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095
095</br> 鄔顏動作一頓。</br> 隨即她若無其事地將洗干凈的蘋果拿到嘴前,咔嚓咬了一口:“夫君哪里錯了?”</br> 見女人并沒有把蘋果塞進自己口中,施傅興松了口氣,視線移到對方因為缺水而起皮的嘴唇上,有些心疼:“先喝點水。”</br> 他親自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br> 鄔顏接過,潤了一下唇,而后全部喝掉,她的確是渴了,喝完后,又問了一句:“夫君方才說自己錯了,說的是哪一件呢?”</br> 哪一件……</br> 平平無奇的三個字,讓施傅興突覺后脖頸一陣冷風吹過,陰涼無比,在他眼中,如今的鄔顏可不是之前的小可憐,而是一個能往瘋子嘴里塞老鼠的大妖精。</br> 他只是凡人,不敢得罪妖精。</br> 而要說自己做錯的最大事情,便是沒有想到,當時揭發(fā)一場科舉舞弊,會引來后續(xù)一系列問題,甚至連累到家人,以及差點兒讓鄔顏受傷。</br> 此時此刻,施傅興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真的做對了嗎?</br> “抱歉,是我連累了你,以后……”他本想說以后再也不會做這種事情,可又覺得不對,憋了半天,沒有憋出后面的話。</br> 見狀,鄔顏輕笑出聲。</br> 施傅興迷惘地抬頭看她。</br> 鄔顏還是笑,怎么說呢,施傅興這人,平時不愛笑,總是一副別人欠他幾百兩的臭模樣,縣學的學子不懂他,寧邵王麟也覺得他是孤傲,其實相處久了,這張臉挺容易讀明白。</br> 比如現(xiàn)在,鄔顏就知道,他是鉆了牛角尖。</br> “為何要把壞人的錯事背到自己身上?”鄔顏眉眼彎彎,語氣嬌柔道,“顏兒說的不是它呀。”</br> “不是?”</br> “對啊,至于夫君說的這件事情,顏兒肯定是無條件支持你的。”</br> 聞言,施傅興忽然抬手捂著左邊的胸膛,那里,不知為何,跳的讓人心慌。</br> 他沉默了。</br> 鄔顏卻不再給他思考的機會。</br> 他想躲,她便主動靠近,馬車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鄔顏坐到男人的腿上,胳膊環(huán)繞住對方的肩膀,真真切切像個妖精似的:“顏兒沒想到夫君會來救我,怎么辦啊,有點兒不想被休妻了。”</br> 近在咫尺的柔軟,仿佛下一秒就要貼到臉上,施傅興耳根紅了一片,徹底忘記了什么可怕的“吃老鼠”,眼前的人還是他那個嬌媚柔軟的妻子,趕緊搖頭:“是我的錯,一時氣話,顏娘未有七出,怎么會被休妻。”</br> “真的?”鄔顏又近了些,她當然知道是氣話,但氣話也很傷人便是了,“那顏兒要是犯了七出,夫君就不要我了嗎?”</br> 女人聲音嬌滴滴的,說出的話卻讓施傅興為之一頓。</br> 不知為何,聽到鄔顏這樣問,他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煩躁。</br> 施三郎廣讀群書,自然了解七出是哪七出,分別指無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自古以來,丈夫可以根據(jù)里面的任意一項休棄妻子,因為他們擁有絕大的權(quán)力。</br> 仔細算算,鄔顏只占了“無子”一項,但無子是兩人之前商量好的事情,并不算鄔顏的錯。</br> 他以為她在擔心這點兒,便安慰地環(huán)住女人纖細的腰肢:“你怎么會犯七出呢?放心,孩子的事情不算數(shù),我會向爹娘說。”</br> 這是愿意為了鄔顏,和催著要孩子的施父施母商談呢。