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080
080</br> 說來,施傅興也是被這奇怪的動靜給吵醒的。</br> 不知為何,上船沒多久他就感覺不舒服,于是這一覺睡得格外深沉,直到敲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br> “門口并無人。”</br> 鄔顏一怔,不可置信道:“沒有人?”</br> 看到妻子的表情,施傅興反而不緊張了:“嗯,興許是有人惡作劇。”</br> 他想了想:“這條船是船家剛買來的,上面的船夫卻是上一屆船家留下,所以可能存在著瓜葛糾紛,有人故意為之。”</br> 聽到施傅興一本正經(jīng)的分析,鄔顏心中好笑,又忍不住為他的腦洞鼓掌:“仔細想想,夫君說的不無道理,”</br> 施傅興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抬起:“書讀的多,自然明智。”</br> 好吧,哪怕這幾年穩(wěn)重了點兒,骨子里還是那個施三郎。</br> 從后廚打包的飯菜這會兒徹底變涼,夾了幾筷子,油水冷膩,味道淡的幾乎嘗不出。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沒有放鹽。最后沒有辦法,兩人吃的是帶上船的干貨。</br> 哪怕如此,施傅興在吃了兩口之后也全部吐出來,到這個時候,鄔顏才發(fā)現(xiàn),她這里有一個比寧父暈船還厲害的人。</br> 沒有暈船藥,只能早早的躺下休息。</br> 水聲粼粼,皎潔的月色沐浴著其下船只,載著不同的人,朝著未知前路而行。</br> 一夜無事發(fā)生。</br> 第二天,船家特意過來詢問,得知廚房的食物沒有丟,房間也沒有鬧鬼后,滿是褶子的臉舒展開來。</br> 還好還好,如果真出了事情,他這船估計也開不下去咯。</br> 今天是個艷陽天,施傅興因為暈船吐的厲害,吃不下飯,只坐在房間里讀書。</br> 鄔顏陪了他一會兒,聽到外面的甲板上有熱鬧的聲音,隔著窗戶往外望,看見一大群人往河里撒網(wǎng),像是準備撈魚。</br> 她想起昨天后廚做的飯菜,心思一動:“夫君,顏兒出去看一看。”</br> 施傅興翻書的動作一頓,幾不可查的嗯了聲。</br> 于是鄔顏興高采烈跑出去了,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男人幽怨的眼神。</br> 不過就算知道鄔顏也會出去,她又不是施傅興的私人物品,需要時時刻刻陪著對方。</br> 就算親近的人,也應(yīng)該有各自的自由吧?</br> 甲板上的船夫往河里拋下去一張大網(wǎng),一群人在旁邊唱著調(diào)子,鄔顏聽不懂歌詞,只聽旋律,大概是加油打氣之類。</br> 魚網(wǎng)下去再上來,里面多了十幾條河貨。小魚從往縫里溜走,余下的都是個頭大的大魚,和野草纏在一起,哧溜一下,全部倒在甲板上。</br> “今天晚上的膳食可是這些魚?”</br> 二樓下來幾個打扮利落的男人,看見夾板上的魚,忍不住湊近詢問。</br> 鄔顏聞聲看過去,是昨天的那伙人。</br> 不過看起來最危險、地位最高的硬漢并沒有下來。</br> “幾位爺想吃魚?”</br> “怎么,你們撈魚不就是為了吃嘛,今晚給我們做三條,挑大的做,到時候自會有人去拿。”</br> 對于他們這些行兵打仗的人來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自在。</br> 昨晚后廚五道菜,道道是素食,還是不新鮮的素食,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菜葉子都開始發(fā)黃,咬進嘴里軟趴趴的,簡直要吐了。</br> 此刻看到魚肉,可不眼熱嘛。</br> “好勒!客人您放心,絕對給您挑三條最大的!”船夫看起來很激動,鄔顏以為對方是因為“賣出去”而激動,不過魚肉這種好東西,應(yīng)該會有很多人買吧?</br> 誰知道等黑衣人走后,除了自己,再也沒有其他人買魚。</br> 有渡客看她一個女子,不忍心道:“小娘子,我勸你千萬別買。”</br> 鄔顏正在挑魚,聞言有些訝然:“為什么?”