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br>　　施賴子見鄔顏果然停下步子,居高臨下看著自己，那模樣跟妖精似的，心里不禁癢癢,仿佛已經(jīng)看到對方臣服自己的場景。</br>　　“要蓮藕嗎？”</br>　　岸上，鄔顏面色古怪,她問：“是給我的？”</br>　　“呵呵，不然呢？我施賴子的蓮藕可只給美人。”</br>　　不是施賴子自得，他面皮好，雖然混了點，但荷花村的女人都挺喜歡他，平日里那些小娘子見了面,自己隨便調戲幾句，哪個不是羞紅了臉。</br>　　他等著鄔顏也露出羞澀的笑,想必那張臉的笑容定奪人心魄,女人的皮膚像雪一樣白，是寒冷冬季,月光下照撫的白，她有一雙鳳眼，眼尾微微翹著，斜眼看人的時候仿佛帶著鉤子,將施賴子的全部心神勾走。</br>　　于是他又問了一遍：“要蓮藕嗎？”</br>　　這次，岸上的女人終于理會了。只見她緩慢地抬起手。</br>　　纖細的五根手指,四根慢慢合上,只剩下最長的中指，對著泥坑里矮小男人,勾了勾。</br>　　“來啊。”</br>　　女人輕啟薄唇,淡淡念出兩個字。</br>　　然而就這么兩個字,讓施賴子渾身一酥，若非周圍全是人，他早就撲上去了，心中不無得意地想，這女人果然跟王李氏一般.浪，隨便暗示幾句，就迫不及待要跟著自己走。</br>　　也是，就施三郎那副比娘們都娘們的樣，爬個山都能暈倒，肯定滿足不了她……</br>　　鄔顏看著底下的男人不知道想了什么，一臉猥瑣的表情，心中冷笑，面上卻問：“我需要很多很多的蓮藕，你能給我多少啊？”</br>　　“要多少有多少！”</br>　　“呵呵，那你先往岸上扔著，就扔到王家那兒，等會兒我過來拿。”</br>　　鄔顏走了，施賴子干勁充足，他本身就長得壯，胳膊上的腱子肉跟牛腿一般，真的拔起蓮藕來，一個人居然比王家的兩個人快！</br>　　王家人：“……”</br>　　老王氏嚇了一跳，偷偷問李氏：“這賴子干什么，怎么往咱家的地方扔呢？”</br>　　李氏心下緊張，她不知道施賴子和鄔顏的約定，以為對方這般做是警告自己，心跳聲大如擂鼓，甚至不敢去看底下的情景：“呵，呵呵，可能是扔錯了。”</br>　　聽到兒媳婦的說法，老王氏有些狐疑，不過也想不出其他理由。要不就是弄錯了地方，要不就是這施賴子腦子出了毛病。</br>　　心里竊喜，一邊讓李氏繼續(xù)在這里拾，自己則把這大堆大堆的蓮藕往家里運去。</br>　　傍晚，水汪里的蓮藕差不多已經(jīng)挖完，施賴子累得虛脫，差點兒倒在黑泥里，他始終沒有等到鄔顏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br>　　“他娘個腿的！”</br>　　施賴子惡狠狠地將一截蓮藕掰斷，原本還打算憐香惜玉，現(xiàn)在只恨不得將人弄死在.床.上。</br>　　他向李氏偷偷打了個眼神，對方點點頭，兩人若無其事擦身而過，誰也沒有理會誰。</br>　　天色擦黑的時候，施家人賣了一天炒田螺，滿載而歸。</br>　　彼時鄔顏已經(jīng)從村長那兒得知了官府的消息。</br>　　他們遇見的兩個官兵的確是為了那事而來，但因為時日有些長，現(xiàn)場根本沒有留下證據(jù)，只從青山村的婦人那里得知，大概是個個頭不高，力氣很大的男人。</br>　　這個范圍可就大了，荷花村和青山村的矮小男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只要是下地的人，力氣都挺大，于是官兵只做樣子問了幾戶人家便離開了。