</br> 鄔顏勾了勾唇,這么久的相處,女人早已摸透施傅興吃軟不吃硬的性格,但,還不夠……</br> 她沒有失憶,依然記得,這臭男人去聽曲的事情。</br> 臉埋在肩膀上,像小動物似的蹭了蹭,坦白從寬:“其實顏兒還犯了一出。”</br> “嗯?”</br> 施傅興一愣,下意識詢問,“什么?”</br> 鄔顏咬住嘴唇,仿佛有些羞于啟齒:“顏兒最近總是控制不住妒忌,怎么辦啊,夫君?”</br>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耳際,施傅興渾身僵硬,摟著女人腰肢的手慢慢攥成拳頭,沙啞道:“妒忌誰?”</br> 他雖然和她吵架,但并未同其他女人有所接觸,且從來沒有過娶妾的打算,為何妒忌?</br> 心中疑惑,卻聽到耳邊酸溜溜的話:“誰靠近夫君,顏兒就嫉妒誰,比如那個唱曲的憐人……夫君還抱了她。”</br> 施傅興這才明白,自己的妻子是吃醋了。</br> 他摸了摸對方溫順的頭發(fā),想了半天,才把“唱曲的憐人”想起來。</br> “顏娘說的,可是王兄請來唱曲之人?”他好笑地搖搖頭,心想自己的妻子真是一個小醋壇子,“為夫不認識她,也沒有抱過她。”</br> 他以為這樣說,鄔顏便會放過,誰知道懷中人突然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夫君還在撒謊?當時顏兒明明看見了!”</br> “不,沒有撒謊,是她自己貼上來的,而且為夫躲開了。”施傅興語氣真誠,恨不得當場發(fā)下誓言。</br> “夫君的意思是她自己貼上去的?那她為什么不貼別人?”</br> 這下施傅興被問住,忍不住皺眉:“她的想法,為夫如何得知?”</br> “是嗎。”</br> 鄔顏意味不明地哼了哼,視線上下打量,忽然道,“夫君應該反思一下,故意穿這么修身的衣裳出門,還怪別的女人摟你?”</br> 施傅興:???</br> 低頭看,靛藍色的長袍將身體遮擋,腰間系同色長帶,勒出勁瘦的腰,這衣裳有問題嗎?</br> 馬車一路從城外趕回去,進了城,顛簸的路途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較為平坦的土路。</br> 而后直奔官府,目的明確,便是先將瘋子送官。</br> 下車的時候,施傅興也沒有看出自己的衣袍哪里有問題,只想著自己妻子不喜歡,大不了回去換一身。</br> 鄔顏敲了敲馬車壁,待眾人看過去,緩緩道:“此人曾說過夫君會被官府判罪,鄉(xiāng)試泄題的謠言大概與他有關(guān)系。”</br> “鄉(xiāng)試泄題?”</br> 王麟不知道這件事情,臉上露出疑惑,不過施傅興卻是一下子便明白過來,重重哼了一聲,“無恥之徒!”</br> 因為這兩個行為,外加之前便有科舉舞弊的罪名,窮書生這輩子徹底毀了,大概會在牢中度過。</br> 回到家,院子里聽到動靜的碧落跑出來,小丫鬟的眼睛都哭腫了,像兩個紅彤彤的大核桃:“施娘子,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看好你。”</br> 鄔顏輕輕搖頭:“和你沒有關(guān)系。”</br> “不,若不是奴婢沒有看好院子,那混蛋根本進不來。”</br> 不管鄔顏怎么說,碧落始終自責,無奈之下,女人只能轉(zhuǎn)移話題:“我餓了,家中有什么吃的嗎?”</br> “有有有!”碧落不哭了,趕緊給人報菜,“鍋里有蒸好的饅頭,還有從外面買回來的糕點!施娘子,奴婢這就給您端來!”</br> 一擦眼淚,再大的難過也得伺候好當家的主人,她雖然是王家的丫鬟,但被派到這里,就應該好好照顧新主人。</br> 鄔顏餓了一天的時候,吃飯的速度雖然快,卻很優(yōu)雅,施傅興也坐下陪著吃了些,他從早至今未進食,進食速度不比鄔顏慢。