</br> 渡客壓低聲音:“這條船上的廚子做魚特別難吃,之前有人吃了半生不熟的魚肉,拉了三天肚子,差點就沒有熬過去。”</br> 鄔顏:“……”</br> “哎哎哎,王大你干什么呢!”船夫看到渡客和鄔顏聊天,立刻就猜到他的意圖,“你可別瞎說,壞了我船上的生意!”</br> “哼!你問問大家,這是瞎說嘛。”</br> 大家伙都受過后廚的摧殘,此刻一聽王大的話也紛紛抱怨起來,直把船夫氣的半死。</br> 他以為這單生意是做不成了,沒想到鄔顏依然挑了一條魚:“多少錢?”</br> 船夫一喜,得意地朝王大比了個手勢:“回娘子的話,只需要五十文。”m.</br> 鄔顏點點頭。</br> 古代魚類的保存技術(shù)較差,所以內(nèi)陸很多地方?jīng)]有辦法吃到魚,導致價格偏高,但金城卻是臨著一條大河,魚類的價格比果子都便宜,只需要七.八文,</br> 就是做熟了,也才三十幾文。</br> 眼下,船夫一開口就要五十文,明顯是宰.客呢。</br> 這下?lián)Q王大著急了:“你這小娘子怎么不聽話呢。”</br> 鄔顏笑了笑:“謝謝您。只是我家夫君暈船,想給他做點兒好吃的。”</br> “哎喲,怕是你夫君吃了后廚的魚,更暈了!”</br> 聞言,鄔顏忍俊不禁,看來廚子手藝真的很差。</br> 她轉(zhuǎn)頭問船夫:“請問,如果只買生魚,再借用你們的地方,可以便宜十文嗎?”</br> ……</br> 后廚,幾個滿身煙油味的廚子各自忙著手上的菜,余光卻悄悄瞥向身后——不遠處,一個打扮精致的小娘子,正在料理一條大魚。</br> 那魚比她的小臂都要長,胖滾滾的,剃鱗的時候,總擔心魚會從她手中溜走,不過一直到結(jié)束,他們擔心的事情也沒有發(fā)生。</br> 鄔顏自是不知道他們的想法。</br> 為了施傅興的胃口,她打算做一道酸甜可口的開胃糖醋魚。</br> 魚是鯉魚,處理干凈后的鯉魚兩側(cè)用刀劃幾條深口子,淀粉加水調(diào)和成糊狀,涂抹上去。</br> 然后起鍋熱油,放入鯉魚煎炸至表皮酥起。</br> 鄔顏將炸好的魚放進盤里,其他廚子看到后,紛紛撇嘴,不就是炸魚,還以為有多么厲害呢。</br> 廚子們沒了興趣,不再關(guān)注。</br> 那邊,鄔顏炸好魚,開始做糖醋魚最重要的醬汁。</br> 現(xiàn)在還沒有番茄,所以鄔顏用的是一種差不多味道的野果子做的甜辣醬。</br> 蔥姜蒜爆炒,在油鍋中炒出香味兒,再挖幾勺甜辣醬,一點點辣椒醬和白糖,翻炒至稍微冒泡泡。</br> 這樣的醬料做出來酸甜咸辣四種味道交織,放入之前的煎魚,大火熬煮,期間需要不斷地將湯汁澆到魚身上。</br> 香味飄出來,整個后廚都被吸引,之前心里嗤笑的廚子們,這會兒悔得腸子都青了。誰知道最重要的步驟在后面呢?現(xiàn)在好了,除了煎魚什么也沒有看到。</br> 鄔顏誤打誤撞保護了方子,將做好的糖醋魚擺盤,因為魚太大,盤子太小,魚頭的部分女人便留在了鍋里。</br> 一道美食講究色香味俱佳,她切了一些漂亮的蔥絲,又摘了幾朵香菜葉子,擱置到到糖醋魚的表面。</br> 黃綠結(jié)合,瞬間提升了菜品的顏值。</br> “可否允許妾身將這碗魚端回去,再來收拾?”</br> 鄔顏問把她帶來后廚的船夫。</br> 對方一激靈,瞬間回過神:“不用不用,不用收拾,四十文錢,只需要做飯,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br> “沒錯沒錯!”其他人眼睛一亮,同樣反應(yīng)過來。</br> 鄔顏心里驚訝,難道是自己誤會了他們?要價貴的原因不是宰客,而是因為服務(wù)態(tài)度好?</br> 多想無意,道過謝之后,鄔顏端著糖醋魚離開。</br> 等她走了,幾個廚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湊到鍋前,里面放著一只澆滿金黃醬汁的魚頭。</br> “這味聞著太香了,趕緊盛出來嘗一嘗!”</br> “怎么都過來了?你們的菜做好了?”</br> “急什么,便是做晚了,讓那群人餓一會兒又何妨。”</br> 問話的船夫一聽,覺得也是,“哎,別急別急,馬上就盛,先拿一個碗來!”</br> 有人遞過來一個碗,船夫用勺子將魚頭舀出來,連鍋底的醬汁也沒有放過,全部舀得干干凈凈。