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118
118</br> 傍晚,施傅興散值,他收拾好桌面,提著空蕩的食盒準(zhǔn)備離開時,突然被郭齊叫住:“施大人怎么走的這般早?”</br> 施傅興頓了頓:“下官已經(jīng)做完今日的差事。”</br> 郭齊不認(rèn)同,他走到施傅興的面前,嚴(yán)肅勸導(dǎo):“其他大人都還未走,你我是新來的,更不應(yīng)該急著散值,下官便決定再待半個時辰,以此來纂修史書。”</br> 郭齊這人心眼多,被施傅興拒絕后就看男人不順眼,這是故意當(dāng)著其他同僚的面,給施傅興安上敷衍塞責(zé)的印象。</br> 他剛說完,其他注意到動靜的同僚便看了過來。</br> 郭齊面上越發(fā)嚴(yán)肅,仿佛他是一個多么熱愛工作的人。</br> 不料同僚們卻紛紛替施傅興說話:“施兄和我們不同,他是有家室的人,回去自有那解語花捶肩捏背,熱湯熱菜的伺候,何必像我們幾個孤家寡人似的在這兒浪費時間。”</br> “沒錯,要的家中有人等著,下官也早回去了!”</br> “對了,郭兄也有妻子吧,怎么不急著回去?”</br> 郭齊一噎,他都活了三十多歲,和妻子之間早就沒有了感情,彼此相敬如冰,暗罵施傅興裝模作樣,嘴上假意道:“呵,呵呵,下官想多修一會兒史書。”</br> 這時候,施傅興忽然開口:“郭大人今日份差事還未做完,所以不能走。”</br> 一句話便把對方的謊話拆穿,眾人聞言,都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br> 郭齊:“……”</br> 好啊,原來這個施傅興如此陰險!</br> 氣得他面容有些扭曲,看起來,仿佛腹中絞痛一般。</br> 正說著,消失一整天的學(xué)士從外面進來。</br> 學(xué)士不惑年紀(jì),臉上的表情永遠不茍言笑:“今日施編修和郭編修來我們翰林院,以后不管怎么樣,都是為皇上做事,不如一起去仙鶴樓喝個酒,好好迎接一下。”</br> 郭齊立刻站出來說:“好!”</br> 施傅興輕蹙眉頭,他不太想去,外面的東西未有顏娘做的好吃,但記起鄔顏的話,到嘴邊的拒絕又咽下去:“多謝學(xué)士大人。”</br> 于是,翰林院的一眾官員,浩浩蕩蕩往酒樓的方向去。</br> 這種場合,大家都是單純飲酒,順便拍學(xué)士的馬屁,奈何學(xué)士是個嚴(yán)厲的性子,最不喜屬下好高騖遠,其他人在翰林院待久了都有所耳聞,只有郭齊,幾次馬屁沒拍成,反而拍到馬蹄上,后面變得杯弓蛇影,不敢再開口。</br> 過了一會兒,學(xué)士突然道:“蹴鞠賽在即,今日皇上給咱們翰林院下了旨意,寫一篇頌詞,這個任務(wù)就交給施編修了。”</br> 施傅興正在夾菜,聞言放下筷子,起身鞠了一躬:“下官領(lǐng)命。”</br> 學(xué)士擺擺手:“已經(jīng)散值,不必做那些虛禮,趕快坐下吧。”</br> 一般來翰林院的新人,少則要做幾個月,多則半年甚至一年的雜活臟活,施傅興這個任務(wù)看起來雖然吃力不討好,但卻是能在皇上那兒露臉的東西,學(xué)士愿意把機會給他,倒是出人意料的一件事情。</br> 不過其他同僚往年也都寫過頌詞,這次聽到學(xué)士將任務(wù)派給施傅興,也只是驚訝了一剎那,很快便轉(zhuǎn)移注意力,看著滿桌的美食流口水。</br> 施傅興不愛應(yīng)酬,但對學(xué)士的提拔還是明白的,就算不明白,旁邊郭齊灼灼的眼神,也能讓他懂得,這個機會有多么難得。</br> 以至于先是想著任務(wù)本身,直到吃完飯,眾人離開仙鶴樓時,他才想起來一件方才忽略掉的事情。</br> 蹴鞠賽?</br> 之前似乎聽小三爺說過,每年京城都會舉行一次蹴鞠賽,屆時,全大頌的蹴鞠手會來京,獲得魁首者,會有御賜匾牌。</br> 金城也有兩支蹴鞠隊,他們會來嗎?</br> 腦海中快速劃過幾段思緒,抬起眼眸時,與迎面而來的幾個人對上視線。</br> 施傅興沒有什么特別反應(yīng),這里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在這里遇見賈子宏也不奇怪,倒是旁邊那個年紀(jì)不大的少年,施傅興總覺得他的眉眼間有點兒熟悉。</br> 又認(rèn)真想了想,確信自己未曾見過對方,他朝著賈子宏點了點頭,算作招呼。</br> 陪著旁人來仙鶴樓的賈子宏,也未曾料到會在這兒碰到施傅興,一時間表情有些復(fù)雜。</br> 畢竟他曾經(jīng)是縣學(xué)乃至金城最有才氣的學(xué)子,鄉(xiāng)試時被壓過一頭,他還能勸說自己是運氣,可是現(xiàn)在,一個官至七品,進了翰林院;一個只是二甲傳臚,運氣不好外.