</br> 剛出鍋的大饅頭,白胖胖如同大蘑菇,咬一口,甘甜柔軟,細細咀嚼,面食的香味迸發(fā)出來,溫暖了肚子。</br> 到最后,一籠饅頭竟然被兩人全部吃掉。</br> 鄔顏輕輕打了個飽嗝,她洗漱完回房休息,家里唯二的兩人都很緊張,施傅興本要去找寧邵說明情況,見此情況,跟在女人身后進屋:“你睡,我守著。”</br> 鄔顏眸光微動,嘴上拒絕:“夫君不用浪費時間。”</br> 施傅興皺眉:“怎么算浪費時間?你我本是夫妻,之前是我沒有盡到責任,平白連累你。”</br> 回憶這段時間,為了照顧自己鄉(xiāng)試,鄔顏很少出門,他有些愧疚,想了想,道:“如今鄉(xiāng)試已經(jīng)結(jié)束,臨走之前,為夫陪你出去逛一逛,放松一下。”</br> 鄔顏已經(jīng)躺下了,大紅色的鴛鴦被蓋在身上,襯得那張精致的小臉粉嫩嫩的,她問:“去哪都可以嗎?”</br> “自然。”</br> “那顏兒想聽曲。”鄔顏眨眨眼,說出自己的要求。</br> 施傅興一口答應:“可以。”</br> 誰知第二天他就后悔了。</br> 陽光明媚,萬里無云。</br> 施傅興秉承著帶自己妻子好好玩的念頭,想去找王麟詢問上次的幾個憐人。</br> 不過鄔顏卻拒絕了,并道她已經(jīng)找好了地方。</br> “夫君確定要去嗎?顏兒覺得你可能不喜歡。”</br> 出門前,鄔顏非常好心地又勸說了一句,那種地方,除了有錢的富婆,估計剩下的就是斷袖。</br> 施傅興堅定:“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更何況,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昨晚說陪你一起,便一定會做到。”</br> 旁邊碧落聽見后,心里嘀咕,前幾天還說再也不睡內(nèi)室,怎么那四匹馬就追上了呢?</br> “好吧。”鄔顏點點頭,允許男人跟著自己出門。</br> 一刻鐘后,兩人停在西街的小倌館門口,鄔顏像一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滿臉興奮和激動,反觀施傅興,被門口敷著白.粉的男人一推,嚇得臉都綠了。</br> 趕緊將鄔顏拉到一旁,小聲問,“是不是走錯地方?”</br> 鄔顏笑了笑,“沒有啊,就是這兒。”</br> “你來這做什么?”施傅興有不好的預感。</br> 鄔顏理所當然道:“聽曲。”</br> 聽曲需要跑到小倌館聽嘛?!</br> 施傅興火氣上頭,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要是想聽曲,可以去茶樓,然后讓茶樓的小二幫忙找?guī)讉€憐人。”</br> “是男憐人嗎?”鄔顏眨著眼問他。</br> 施傅興一噎,憐人只有女人,哪里有男人?</br> “沒有就算了,顏兒只想聽男人唱曲。”鄔顏非常不厚道地丟下這么一句話,抬腳進了樓。</br> 徒留施傅興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妻子的身影逐漸遠去。</br> “公子,要不要進來聽聽曲?”</br> 之前敷著白.粉的小倌走近,掐著嗓子問。</br> “哼,這種地方在下怎么可能進去!”施傅興看都不看那小倌,氣的轉(zhuǎn)身便走。</br> 小倌有些可惜,好不容易遇見個長的俊朗的客人,居然就這么走了。</br> 剛可惜完,忽然見一個蒙著臉的“無臉怪”飛快從他身邊跑進樓里,風帶起月牙色衣擺,看起來,怎么和剛才客人穿得有點兒像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