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其實沒拍到什么。</br>　　一張是陶思悅背靠著墻面低頭抽泣,何旭在對面看著。另外一張則是陶思悅差點摔跤時，何旭抬手?jǐn)v扶。</br>　　第二張的角度有點錯位，看起來像何旭將人半摟在懷里一樣。加上偷拍的位置刁鉆,手機光線聚焦在別的區(qū)域，導(dǎo)致畫面色調(diào)昏暗,增添了幾分難辨的模糊。</br>　　硬要將這氛圍往曖昧上說的話，倒也可以聯(lián)想。</br>　　陶先勇將手機高舉著展示給周圍的路人看。</br>　　短短數(shù)秒時間，圖片晃了幾圈,眾人都沒能看得太清楚,只是耳邊聽著陶先勇的詳細(xì)描述,潛意識里已經(jīng)根據(jù)他的形容將畫面構(gòu)建完整,頓時滿腔義憤地在一旁搭腔,讓派出所的領(lǐng)導(dǎo)出面給個回復(fù)。</br>　　等何旭聞訊出來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聚集了有三十多人,連街道對面做生意的小攤販都趕了過來，伸長了脖子看熱鬧。</br>　　派出所里能騰出空的民警也全部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維持秩序，將人群往后推，試圖將他們分散開。</br>　　陶先勇一見到何旭,立馬指著他怒吼道：“就是他！他就是那個禽獸！”</br>　　人群紛紛朝目標(biāo)看去，并一股腦向他的方向涌近。</br>　　何旭特意帶了個喇叭，被同事護在身后,退了幾步，回到臺階上，看著他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br>　　附近有認(rèn)識何旭的人,小聲道：“不可能是他吧？”</br>　　不過陶先勇自己帶了幾個幫手,一唱一和地配合直接壓過了那些理智的聲音，且措辭激烈，罵著各種不堪入耳的臟話，將本就緊張的群眾情緒帶向爆發(fā)的邊緣。</br>　　陶先勇的嗓子已經(jīng)有點啞了，可他聲音高得驚人，邏輯清晰地質(zhì)問何旭：“沒有誤會！為什么我女兒不配合來調(diào)查的民警說一定要先見你？為什么她一見到你就哭得說不出話？為什么你們兩個人要摟摟抱抱？你一個男警察問話的時候需要抱一個高中生嗎？你要不要臉啊？這些問題你怎么解釋！”</br>　　閃光燈在四面亮起，還有手機自帶的拍照音效。</br>　　何旭瞇了下眼，表情同樣不大好看，盡力保持著冷靜，糾正道：“我沒有抱她，她差點摔了，我順手扶了她一下而已。你既然拍到照片那應(yīng)該自己也看見了。”</br>　　“你放屁！這種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嗎？”陶先勇朝他“呸”了一口，完全不聽他的解釋，用更大的聲音嘶吼道，“大哥大姐們評評理啊！我女兒是因為什么原因報的警？是因為她老師發(fā)現(xiàn)她被人欺負(fù)了！這種事情她會找一個不熟悉的男警察說嗎？她怎么好意思跟陌生的男人開這樣的口？她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這個人仗著自己是警察就無恥地誆騙她！”</br>　　陶先勇抬高手臂，用食指直指何旭的鼻尖，唾罵道：“你看看你自己多大把的年紀(jì)了，怎么做得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何旭你就不是個人啊你！”</br>　　圍觀的民眾交頭接耳，過路的行人也停下腳步。吃瓜的群體迅速擴張，民警快被烏壓壓的人群包圍。</br>　　同事看不過眼，幫著辯解了一句：“什么事情都是要講證據(jù)的！你光憑一張照片就來派出所鬧事，你有問過你女兒嗎？”</br>　　“你們還敢提我女兒？”陶先勇臉色漲紅起來，怒目切齒地控訴道，“就是他勸我女兒不要報警的，這說明了什么？他做賊心虛！就是他這個人渣！”</br>　　何旭惱火地打斷他：“我沒有勸她不要報警！我昨天已經(jīng)跟你們說清楚了……”</br>　　不等何旭說完，陶先勇已經(jīng)大叫著沖上前，一把將他撲倒在地。</br>　　邊上的同事眼疾手快，立即彎腰幫忙擋了一下，將陶先勇朝邊上推開。</br>　　周圍頓時亂做一團，現(xiàn)場跟菜市場似的沸反盈天。</br>　　“有人摔倒了！”</br>　　“別推了！”</br>　　“誰踢的？不是我！警察同志不是我打的人，我是被擠上來的！”</br>　　“這是違法！