派到不知名小縣,若不是有三皇子幫忙,恐怕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在路上了。</br> 踏入仙鶴樓,一行人進了雅間,幾個著便裝的侍衛(wèi)停在外面,守著周圍。</br> “三殿下,這次選秀,皇上可是對太子殿下太偏心。”</br> 十三歲的少年郎坐在上位,一身玩世不恭的氣質(zhì),聞言嗤笑:“畢竟是太子,雖然蠢了些,但沒有大錯,父皇不會廢掉他。”</br> “要是讓太子有了嫡子,我們可就更如履薄冰。”說話的屬下有些擔(dān)心,他看向另外一人:“幕僚大人,您有什么主意?”</br> 隨著他的話落,眾人也一同將視線移向在場唯一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只見對方氣淡神清道:“既然沒有大錯,那就讓他犯些大錯。”</br> “這?還請幕僚賜教。”那人低下頭,虛心求教。</br> 幕僚捋了捋胡子,“蹴鞠賽眼看著馬上就要舉行,以皇上的性子,今年不出意外也會下場,你說,要是因為太子的過錯,讓皇上的安危受到威脅......”</br> 聽到此計,三皇子下意識皺眉,他雖然和太子斗,但對皇上還是很敬重的,畢竟皇上因著當(dāng)年寵妃對三皇子一直很父慈子孝:“沒有其他辦法?”</br> 幕僚看見他的反應(yīng),緩緩道:“只是驚嚇,以皇上的暗衛(wèi),普通人也無法近身。”</br> 三皇子松了口氣:“那就聽嵇先生的,這件事情好好準(zhǔn)備,確保萬無一失,不能留下任何把柄!”</br> 說著,又將目光移到自始至終當(dāng)不存在的賈子宏身上:“這件事情你跟著王大人一起。”</br> 雖然是庚知昉的外甥,但他卻不太信任,不如趁此機會拉到一條船上。</br> 賈子宏自然明白這一點:“草民謹(jǐn)遵三殿下命令。”</br> 剛說完,門外便有人敲門,侍衛(wèi)進來后湊到幕僚耳邊說了什么。</br> 幕僚捋胡子的動作一頓,點頭。</br> 見狀,三皇子挑眉:“什么事情?”</br> 幕僚笑了笑:“無事,只是林大林二回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外府中。”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賈子宏總覺得對方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br> 他渾身繃緊,可想到自己并未做過什么事情,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br> “呵,還知道回來。”三皇子聽到這個消息,顯然不是多么高興,他想起那只白鴿,至今沒有收到那邊的回信,怕是落入了別人手中。</br> 如果是普通人還,就怕落到太.子.黨手中......</br> 西平街小院。</br> 施傅興帶著酒氣,踏著微涼的月光回到家。</br> 散值后他曾派人回來遞過消息,所以鄔顏并沒有等他,吃過飯后便休息。</br> 施傅興在院中看見安兒,問:“顏娘晡時一直在后廚?”</br> 安兒點點頭:“陸小姐下午時曾來過,娘子,哦不,是夫人,夫人做完吃食后便和陸小姐出去了。”</br> “去做什么?”</br> 安兒搖搖頭:“夫人沒有讓安兒跟著。”</br> “對了,老爺,夫人給你留了些吃食,奴婢這就去給您熱一熱。”</br> 如今施傅興有了官職,安兒便開始改口稱呼,這讓施傅興總覺得別扭,“嗯,去吧。”</br> 喝了一肚酒水,這會兒倒是有些餓了。</br> 因為蛋糕鋪子主賣西式甜點,鄔顏給施傅興留的都是不算很甜的東西,馬卡龍、果凍、布丁、冰激凌。</br> 果凍和布丁受到了施傅興的喜愛,他吃了好幾塊,后面看到冰激凌,他以為是奶油,便用勺子舀了大塊,一口進嘴,差點兒把牙齒冰掉。</br> 內(nèi)間聽到動靜,鄔顏披著衣服出來,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夫君回來的好晚啊。”</br> 女人聲音充滿困意,開口便是嬌滴滴地抱怨。</br> 施傅興抿著嘴,勉強把那口冰激凌咽下去:“抱歉,要是困了,可以不用等我。”</br> “那可不行。別人家都說,作為妻子,要為丈夫留燈。”她靠近了些,伸手想要懷抱住施傅興的肩膀,結(jié)果一靠近,就聞到了沖鼻的酒味,立刻嫌棄地退開,“顏兒作為一個好妻子,自然也要向她們學(xué)習(xí)。”</br> 說的好像她為施傅興留過幾次燈似的。