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068
068</br> “哎喲,這是怎么回事?”</br> 施母扶住施傅興,心疼地不行。</br> “沒事,只是號舍太冷,有些凍著。”</br> 這話未說謊,此刻的施傅興還能站住,說明問題不大,反觀其他直接從考場抬出來的考生,別提有多慘了。</br> 不光考試名額被撤,有些甚至因?yàn)檫@個(gè)考試感染風(fēng)寒,傷了身子骨是小事,就怕熬不過去,連命都丟進(jìn)里面。</br> “沒事就好,娘看見其他人剛從出來就倒地上,著實(shí)嚇得不輕,看來這段時(shí)間你媳婦把你喂的挺好。對了,考得怎么樣的?”</br> 一旁鄔顏聽到這話,及時(shí)上前拉開施母:“娘,讓夫君上馬車,先回家。”</br> “哦對對對,先回家,老頭子你別愣著啊,趕緊去請個(gè)大夫。”</br> 急張拘諸一陣拾掇,馬夫趕著馬調(diào)轉(zhuǎn)車頭,正準(zhǔn)備離開的時(shí)候,暈暈乎乎的施傅興突然爬起來叫停。</br> “再等一下。”</br> 鄔顏皺眉,她收回試探施三郎額頭的手:“夫君還有事情?”</br> 施傅興只道:“把簾子拉開。”</br> 鄔顏不解,不過那邊施母已經(jīng)等不及地拉開,外面經(jīng)過的考生神態(tài)豐富,或哭或笑,或瘋癲或持重,一幅人間百態(tài)的景象。</br> 沒有等太久,馬車?yán)锏膸兹司涂匆娍紙隼锩孀叱鰜硪慌疟l(wèi),最前面,壓著一個(gè)帶枷鎖的考生。</br> 施母哎了一聲,拍著自己的大腿:“這是干什么啊?”</br> 親眼目睹這一幕,施傅興松了口氣,語氣沉沉地說:“科舉舞弊,戴上枷鎖在考棚外示眾,革除生員稱號,嚴(yán)重者動用刑法,發(fā)煙瘴之地面充軍。”</br> “嗬!居然這么厲害?”施母一驚,眼角的皺紋都皺成燕尾花。</br> 施傅興冷哼:“不止他,互保的五人也會一起連坐,三年內(nèi)不得科舉。”</br> 施母一個(gè)農(nóng)戶,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本來還因?yàn)樾塘P過重不忍,聽說作弊的人還要連累其他無辜考生,登時(shí)不同情了:“呸!那可真是活該!”</br> 又著急地問施傅興:“三寶,你和他不是互保吧?”</br> 施傅興搖頭:“娘放心,兒互保之人都無事。”</br> “那就好那就好。”</br> 旁邊,鄔顏盯著戴上枷鎖的那人看了會兒,越看越熟悉:“這人…好像是夫君的同窗。”</br> 施傅興哼了一聲,沒有回答,身子躺回去:“走吧。”</br> 鄔顏看他不愿說,只以為是施三郎不喜歡這種事情,放下?lián)鹾煟屲嚪蛐熊嚒?lt;/br> 到了家,低燒轉(zhuǎn)為高燒,施父回來了,卻沒有帶回來大夫。</br> 因?yàn)樵涸嚕蠓蜃兊脫屖帧`w顏只能打了涼水,用冷帕子物理降溫。</br> 彼時(shí)施傅興雖然高燒,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盯著面前的女人,眼睛一眨不眨:“顏娘。”</br> 鄔顏帶著勾兒似的嗯了一聲。</br> “顏娘。”</br> 鄔顏抬眼覷他:“夫君有什么事情,要喝水?”</br> 施傅興搖搖頭,嘴唇是剛喝過水的濕潤:“你怎么不問為夫考得如何?”</br> 他娘一路上幾次開口都被鄔顏岔開,施傅興可是都看在眼里。</br> 鄔顏好笑:“考都考了,結(jié)果已成定數(shù)。且問了還給夫君壓力,顏兒就不問了。”</br> 單是聽著,便是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妻子。</br> 施傅興卻抿住嘴唇,道:“為夫現(xiàn)在允許你問。”</br> “啊?夫君考的如何顏兒其實(shí)……”</br> “問。”</br> 好吧,鄔顏心想,感冒的人都這般固執(zhí)嗎?便順著對方的心意:“夫君院試考得如何?”</br> 施傅興滿意了,道:“今年院試并不難,考官出題穩(wěn)重,不偏不倚,雖無法保證所做皆對,但上榜應(yīng)無大礙。”</br> 聞言,鄔顏眨了眨眼睛,也就說,考試的題目施三郎都會做,他有把握考上秀才。</br> 怪不得一直讓自己詢問考的如何,這是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了吧?</br> 自以為明白施三郎心思的鄔顏立刻真心實(shí)意恭喜了一番,又跑到外間將消息告訴了施父施母。</br> 小院里瞬間充滿了歡聲笑語。