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焚橋斷路
,三更桃花鼓 !
云驄疼得要緊,在浮橋上發(fā)起了瘋。趙匡義只好拼命抓緊韁繩,以免被云驄甩到河里去。
祁正修像閃電似的疾馳回到了浮橋這邊,陰寒的面頰勾起了一抹冰涼的笑,手一揮,屬下的箭沖著趙匡義射了過去。趙匡義忙用手里的鐵戟揮舞著抵擋。第一批弓箭手射完一箭下去,第二批馬上開始,這批竟是帶著火的流箭,射程又遠(yuǎn),直接封斷了浮橋兩邊的退路。
“少將!”趙匡義的屬下策馬向浮橋沖了過去救援,但是秋末初冬的天氣有些干燥,浮橋上的草木遇火就瘋狂地?zé)似饋怼傧碌鸟R看到燃燒起的火,根本不敢沖上去。
云驄又中了槍,像一頭困獸在火圈里打著轉(zhuǎn),浮橋越燒越旺,很快要斷了。小桃沖著浮橋跑了過去,祁正修一把拉住了小桃,聲音冰冷:“別過去。”
“他會死的!”小桃的聲音尖利而顫抖,發(fā)瘋似的掙脫著祁正修的手。但無濟(jì)于事,祁正修的力氣,不是小桃能掙脫的。
小桃轉(zhuǎn)過頭滿臉的淚:“祁公子,求求你,不要啊----”
祁正修索性伸手把小桃攬進(jìn)了懷里,聲音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今日仁心,來日囚徒。”
小桃聽不懂,她拼力掙也掙不脫祁公子的手,眼看著浮橋咯吱作響就要斷裂,小桃的眼淚絕望地流了下來。
四周的火焰幾乎要把整座浮橋做最后的吞噬,趙匡義心一橫,手里的鐵戟沖著云驄的大腿扎了過去。云驄疼得仰天長嘯了一聲,那聲音悲涼中帶著哀號,聽得小桃的心一顫,忽然云驄像瘋了一樣奮蹄騰空,不再懼怕火,向趙匡義那邊的河對岸沖了過去。浮橋承受不住云驄的突然發(fā)力,火焰的張狂肆虐,在云驄即將到岸的時候,浮橋斷了,趙匡義一個騰空,從云驄身上飛下,玄而又玄地落在了對岸,滾了兩滾,爬了起來。而云驄隨著斷裂的浮橋,一起掉進(jìn)了波濤滾滾的河里。
生死似乎就在一瞬間。小桃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化險(xiǎn)為夷的趙廷宜。心終于舒緩了一口氣。只是可惜了云驄,那匹像飛一樣的馬兒,小桃的心里還是有些難過,抹了抹眼淚。
浮橋斷了,周軍和唐軍各在河的對岸,也沒有辦法隔河相斗。趙匡義的屬下扶著擦傷的趙匡義,上了另一匹馬馳回了大營。趙匡義走的時候,沒有再看對岸一眼。
四周恢復(fù)了平靜,只有風(fēng)的呼嘯聲,殘余的浮橋燃燒的嗶嗶啵啵聲。祁正修松開了小桃,看著斷裂的浮橋,唇角勾起了一個淺笑。屬下不解地問著:“公子,燒了浮橋,我們不攻渦口了嗎?”
浮橋是通往渦口的必經(jīng)之地,一直謀劃攻打渦口,如今卻把路燒了,實(shí)在令人費(fèi)解。祁正修沒有說話,他心里有數(shù)。戰(zhàn)場就是這么波詭云譎,隨時都要調(diào)整著戰(zhàn)術(shù)。
趙匡義只帶了一支兵馬追出來,可見渦口沒有多少兵力,那就說明其實(shí)周軍在虛張聲勢裝樣子。那么主力一定是放在了淮河。既然如此,實(shí)在沒必要再耗費(fèi)軍力攻打渦口,正好燒了浮橋,斷了渦口和濠州的路徑,把這群周軍憋在渦口沒法出來禍害,倒是意外之喜。
祁正修撣了撣袖子上的塵土,這才看到了一臉淚痕的小桃。心里有些悶悶的疼,趙匡義對她來說,有那么重要嗎?面上淡淡笑了笑:“哭什么?”說著抬手去牽小桃,“來,我扶你上馬走吧。”
小桃第一次用力地甩開了祁正修的手。祁公子好陌生,他怎么能一邊溫文爾雅,一邊卻致人死地?一邊仁義道德,一邊卻暗地傷人?一邊風(fēng)輕云淡,一邊卻處處謀算?為什么人要這么復(fù)雜?為什么人心要這么叵測?