</br> 以前的時候,施傅興不知多少次摸黑回房,然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磕破到桌角,弄出一身青紫。</br> 此刻,他看著嘴上甜蜜蜜,實際對自己避如.蛇.蝎女人,沉默半晌,低頭聞了聞自己袖子。</br> 味道不算很大。</br> 就算有,從仙鶴樓走回來,被夜風(fēng)吹了一路,也該散了。</br> 狗鼻子。</br> “夫君怎么不說話啦,是不是很感動?”鄔顏眨眨眼,眉眼彎彎地問他。</br> “……”施傅興嘴角抽抽沒有回答,只是狐疑地看向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次女人居然特意等自己回來,莫不是有事情相求?</br> 果不其然,很快鄔顏便繼續(xù)開口:“夫君,顏兒今日和南蓉去看早餐店,突然想起一個非常偉大的決策。”</br> 施傅興鼻腔發(fā)出一聲輕哼:“嗯?”</br> “真的!這個決策說不定可以讓早餐店更進一步!”鄔顏夸張地抬起雙臂,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大的弧度,水袖滑落,露出纖細(xì)的胳膊。</br> 見狀,施傅興眼神暗了暗。</br> 可惜鄔顏并未察覺,還在那兒夸耀她的決策。</br> 她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原本打算抱著施傅興撒撒嬌,但男人現(xiàn)在臭臭的,她才剛洗完澡,身上擦了香噴噴的花露,才不愿意過去沾染對方的氣息。</br> “所以呢?”施傅興問。</br> “嘿嘿嘿,所以……”鄔顏笑得敬業(yè),“所以夫君可不可以幫一個小忙呀?”</br> 聽著女人討好的語氣,施傅興心中有些想笑,和女人在一起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越來越愛笑,但此刻他忍住了。</br> 回想以往,鄔顏可沒少這樣和他提要求,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怕是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顏娘是我的妻子,為夫自然會幫忙,只不過……”</br> “不過什么?”鄔顏瞪眼。</br> 他怎么還蹬鼻子上臉了!</br> “哎。”施傅興深深嘆了口氣,離開營養(yǎng)不良的皮子,如今的他越發(fā)英俊,嘆個氣都頗為.誘.惑.迷人,薄唇輕啟,“為夫以為顏娘是真心等我,現(xiàn)在看來,只是為了幫忙罷了。”</br> “哪有!”鄔顏趕緊否認(rèn),“我可想夫君啦,沒有夫君都睡不好覺!”</br> “那你離我這么遠……”</br> “……這就過來!”</br> 鄔顏咬咬牙,心中暗罵施傅興得寸進尺。</br> 女人踩著步子靠近了些,離得近了,又聞到熏人的酒氣。</br> 她皺著鼻子,臉上有些嫌棄:“好了,已經(jīng)過來了,啊——”</br> 語調(diào)陡然高昂,下一秒,她被施傅興摟著腰肢拉近,整個人坐到了對方的腿上。</br> 男人身子.硬.邦.邦的,猛然那么一下,鄔顏屁.股都硌疼了,氣得拍打施傅興的肩膀:“夫君做什么,嚇?biāo)牢伊耍 ?lt;/br> 施傅興低沉地笑,這個角度,他比她矮了一個頭,手放在女人盈盈可握的腰肢上,不經(jīng)意地摩挲。</br> 他的鼻尖與鄔顏胸口持平,近了,能聞到女人身上的花露味兒,仔細(xì)品品,還有一種獨特的香味。</br> 比酒都要醉人。</br> 這一刻,施傅興突然有一種自己是被對方需要的感覺。</br> 這種感覺極大舒緩了他內(nèi)心深處酸溜溜的小想法,他埋到女人身上,深深嗅了一口氣,而后哼道:“顏娘不是有事求為夫嗎?這是你求人的態(tài)度?”</br> 鄔顏:“……”想打人。</br> 其實這件事情也可以找別人幫忙,比如殷焱,對方身為將軍,還是當(dāng)今圣上的親小叔,手下帶的兵肯定比翰林院的人多吧?</br> 不過,她還想看看施傅興還能得寸進尺到什么地步,便問:“夫君覺得,顏兒要用什么態(tài)度呢?”</br> 施傅興裝模作樣想了想:“親我一口。”</br> 鄔顏冷笑一聲,他身上的味兒都讓自己受不了了,還想接.吻。當(dāng)即準(zhǔn)備站起身:“算了,顏兒想了想,這件事情或許可以找殷公子幫忙。”</br> 說著就要起身,如此變故直接讓施傅興傻了眼,不對,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樣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