</br> 那可是秀才啊,考上秀才就能免除家中的徭役,以后見到知縣也不用下跪,如果考得好,成為廩生,每個(gè)月還能拿到公家發(fā)的糧食。</br> 可把施母高興壞了,恨不得立刻回荷花村宣揚(yáng)一番,被鄔顏拉住:“娘,夫君這般說也是怕您二老擔(dān)憂,但如果提前告知外人,萬一……可就不好了。”</br> 被鄔顏這么一說,施母仿佛當(dāng)頭澆了涼水,徹底冷靜下來:“對對對,我老婆子可不能給三寶找麻煩,也就幾天的功夫,等發(fā)案了,我和你爹再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去。”</br> “串串?dāng)偛粩[了?”</br> “那東西哪有三寶重要!”</br> 鄔顏有些頭疼,不得不點(diǎn)出事實(shí):“院試出成績大概半月之久,這么多的時(shí)間,爹娘如果不去擺攤,豈不是讓林家白白占了便宜,將施家串串的名頭也搶了去。”</br> “要這么久啊?!”施母震驚。</br> “考生眾多,考官評卷不易,時(shí)間自是久了些。”</br> 好說歹說終于是讓施母決定先回荷花村,半個(gè)月的時(shí)間不回去,她擔(dān)心地里的肥沒人施。</br> 不過今天是不著急走了,等大夫來給施三郎把脈,開了幾貼藥:“風(fēng)寒已無大礙,但公子身體弱,平日還是應(yīng)勤加鍛煉,練一練五禽戲,否則常年坐于案頭,會對肩脖不利,且……”</br> 大夫咳了咳:“且以公子現(xiàn)在的身體,房事還是要節(jié)制一些。”</br> 鄔顏站在頭床,聞言,臉噌得就紅了。</br> 不止她,倚靠在那兒的施傅興不比女人反應(yīng)小,耳根燙的厲害,等送走大夫,鄔顏返回室內(nèi),氣得朝施傅興扔了一個(gè)荷包!</br> 丟死人了!</br> 叫他不運(yùn)動!</br> 施傅興咳了咳,被妻子看得有些不自在,怕被外間的施父施母聽到,鄔顏用氣音警告:“明天去踢蹴鞠!”</br> 施傅興蹙眉,汗流浹背,你追我趕,實(shí)是不雅,還不如鄔顏之前的“廣播體操”,好歹可以關(guān)上房門偷偷做。</br> 可惜鄔顏這次不愿退步了,她決定提前享受自己的賭約的成果:“不運(yùn)動別想碰我!”</br> 施傅興:“……”</br> 晚上吃飯。</br> 因?yàn)橛胁∪耍w顏熬了雞湯。</br> 雞是施母從荷花村帶來的家中唯一一只公雞,吃了施家這么久的糧食,也是時(shí)候貢獻(xiàn)它的價(jià)值了。</br> 切塊洗凈后下鍋焯水,雞肉和姜片一起翻炒,因?yàn)槭└蹬d剛剛退熱,鄔顏為其腸胃著想,便只放了一點(diǎn)油。</br> 然后,鄔顏往鍋里倒入水,使之沒過雞塊,將香菇剪成一半一半的,模樣仿佛小傘似的,再放入紅棗,顏色漂亮,營養(yǎng)豐富。</br> “娘,換小火。”</br> “好勒。”</br> 鍋內(nèi)水煮至沸騰,慢慢小火燉著,約莫燉了足足一個(gè)時(shí)辰,加入枸杞和鹽,起鍋后,雞肉已經(jīng)燉的軟爛爛,用筷子.插.一.插,立刻就松散開。</br> 主食則是用雞湯做的雞湯面,熬煮出雞肉精華的湯水,并加入幾塊撕好的雞肉,端上桌子,濃烈的熱氣熏染了每個(gè)人的面龐。</br> “老三家做飯還是最香的!”</br> “娘謬贊了,這是您的雞湯面。”</br> 又盛一碗給施父,最后沒有忘記施傅興,端過去后卻沒有坐下,而是繞路去另一邊。</br> 施傅興看著鄔顏?zhàn)阶约簩γ妫捌鹂曜印?lt;/br> 他胃口不好,但這個(gè)雞湯并不油膩,也不濃烈,剛剛好,一口下去,肚子暖烘烘的。</br> 在寒冷的號舍待了兩天一夜,這會兒才仿佛真正活過來。</br> 如此美味,自然不能分神。漸漸的,施傅興便忽略了對面女人的目光。</br> 嘗一口雞肉,因?yàn)闊醯臅r(shí)間久,可以輕而易舉咬下來,皮肉分離,變成一絲一絲。</br> 香菇的味道類似于藥味,但比藥可好吃多了,里面包裹了滿滿的汁水,得稍微注意點(diǎn)兒,不然容易被燙到。</br> “不是我說,就老三家這手藝,完全可以開一座酒樓!”</br> “酒樓不敢奢想,但一家小小的食肆還是可以的。”施父笑呵呵道。</br> “沒錯(cuò)沒錯(cuò)!”施母聽得直點(diǎn)頭,面條吸得哧溜哧溜響:“到時(shí)候我和你爹也不用擺攤了,直接來給你們幫忙,反正三寶上京趕考,老三家也沒有時(shí)間管唻。”</br> 對面,施傅興暗自點(diǎn)頭認(rèn)同。</br> 不過一想到對方開家肥皂鋪?zhàn)泳蛷?qiáng)迫自己去踢蹴鞠,要是再開一家食肆,豈不是要騎在自己頭上?