</br>　　鄔顏聽的直皺眉，看來，他們是不打算深究。</br>　　院子里堆著大堆蓮藕，施家人進了院子后一眼便瞧見了，才知道今日村里挖藕，擱在以前，施母絕對會急的罵罵咧咧，但現(xiàn)在，他們家六口人，一天能賺三四兩銀子，走在縣城的路上，肉包子也舍得買著吃，更不用說幾根蓮藕。</br>　　蓮藕這東西，煮著吃面面的，但沒滋沒味，比不上肉包子。</br>　　于是短暫的可惜之后，施母就繼續(xù)分錢，四兩銀子，給鄔顏一部分分紅，剩下的留一部分充公，最后再分成三份，各自保管。</br>　　家里有了這么一個賺錢的進項，吃穿用度都提升一大截，比如今天施母就買了些肉，當然，她也沒舍得買好肉，就從肉攤子上買了兩根帶著肉渣的豬骨頭。</br>　　盡管如此，家里的小孩子也高興地不行，嚷嚷著要啃骨頭。</br>　　“呵呵，啃啃啃！”施母大手一揮，“等著，奶這就去給你們煮骨頭！”</br>　　“啊……”</br>　　這下子孩子們頓時一陣哀嚎。不要吧，雖然他們想吃骨頭，但奶從來沒有做過骨頭，肯定不好吃！</br>　　施禹坤小機靈趕緊求助地看向鄔顏，鄔顏不想動，也不想吃施母的東西，略一思考便退而求其次：“娘，媳婦剛才忽然想起一點兒記憶，豬骨頭雖然便宜，但卻比豬肉有營養(yǎng)，適合給長身體的孩子喝，娘要學嗎？”</br>　　“這么有用？”</br>　　鄔顏肯定點頭，骨湯骨髓，都是補鈣的東西。</br>　　誰知道施母聽見后說了一句：“哎呀，三寶學習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以喝點這東西補補！”</br>　　鄔顏：“……”</br>　　補是可以補，但施三郎那個個子，可以不用再長了吧？</br>　　洗骨熬煮，第一鍋水倒掉去腥，第二鍋才是真正開始。</br>　　放入切成塊的蓮藕，然后鄔顏從不知道哪個疙瘩角找出一小把綠豆，也連同姜塊、干棗一同放進鍋里，大火燒開水。</br>　　鄔顏只在一旁看著，動手的還是施母，在幾次做飯之后，施母徹底認清楚自家三媳婦的手藝，對方愿意無私的說出來，她腆著老臉也得學啊。</br>　　“娘，可以了，把表面那層浮沫撇掉。”</br>　　煮出來的泡沫，因著蓮藕比排骨容易熟，這會兒香味已經(jīng)飄散出來，施母蓋上蓋，從灶里.抽.出來幾根木頭，轉小火慢慢燉著。</br>　　“其實也很簡單嘛。”</br>　　施母掐著腰，剛開始的緊張被現(xiàn)在的得意所取代，老太婆朝門口露頭露臉的施禹坤招手：“來，進來嘗嘗奶做的，蓮藕燉豬骨！”</br>　　“吸溜……”光聽名字就好吃。</br>　　施禹坤迫不及待進來，他的身后跟著小荷花，這倆兄妹在吃的方面，一向比別人積極。</br>　　小火燉半個多時辰，豬骨燉出了油星，稀釋過后淺淡的金黃色，肉香味混著蓮藕的清甜，充滿整個房間。</br>　　“奶，奶，我可以吃塊骨頭嗎？”</br>　　骨頭便宜，買回來好幾根，但可不夠家里人分的：“骨頭沒有熟呢，只能吃藕。”</br>　　“藕也行！”兩個蘿卜頭表示他們不挑食。</br>　　于是施母就給兩人從鍋里挑了兩個藕塊，一人分一個：“吃吧。”</br>　　想起鄔顏也在這兒，又夾了一塊：“老三家的，你也嘗嘗，看看我這老婆子的手藝是不是不比你差？”</br>　　鄔顏：“……”</br>　　看著小到不用咀嚼就可以咽下去的藕塊，女人默默接過。</br>　　不過小有小的好處，至少它熟了。</br>　　牙齒剛剛碰到便像水一樣化開，軟綿綿的口感親吻著舌尖，因為還未放鹽，味道清淡，但正是因為清淡，才凸顯出藕塊里面的豬骨湯汁，濃香醇厚，余味綿延。