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歧路69
鄭顯文聽到“背叛”這個詞,猶如當(dāng)頭被敲了一棍,惶恐隨之退卻,剩下的更多是空茫。</br> “背叛?你拿我當(dāng)過自己人嗎?”</br> 他說這話分明是質(zhì)問的語氣,臉上卻是笑著的。</br> 大概是真覺得太過荒謬,片刻后肩膀開始劇烈抖動,干脆放縱地仰頭狂笑。然而這場發(fā)泄里沒有尋常的笑聲,只有一道道從喉嚨里擠出的古怪氣音。</br> 數(shù)秒后,鄭顯文變臉?biāo)频匾皇毡砬?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注視地上的人,手里還緊緊握著刀。血液順著刀刃往下滴落,重新露出銀白色的刀身。</br> 韓松山的手機(jī)已經(jīng)掉在地上,閃光燈穿過密集草叢打了過來,被刀片一晃,反出一道柔和的白光。</br> 二人隔著夜幕不真切地對視,韓松山對他神經(jīng)質(zhì)的表現(xiàn)感到恐懼,以為他還要刺自己,手肘支撐,兩腿竭力蹬著朝后挪去。</br> 視野模糊中,他聽見鄭顯文說了一句:“我真的拿你當(dāng)親人。我仰慕你,叫你爸爸。”</br> 韓松山疼得滿頭冷汗,越掙扎越覺得血流得快,沒多久就支撐不住,仰躺在地上,無力再起身。</br> 陰了一晚上的天終于飄下雨來,第一滴落在他的嘴唇上,濕意泛開,疼痛中依舊觸感清晰。緊跟著一滴接一滴,很快連成雨幕,打濕他整張臉。</br> 隨著漸止的風(fēng),空氣驟然降溫,韓松山全身發(fā)冷,戰(zhàn)栗不止,偏了下頭,譏誚地道:“親人?爸爸?你也不用那么虛偽,你明明愛的是我的錢!你以為我不知道?”</br> 他說得費力,聲音在雨水中逐漸小去,仍要喘著氣大聲唾罵一句:“呸!小雜種!”</br> 鄭顯文說:“那你又為什么對我那么虛偽呢?是因為我背叛鄭盡美,能讓你感到有成就感嗎?我跟你一樣卑劣,會讓你覺得高興?”</br> 韓松山張了張嘴,快速失血下已經(jīng)說不出清晰的長句,求生的本能讓他朝鄭顯文伸出手,卑微地懇求:“救我。”</br> 鄭顯文無動于衷地站著:“你摧毀她、折磨她,三言兩句就能玩弄她的命運,是不是還為此沾沾自喜?你從沒把她當(dāng)成過一個人。”</br> 韓松山搖頭,艱難轉(zhuǎn)過身,趴在地上,手指抓著雜草的根部往前爬。</br> 鄭顯文跟在他身后,冷笑道:“我們都是一樣的惡人,活該死,但你比我更壞。我是你生的,是你的報應(yīng)。韓松山,你聽見了嗎?我就是你的報應(yīng)!”</br> 韓松山停下動作,回頭看了他一眼。</br> 鄭顯文立在原地,手里倒懸著刀,靜靜地看著,直到對方垂下頭顱,徹底沒了聲息。</br> 他沉沉呼吸,有種剛從深水里探出頭的窒息感,周身氧氣匱乏,手腳無力。</br> 他走上前,緩緩將韓松山拖進(jìn)了水里,又撥弄著雜草,擋住他的臉。</br> 做完這一切后,鄭顯文呆滯地杵在河邊,轉(zhuǎn)頭朝四面深處看了一圈,最后仰頭望向遼闊的夜空。</br> 雨水打得他睜不開眼睛,洗去了飆濺到他臉上的些許血點,順著淌進(jìn)他的嘴里。</br> 空寂的四野與不知從哪里來的風(fēng),讓他有種生也無趣,死也無趣的消頹。</br> 那種了無生意的死氣至今沒有散退,所以被警方搜查,坐進(jìn)訊問室,整個過程他都異常的冷靜,仿佛早早就在等待這終結(jié)的一刻。</br> 鄭顯文目光游離地暢想道:“如果沒有遇到韓松山,我或許不會變得那么唯利是圖,我媽也不會因為我而選擇自殺。一個月五千塊的工資,其實有什么不好啊?”</br> 鄭顯文是真的孺慕過韓松山。</br> 從小父愛的缺失,讓他對這個身份有過更不受限制的想象。韓松山的謊言恰好迎合了他的這種幻想,讓他自欺欺人地陷溺進(jìn)去。</br> 從小在貧困中長大,對他來說,紙醉金迷而不切實際的生活,是最殘忍的毒^藥。</br> 黃哥一時不知道該作何感言,右手抵著額頭,長長嘆了口氣。</br> 張隊翻了下眼前的資料,看著上面的筆記,問道:“王高瞻是怎么回事?他為什么會跟著你?”</br> “沒怎么回事。”