</br> 騎在頭上?</br> 咳,好像也不錯(cuò)。</br> 吃完飯,施母想起白天的事情,忍不住問:“娘看那考生穿的不錯(cuò)呢,家里應(yīng)該非富即貴,官差是咋發(fā)現(xiàn)他舞弊的?”</br> 施傅興頓了頓,道:“有人揭舉。”</br> 一聽是有人揭舉,施母眉毛一立,態(tài)度卻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哎喲!那可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三寶啊,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咱們可干不得,事后要是讓人找上門,就麻煩了!”</br> 普通百姓不愿和官斗,不愿和豪斗,那人穿著明顯是個(gè)富公子,施母可不就改了口風(fēng)?</br> 施傅興的臉色變得不太好。</br> 鄔顏?zhàn)⒁獾搅耍m然不解,但還是打斷施母:“娘這話說的可不對了,秀才的名額是固定的,他舞弊上去,自然有人被擠下去,萬一夫君正好被他擠下去,我們?nèi)ツ膬赫f理?”</br> “三寶肯定是排前頭,哪里能被他擠下去!”否則牽扯到施三郎,施母怎么會讓步,老太婆嘆了口氣:“就是這責(zé)罰太重了些!”</br> 兔子急了還能咬人呢,讀了那么多年書,突然以后不得參加科舉,要是她,死也得拉個(gè)墊背的,非得把揭舉的那人給撕了!</br> 月色漸高,陸家正堂,陸南蓉抱著一個(gè)精致的木盒第五次經(jīng)過。</br> “爹還沒有回來?”</br> 丫鬟道:“小姐,奴婢讓小順子在大門口等著呢,要是老爺回來,他一準(zhǔn)過來報(bào)信。”</br> 陸南蓉嘆了口氣,她當(dāng)然知道了,不過就是著急罷了。</br> 正想著,遠(yuǎn)處黑暗中跑來一個(gè)人影:“小姐,小姐,老爺回來了!”</br> 陸南蓉立刻精神起來,讓小順子趕快找地方躲起來,約莫著時(shí)間差不多了,她抱著盒子走出去。</br> 陸元瑾忙完公務(wù)回家,往常這個(gè)時(shí)間,已是萬籟俱寂,只留盞燈。</br> 今日也是如此,他想著事情,腳步不急不忙,走到院中央,不想差點(diǎn)兒撞上人。</br> 抬頭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女兒。</br> 陸元瑾那點(diǎn)兒不滿消散,隨即又升起疑惑:“南蓉,這般晚,怎么還未入睡?”</br> 陸南蓉面色疲憊道:“女兒有些事情還未解決,等解決完,馬上就睡。”</br> “什么事需要這個(gè)時(shí)候做?”</br> 陸南蓉沒說話,旁邊跟著的丫鬟檀云口快道:“肥皂店后日就要開業(yè),小姐心里擔(dān)心的不得了,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睡個(gè)好覺呢。”</br> “檀云!”陸南蓉低斥。</br> 檀云吐吐舌頭,退下去。</br> 陸元瑾皺眉,他近來忙著院試,隱約聽說陸南蓉準(zhǔn)備做生意,只當(dāng)是小孩子無聊,找些事情做,現(xiàn)在看來,這事情還讓她當(dāng)真用心了。</br> 目光落到陸南蓉懷里的木盒上,陸元瑾道:“盒子里裝什么?是你說的那個(gè)肥皂?”</br> 一說起這個(gè),陸南蓉就興奮起來:“爹,這是女兒和鄔姐姐準(zhǔn)備賣的肥皂,特別好用,可以洗衣服,人也可以用來清潔!”</br> “既然這么好,你擔(dān)心什么?”陸元瑾看著突然變了一副樣子的女兒,挑起眉。</br> 糟糕!一激動便忘了收斂,陸南蓉趕緊討好地抱住陸元瑾的胳膊,“雖然女兒知道肥皂好,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br> “所以?”</br> “嘿嘿嘿,這一盒送給爹爹,爹爹和諸位大人近來忙著院試,批改卷子又臟又累,用肥皂洗洗手,豈不是妙哉?”</br> 陸元瑾拿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陸南蓉的額頭:“呵呵,你啊你。”</br> “爹爹答不答應(yīng)?”</br> “你都求上門了,我還能不答應(yīng)?”</br> 陸南蓉開心地將盒子塞到陸元瑾懷中,“那爹爹順便給女兒宣傳一下,后天西街,顏色鋪,來了可以買到最新香味的香皂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