</br> 剛完成,還沒顧得吃,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著黑衣,腰上別著劍:“喂,三條魚做好了沒?”</br> 糟了!</br> 聞言,廚子們猛然想起這一茬。旁的顧客的飯可以不做,但二樓那位可是得罪不起啊!</br> 哎喲,這可怎么辦呀?!</br> 被推出來拿飯菜的手下本來心情就不爽,看到幾個廚子唧唧嗚嗚說不上來,視線在廚房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看到做好的魚,頓時明白過來:“好啊,拿了我們的錢,居然還敷衍了事,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br> “哎哎哎哎,貴人饒命,貴人饒命!”</br> 廚子們看到反著光的劍,一個個嚇得跪到地上:“小的們不是沒有做,就是做的慢!才剛剛做出一個……魚頭!”</br> “對對對,就是這魚頭,”船夫?qū)偸⒊鰜淼聂~頭獻過去,“因為給貴人吃,所用工序復雜,費事了些。”</br> “嗤,當爺是傻子,騙鬼呢!”手下不相信,然而等他看著碗中漂亮的魚頭,又聞著空氣里的香味,鬼使神差接了過去……</br> 。</br> “哎,李牛那小子怎么還不回來,快餓死我了。”</br> 二樓房間,殷焱的幾個手下餓的肚子咕咕叫:“急什么,就這點路,估計馬上就到。”</br> “我這是為自己急嗎,我這是為將軍著急!”</br> “呸,我看你臉皮都掉地上了,真是大得很。”手下一邊反駁一邊偷偷看不遠處的將軍,見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心里偷偷松了口氣。</br> 正此時,千呼萬喚的李牛端著魚頭進來,“來了來了,剛出鍋,還熱乎著呢。”</br> 聞言,幾人迫不及待迎過去,結(jié)果只有一個魚頭?</br> “額,肯定將軍先。”</br> 沒有辦法。唯一的一個魚頭端到殷焱面前,男人眉間緊縮,像是瞧不上這魚頭,但實在肚中饑餓,便拾起筷子夾了一塊。</br> 第一感覺是酸甜爽口,格外開胃,魚肉嬌嫩,尤其魚皮,被油炸過之后是酥脆的,再入鍋一煮,又變得軟下來。</br> 因為常年征戰(zhàn),殷焱并不挑食。但美味誰都喜歡,吃過一口之后,接下來的速度變快了些。</br> 幾個手下張著嘴……他們等著將軍的評語呢,然而將軍連表情都沒有改變,只是一筷又一筷地夾肉,魚頭本來肉就不多,最后將碗里的湯汁倒進米飯中,攪了攪,就著吃下去。</br> 手下忍不住了:“將軍,味道怎么樣?”</br> 殷焱放下筷子,嘖,怎么已經(jīng)沒了呢:“尚可。”</br> “那再和后廚要一條?”</br> “兩條。”殷焱道。</br> “好勒!”</br> 結(jié)果再端回來,不僅顏色不一樣了,連味道都不同。</br> “呸!這什么東西!”</br> 殷焱聽著手下的怒罵,心想原來不是他的錯覺,一邊淡淡將口中的魚肉吐出來。</br> 一墻之隔。</br> 有嬌妻照顧,施傅興不懂殷焱幾人的痛苦,自己一個人吃掉大半條糖醋魚,末了只剩下尾巴和湯汁,因為實在吃不掉。</br> “夫君可感覺好些了?”鄔顏雙手托腮,笑著問。</br> 施傅興點點頭,矜持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聽說寧兄找我?”</br> “嗯,說有問題想請教你。”</br> “趁著天色未晚,那我們過去吧。”</br> 蠟燭熄滅,房門關(guān)閉,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br> 黑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傳出“吱喲”一聲。</br> 一個人影憑空從床上出現(xiàn),黑影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左右,而后晃晃悠悠從床上爬下來,走到桌子前。</br> “哇,好香啊!”</br> 聲音軟糯,居然是個小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