鄭顯文隨意地說,“我知道他也恨韓松山,就告訴他,我有辦法能把韓松山搞得身敗名裂,前提是他把他身上的錢都給我。給得夠多,我說不定就心動了。”</br> 他笑出聲來:“他好笨啊,他居然真的相信我了。不僅如此,還答應(yīng)把A市的那套房子也轉(zhuǎn)給我。自己在外頭辛苦打工,每個月再付我一半工資。你說他跟韓松山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至于為了他兒子的一個心結(jié)做到這程度嗎?他兒子還不是走了……”</br> 何川舟看著他臉頰的肌肉從上揚趨向下垂,最后變成比哭還難看的一個表情,換不過氣來,嘲諷的話語也隨之戛然而止。</br> “放心吧,我不會要的,我就是想試試他,看看他到底有多愛他兒子。”鄭顯文閉上眼睛,淚水順著他的側(cè)臉滑了下來,他不再說那些違心的話,只是略帶無奈地笑道,“你說我怎么就遇不到一個正常的父親呢?我也不需要他給我多少,為我付出到什么程度,他起碼別教我做一個壞人啊。”</br> 張隊等他哭了會兒,才問:“那王熠飛呢?”</br> 鄭顯文粗糙抹了把臉,低聲道:“我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怎么做。”</br> 何川舟插話道:“我知道。王熠飛是跟著手機(jī)定位找過去的。王高瞻的手機(jī)借給他了。”</br> 鄭顯文聞言又低笑了聲。</br> 張隊看他一眼,又看向何川舟。</br> 后續(xù)還要確認(rèn)幾遍案發(fā)細(xì)節(jié),并詢問其它證物的下落,估計需要一段時間。</br> 何川舟會意道:“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br> 她剛站起身,鄭顯文開口叫住她:“何警官,能不能請你幫個忙?”</br> 何川舟不置可否,只是一抬下巴:“你說。”</br> “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去給我媽掃個墓?”鄭顯文此時的神情近似一種無所掛礙的豁達(dá),只是眼神略微迷離,像蒙著層渺遠(yuǎn)的煙霧,讓人看不清楚。他說:“我怕我以后出不來了。”</br> 擔(dān)心何川舟不同意,他又補(bǔ)充說:“不用太頻繁,隔幾年去一次也行。在她墳前放支花就好,她什么花都喜歡。如果你去的話,她肯定開心。”</br> 何川舟稍一思忖,應(yīng)下了:“可以。”</br> “我家的那套房子可以送給你,雖然是很多年前買的,又在郊區(qū),不值什么錢,希望你別介意。”鄭顯文說,“當(dāng)時買的時候圖便宜,房東說那套房子有點問題,我媽不信邪。現(xiàn)在看來,可能真的風(fēng)水不好,你拿到手還是賣了吧。”</br> 這次何川舟卻搖頭說:“不用了。”</br> 鄭顯文說:“那你幫我賣了吧,多的錢就幫我捐了,用我媽的名字。”</br> 他習(xí)慣了學(xué)著韓松山戴著假面同人說話,從來都是一副無所用心的笑臉,</br> 此時不用再偽裝,仿佛卸下了一層禁錮,有種久違的輕快。</br> 何川舟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一眼。</br> 鄭顯文向黃哥要了支煙,抽了一口,失望地說:“貴的煙也沒什么味道。我抽煙果然抽不出差別,還以為心境不一樣了感覺也會不一樣。”</br> 黃哥說:“傻嗎你?這就是便宜的煙,我抽出來放在中華的盒子里而已。”</br> 鄭顯文大笑道:“你們警察也這樣啊?”</br> “不好抽就別抽了,二手煙熏得難受。”張隊適時地說,“黃隊,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臉色蠟黃?估計是抽煙抽的。”</br> 何川舟在黃哥黑下臉時關(guān)上了門,走到一樓大廳,周拓行正坐在門外的長椅上等人。</br> 他手里轉(zhuǎn)著手機(jī),時不時掃一眼門口,所以何川舟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看見了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