輕摁住:“不必了……你……這藥……”嶼箏看向皇上,但見他神情慌亂中,竟然帶了一絲難得的羞赧。此時,他仿若是個無措的少年,不小心被撞破了秘密,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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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皇上慌亂的神情,嶼箏竟也有些不知如何自處,只輕聲道:“臣妾不敢欺瞞,今日并未飲下湯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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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卻見皇上無奈地笑笑,柔聲道:“那朕說的話,你可都聽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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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面色微微一紅,只低聲應(yīng)道:“是,臣妾不是有意欺瞞皇上,還請皇上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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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說完,嶼箏卻被皇上一把攬入懷中,吃驚之余,嶼箏卻也自然察覺到了皇上同樣劇烈的心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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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朕食言……朕不該……”皇上的聲音愈發(fā)輕柔:“你可原諒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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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只覺得臉上一片發(fā)燙,她忽然清楚地意識到,她是他的妃子,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可以讓她生,亦可讓她死。然而此時,他只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無措少年,等待著她的原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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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不敢責(zé)怪皇上……侍奉皇上,是臣妾份內(nèi)之事……”即便有所觸動,嶼箏并不能立時解開心結(jié),畢竟那回憶實(shí)在太過驚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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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沐輕輕推開嶼箏,看向她淚光瀲滟的雙眸,柔聲道:“那日,朕在湖心亭遠(yuǎn)遠(yuǎn)瞧見,不知怎么就……你必不會立時原諒朕,可來日方長,日后你會明白朕的心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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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楚珩沐的手輕輕撫上嶼箏的臉頰。掌心的溫度,漸漸暖著嶼箏微涼的肌膚。四目相對間,竟有了往日難以言說的柔情婉轉(zhuǎn)。猶疑片刻,楚珩沐終將一個吻輕輕落在嶼箏的唇上。他察覺到嶼箏微微掙扎了一下,便癱軟在自己的懷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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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心中涌動著的心悸、甜蜜,竟紛紛化作一絲苦澀從唇齒間蔓延開來。那苦,浸得楚珩沐心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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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自己知道,伊始他尚不過以為這女子是天賜良機(jī)。既是失了淳佳這顆棋,卻又來了一個白嶼箏。當(dāng)謹(jǐn)?shù)聦⒂袼w中發(fā)生的事告訴他時,他便更加篤定,這女子的確是讓楚珩溪動了心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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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封她為常在,不過是想將她放在身邊,好生利用罷了。卻不料飛霜殿那戲謔的一幕之后,自己卻對這個時而沉冷謹(jǐn)慎,時而卻有些迷糊可愛的女子上了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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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日越久,便愈發(fā)察覺出在自己心里,這女子與淳佳的不同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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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人知道,淳佳即便是位及皇貴妃,卻仍舊是處子之身。所謂寵幸,不過為了掩人耳目,楚珩沐常常獨(dú)自批閱奏折直到天亮。只是他從不會擔(dān)心有什么不妥,即便自己是不愛那女子的,可卻也暗自贊賞那女子的冰雪聰明。她從一開始便知道自己是何種存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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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清冷,故而沉默,故而安靜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因得是她,才讓三弟這般難以放下。也因得是她,與自己演出一幕幕繾綣情深,無時不刺痛著三弟的心。楚珩沐時常猜想,其實(shí)淳佳并不愛楚珩溪。如若她心里當(dāng)真有三弟,便不會這般盡力扮演一個受盡恩寵的妃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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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淳佳最心思縝密處,莫過于恩寵一事。她在宮中毫不收斂,似是心領(lǐng)神會地將自己對她的寵愛大肆炫耀,而后宮女子善妒,明里暗里對淳佳的算計亦不會少,她卻是樂此不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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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沐雖是明白她實(shí)為一心求死,卻也不明白那女子遲遲不肯自我了結(jié)的原因。對于宮里那些算計,楚珩沐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到底是毀了這女子一生的,總不能連這份求死之心也一并剝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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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淳佳死時,他早有所料。只是除了淡淡的遺憾,卻也不曾心傷。她從未走入過他的心,他亦從不曾試圖去了解她。博弈之中,必有棄子。那便是她存在的全部意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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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眼前的女子卻讓他難以割舍。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當(dāng)日的預(yù)料之外。林臺命懸一線,才讓楚珩沐看清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懼怕失去她。他寧愿每夜面對著她安穩(wěn)沉睡的面容,也不能失去她。這一次,他愿用手中的劍去守護(hù)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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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地離開嶼箏的唇瓣,看著臉頰微紅的女子,楚珩沐難免情動。只略帶著嘶啞的聲音柔聲問道:“朕今夜留在沐晨樓,可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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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不置可否,只安靜倚在楚珩沐懷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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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燭燈“噼啪”爆響,火燭熄跳之后,漸漸暗了下來。香帳之內(nèi),嶼箏著了一襲赤丹中衣,被皇上環(huán)在臂彎之內(nèi)。二人皆是呼吸平順,仿佛深沉入夢。然而片刻之后,嶼箏忽而睜開了雙眼,眸中冷冽一閃而過,便打量起身側(cè)的男子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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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眼,他的唇角,是這樣的好看,卻也是這樣的陌生??