</br>　　“不錯。”鄔顏矜持地點了點頭。</br>　　經(jīng)此，施母更加得意了，她可是第一次就做出得到認可的蓮藕豬骨湯，若以后鄔顏想要把師父的菜單教給別人，有做菜天賦的她肯定是首選！</br>　　小火煮熟的骨頭湯表面飄著一層油花，將其撇去后，再用中火堅持半盞茶時間，盛出來，一家人入座吃飯。</br>　　飯桌上，施家其他人發(fā)現(xiàn)，今天的施母比以往都要熱情。</br>　　比如她親自給每個人介紹今天這道菜的名字，然后說：“這幾天都辛苦了，豬肉買不起，咱們可以買點骨頭犒勞一下。”</br>　　“來，老頭子，嘗嘗這豬骨頭，還有這蓮藕。“</br>　　施父有些受寵若驚，自打成親后，這還是第一次吃到施母親手夾的菜，趕緊送入口中。</br>　　“怎么樣？”施母目不轉睛地看著。</br>　　“不，不不……”</br>　　“不好吃？”施母笑容漸漸僵硬。</br>　　“不要太好吃了！”施父喘了一大口氣，剛才他不小心把骨頭里面的骨髓都吸出來，燙的舌頭發(fā)紅，“老三家這做飯手藝，實在是絕了！”</br>　　“嘿！這可不是老三家做的！”施母推了一把施父，“是老婆子我做的！”</br>　　這話一下子把桌上的所有人都驚住了，本以為第一次做，鄔顏肯定只讓施母在旁邊看，沒想到卻是直接動手！</br>　　林氏最先反應過來，當即拍馬屁：“娘有做菜的天賦，要我嘗了嘗，還以為是宮里的御膳呢。”</br>　　夸人也能夸得如此夸張，其他人簡直對林氏甘拜下風。</br>　　不過他們也不愣，反應過來后，也開始大聲夸贊。</br>　　最后連施母的厚臉皮都有些撐不住：“行了，趕快吃飯，趕明兒還要早起。”</br>　　眾人這才動筷子，大人小孩齊爭奪，飯桌比戰(zhàn)場都要“熱鬧”。</br>　　吃到一半的時候，家里突然來了人。</br>　　是隔壁王家的大兒媳李氏，因為平日里王李氏不愛出門，說話的時候也總是低著頭，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此刻突然來施家，還讓施母有些疑惑。</br>　　等知道對方是來找鄔顏的，這份疑惑就變成了驚訝。</br>　　“嬸子，我是來給三郎媳婦送東西。”</br>　　“什么東西啊？”施母問。</br>　　身后，鄔顏聽到這話已經(jīng)猜出來對方來這里的目的，肯定是老王氏說的求子方！</br>　　頭皮有些發(fā)麻，如果被施母知道，必然會逼著自己吃，趕緊上前打斷兩人的對話：“王嫂子，東西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br>　　王林氏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婆婆說要給你……”</br>　　“不不不……不用！”</br>　　施母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東西，值得你們倆偷偷藏藏的？”</br>　　“就是……”話說了一半，王李氏看著鄔顏拼命朝自己眨眼睛，不禁咬住嘴唇，“三郎媳婦說想要吃毛栗子，正好明天我要上山，過來問問三郎媳婦要不要一塊兒？”</br>　　“當然要一塊兒！”</br>　　怕她還說出什么別的話，鄔顏迫不及待地答應。</br>　　月光下，王李氏笑了笑，她的面容背在光下，語氣仿佛輕飄飄的：“那我明天過來……叫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