你們想干什么！都給我退開！住手！”</br>　　韓松山拿著相機，爬上一側(cè)的高臺，從上方拍攝的同時煽風(fēng)點火道：“這不是斗毆！這是一個普通父親的憤怒！我們要求討回公道！警方別想包庇！”</br>　　“沒有的事！不要造謠！”</br>　　何旭還想說話，被同事半拖半拽地帶離門口。直到所長出面，這場離奇的事故才宣告中止。</br>　　等場面總算平息下來，陶先勇抹了把臉，在眾人矚目中，將一直游離在人群之外的妻子帶過來，抓著她的胳膊對所長道：“這是我老婆，她叫李蘭。你跟他們講，警察憑什么不讓受害人報警？這是犯罪啊！你們怎么能縱容罪犯？這種事情不能協(xié)商，不能調(diào)和！警察犯法也必須要徹查！”</br>　　所長面皮抖動，臉上的皺紋因肌肉緊繃而層層堆疊，寫滿了滄桑，表情既迷惘又沉重。他看了一圈，好聲同陶先勇道：“我們進(jìn)里面說吧。大家都好好談，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br>　　局面得到控制，受害者家屬連同熱心市民在派出所門口毆打警察的新聞卻很快傳揚開來。</br>　　在09年那個網(wǎng)絡(luò)傳播還沒那么便捷的年代，依舊靠著口口相傳在短短半天時間里火遍了A市南區(qū)。</br>　　陶思悅一直在學(xué)校上課，沒有察覺到異常，直到傍晚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旁敲側(cè)擊地問了許多奇怪的問題。</br>　　什么是否認(rèn)識什么警察，是否受到威脅。</br>　　女老師還向她科普了刑事案件跟民事案件的簡單區(qū)別。</br>　　陶思悅沒聽明白，含糊地應(yīng)了幾聲，回到教室，發(fā)現(xiàn)原本正在竊竊私語的同學(xué)見到她后立即停止交談，回頭看她的眼神復(fù)雜而古怪。</br>　　陶思悅緩步走回座位，問江照林：“他們怎么了？”</br>　　江照林表情不大自然地?fù)u了搖頭，在桌上胡亂翻找一陣，問她：“你物理作業(yè)寫完了嗎？”</br>　　陶思悅將信將疑地抽出試卷，放到他桌上，就聽另外一個男生口無遮攔地說了句：“哈哈，群里好多人傳你被警察強^奸了，這種新聞太離譜了吧！”</br>　　陶思悅先是一僵，緊跟著脊背處像是爬上千萬只螞蟻，來勢浩蕩的恐慌幾乎吞沒她的感觀。她維持著姿勢一動不動，血液自腳底寸寸冰封上來，冷得她無法呼吸。</br>　　江照林豁然起身，罵道：“你嘴不賤會死是不是？”</br>　　男生發(fā)覺陶思悅反應(yīng)不對，不敢再出聲。</br>　　江照林轉(zhuǎn)身說：“一群人胡說八道，不知道是想害你還是想害何叔，你別理他們！”</br>　　聲音里帶著點他自己都不易察覺的顫抖，求證似地問道：“對吧？”m.</br>　　陶思悅沒有回答，失了魂似地坐著，目光渙散，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打了個哆嗦。</br>　　江照林被她嚇到了，湊近了點，小聲叫她的名字：“陶思悅？”</br>　　陶思悅呼吸聲沉重地問：“誰說的？誰傳的？”</br>　　教室里一片寂靜，無人回應(yīng)。</br>　　陶思悅又重復(fù)了一遍，聲音尖銳地問：“誰說的！”</br>　　江照林聲如蚊吶地說：“他們說你爸媽去派出所門口鬧事了……”</br>　　陶思悅站起身，徑直往外走去。江照林跟在她身后，走到門口時，陶思悅回頭吼了聲：“滾！”</br>　　江照林愣在原地，等再想追，陶思悅已經(jīng)沖下樓梯。</br>　　·</br>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陶思悅半闔著眼皮，如同癱軟在椅子上，神情淡漠地坐著，“等我離開學(xué)校，我還沒有清醒過來。我害怕有人來跟我搭話，總感覺他們都認(rèn)出我了，這座城市我不能再待下去。我在路口等紅綠燈，一條人行橫道來來回回地穿，沒有辦法思考細(xì)節(jié)或者更多的東西，只是怨恨我父母。為什么他們不能理解我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情的恐懼？他們從來沒問過一句我的意見。”</br>　　“我現(xiàn)在能夠明白為什么陶先勇會狗急跳墻倒打一耙，但是當(dāng)時的我想不明白。我在路口不停徘徊的時候，那個男人又出現(xiàn)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