“怎么了?”祁正修的笑意斂了去,靜靜立著看著小桃。
小桃抹了抹止不住的淚,顫抖著聲音問道:“祁公子,小桃愚笨,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是救小桃,還是為了謀算趙公子?”頓了下,又補(bǔ)了一句,“我想聽真話。”
祁正修的狹長的眸子瞇了起來,聲音很淡:“這不沖突。”看小桃一個勁兒地啜泣,不禁反問道,“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有意義嗎?小桃忽然覺得自己好無聊,自己在乎的事情,在祁公子眼里,都是沒意義的。在他眼里,人命都不算什么,還有什么有意義?不禁第一次對祁正修涼涼地笑道:“沒意義。小桃就是個沒意思的人,怎么能問出有意義的問題。”說著垂下了頭,聲音幾分哽咽,“小桃的命,不及公子的謀劃重要。趙公子的命,更不算什么。云驄死了,它是一匹好有靈性的馬,它跑得好快,又聽話----”小桃說不下去了,眼淚流進(jìn)了心里吧?怎么這么咸,這么苦?小桃轉(zhuǎn)身向濠州城的方向緩緩走去。
看著小桃的背影,祁正修的神情變得陰寒。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一點(diǎn)也不了解這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也不像他見過的那些大家小姐們那么好理解。她似乎天生有顆悲憫的心,對趙匡義不忍,連一匹馬都不忍,相比之下,自己似乎殘忍得像雙手沾滿了血。可是自己愿意嗎?戰(zhàn)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敵人的仁慈就等于自掘墳?zāi)埂?br/>
祁正修的好脾氣,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忍不住一個箭步跨上去,拽住了小桃的手,聲音滿是涼意:“小桃!”
小桃頓住了步子,抬眸看著祁正修咧了咧嘴角:“公子還有什么話?”小桃失望的神情刺得祁正修有些疼。
他忍不住用力扯著小桃來到了河邊,指著對岸說道:“你怪我不在意人命,你看到了沒有?渦口,原來是我大唐的土地,被周賊占了去。往西,壽州,滁州,泰州,揚(yáng)州,都是我大唐的土地,周賊攻城略地,都占了去。周賊顧及人命了嗎?多少百姓的命像草芥一樣被他們碾死?守城的將士又有多少戰(zhàn)死?眼下他們還要入侵淮河,濠州,下一步金陵,你我做亡國奴的那天,誰會為我們掉一滴眼淚?”
祁公子的聲音并不高,卻很涼。小桃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地沉了下去。是自己錯了嗎?她不懂。也許,祁公子是對的,自己終究不像大小姐那樣能理解得了祁公子吧。
小桃沉默不語,看著對岸的山河,有些茫然。祁正修看著小桃木木的神色,忽然有點(diǎn)心灰意冷。眼看著大唐的大好山河一點(diǎn)點(diǎn)被周賊蠶食,地圖上大唐的版圖越縮越小,那種錐心之痛,眼前的這個女子是無法感受的。可山河,從來就是用血戰(zhàn)出來的,不是溫溫吞吞談出來的。
祁正修剛才的積郁發(fā)泄了出去,心情松懈了一些。卻又想笑自己的認(rèn)真,不過是個侍婢,和她講這些大道理,她又能理解多少。自己真是越來越較勁得可笑。祁正修恢復(fù)了溫溫的表情,拍了拍馬背說道:“走吧,回去的路還長。走著不是個辦法。”
小桃點(diǎn)了點(diǎn)頭。祁正修把小桃扶上了馬,一撩袍子,就輕輕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小桃的身后。一馬雙乘,小桃卻沒有了當(dāng)初乘坐云驄的興奮與歡樂。剛才的驚魂一幕還在她腦海里不停地回響,而祁公子的話也在她心里反復(fù)琢磨著。一路沉默不語。
中午時分,行程過半。路邊正好有個茶水鋪?zhàn)印F钫廾钍勘O聛硇拚拚僮摺U绲奶栒罩馊谌冢由蟿偛诺募泵s路,雖是初冬,士兵們也有些汗流浹背。祁正修進(jìn)去吩咐店家準(zhǔn)備些涼茶,大家三三兩兩或站或坐,端著茶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小桃和祁正修進(jìn)了店鋪里面,鋪?zhàn)佑行┖喡锩嬷粩[了三五張桌子。小桃和祁正修面對面坐著。小桃垂著眸子低著頭,祁正修一動不動地僵坐在那里,眉梢眼角卻一片安然。
不多時,店家給他們桌上擺了兩碗茶,幾塊點(diǎn)心,呵呵笑著:“小店簡陋,沒有飯菜,只有些茶水點(diǎn)心,軍爺慢用。”
祁正修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小桃折騰了一夜,早餓了,出于禮貌,本想等祁公子先動手后自己就吃,可等了半天,祁公子只溫溫地說了一句:“你吃吧。我不餓。”
“哦。”小桃沒抬頭,應(yīng)了一聲抓起一塊點(diǎn)心,就著茶吃了起來。味道不錯誒,小桃連著吃了三塊,只剩下兩塊了,小桃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公子也吃一塊吧,挺好吃的。”
祁公子的聲音有點(diǎn)僵:“不了。”說著抬手去拿桌上的茶碗,一口氣灌了下去。又把茶碗放到了桌上,吩咐著店家,“再來一碗涼涼的。”茶碗在桌上擺了幾下,穩(wěn)住了。
小桃忍不住掃了一眼,卻順著茶碗看到了祁公子放下去的手,不禁呆住,祁公子的手背上,有兩條殷紅的血線,就在普通人血管的位置。小桃不禁抬眸問著:“公子,你的手——”
祁正修淡淡地笑著,緊咬的牙關(guān)卻磨得有些輕微的聲音。小桃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不禁抓起了祁正修的手,手很燙,手背上的血線幾乎要逼出皮膚。小桃的聲音都有些抖:“怎么會這樣?”
祁正修輕輕搖頭:“不妨事,上次見血封喉的毒留下的后遺癥。只要體熱就這樣。喝些涼茶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