善茄矍斑@個人毀了雪兒姐姐一生的幸福,讓顏冰哥哥沉溺在無盡的悲痛中難以自拔。心里分明有怨恨,卻也只能安靜地蜷縮在他的懷中。很多事并未明晰,她不能因得一時意氣被打入冷宮??芍蟮穆L歲月,宮闈深處,她又該如何待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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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朕做什么?”楚珩沐沒有睜眼,只下意識將懷中的人環(huán)的更緊,柔聲問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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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一驚,不曾察覺他是何時醒來,又是否暗中瞧到自己略帶怨懟的眼神。于是緩緩將頭埋在皇上的胸前,輕聲道:“臣妾從未這么近瞧過皇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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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沐勾起唇角露出一絲淺笑,便執(zhí)了嶼箏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這般瞧著朕,朕怎么睡得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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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下,傳來的悸動十分強(qiáng)烈亦是十分急促。嶼箏心驚不已,卻被楚珩沐牽引著,將手指緩緩落在他的眉骨之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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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嶼箏低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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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后的眼眸緩緩睜開,在昏暗的燭光下逸散著溫柔的光:“這是朕的眉毛……”說著楚珩沐握著嶼箏的手,緩緩滑落:“眼睛……鼻子……”待嶼箏的指尖滑落在楚珩沐的唇邊,他忽而看著嶼箏笑道:“可都一一細(xì)看著記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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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將嶼箏的手包裹在掌中,一手?jǐn)埩藥Z箏的肩頭,將唇抵在她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寵溺地說道:“時辰不早了,睡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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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到皇上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嶼箏在他的懷中緩緩閉上眼睛?;屎蟮脑捳Z在耳邊回響:“有你在此處,即便本宮再踏足沐晨樓,也不覺太過心傷,想必皇上也是如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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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己不過是雪兒姐姐的替代品,那么便如雪兒姐姐一般——既為棋,何來心。只是這局對弈中,她不會讓任何人輕易掌控自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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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皇上下令啟程回宮。一路上,芷宛看著沉默不語的小主不免有些擔(dān)心。自來了順德行宮后,她才知道,皇上待小主也并非一貫寵溺。但就那日侯在沐晨樓外聽到的聲響,多少也可知小主受的苦??闪峙_遇襲之后,皇上又十分在意小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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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之心,本就最難揣測,喜怒難定也是常有的事??勺屲仆饝n慮的是,自那日之后,小主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般。之前在宮里,小主偶爾還會笑鬧,初春之時,還鬧著要捉蝴蝶。可如今的小主,總是怔怔發(fā)愣,也不言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更何況,那日璃貴人從沐晨樓離去之后,小主脖頸上的指印清晰可見。芷宛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會讓璃貴人恨不得殺了自己的親妹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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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不過是個奴婢,小主不準(zhǔn)允她說,她便只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看到。然而每每看到璃貴人的時候,她卻不免感到膽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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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順德行宮的最后幾日,皇上幾乎每日都來沐晨樓,芷宛既為小主感到高興,卻也替她擔(dān)憂。喜的是小主得寵,憂的卻是回宮之后,不知小主又要面對多少心生嫉妒的嬪妃。連身為姐姐的璃貴人都下的去如此狠手,且不消說其他妃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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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沉默地回宮,芷宛心情沉重地攙扶著嶼箏往邀月軒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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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踏入邀月軒,便見一個人影飛撲而來,登時一個聲音在耳邊炸響:“小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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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穩(wěn)了穩(wěn)身子,仔細(xì)看了看撲入自己懷中的人兒,頓時紅了眼眶:“桃音!”隨即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緩緩響起:“奴婢給箏順常請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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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跪在院中的熟悉身影,嶼箏的聲音都變得哽咽起來:“青蘭……姑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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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蘭抬起頭,亦是眼圈發(fā)紅。嶼箏急急上前攙扶她起身,青蘭忙道:“小主使不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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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使不得?”嶼箏執(zhí)了青蘭和桃音的手:“你們怎么會在宮里?這些時日在府中可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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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音許久不見嶼箏,只顧著緊緊握了嶼箏的手低聲抽泣。倒是青蘭,穩(wěn)了穩(wěn)身,沉聲道:“是皇上恩典,特傳旨讓奴婢和桃音入宮侍奉小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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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瘦了許多……”桃音抹著眼淚看向嶼箏,神色盡是思念之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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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輕柔撫上桃音的臉,哽咽著說道:“你也瘦了……在府里可好?青芍有沒有為難你?子桐呢?他可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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