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歧路47
何川舟回到家,給王熠飛打了幾個電話,都是關(guān)機(jī)的提示。又給周拓行打,對方也沒接通。</br> 一直到晚上9點左右,周拓行離開分局,照著未接記錄給她打回來。</br> 兩人同時開口。</br> “阿飛呢?”</br> “我沒事。”</br> 緊跟著雙雙沉默下來。</br> 何川舟回過神,率先說了句:“我知道你沒事。”</br> 周拓行慢悠悠地回道:“哦。”</br> 何川舟今天聽了太多次“哦”,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字蘊(yùn)含的情緒是如此豐富,現(xiàn)下覺得這個回復(fù)多少有點復(fù)雜。</br> 不等她品味,周拓行很快又說:“他今天早上說過去找你。怎么了?”</br> 何川舟:“他已經(jīng)走了,給我留了銀行卡。很倉促,我覺得不對勁。”</br> 周拓行語氣認(rèn)真起來,說:“你等等。”</br> 他掛斷電話,過了兩分鐘后又打回來。</br> “沒人接。”周拓行說,“是不是去找他爸爸了?”</br> 何川舟也不想渲染恐慌情緒,說不定王熠飛只是暫時失聯(lián),她冷靜了下,平和地說:“可能吧,明天我去找王叔叔問問。”</br> “我陪你一起去。”周拓行應(yīng)該還站在路邊,背景中聽著有風(fēng)聲,他問,“幾點?”</br> 王熠飛的爸爸叫王高瞻,沒入獄之前是一名財會。</br> 第二天早上,何川舟照著地址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街邊支著的一張小桌子上吃飯。</br> 泛著油花的桌面上擺了兩屜小籠包,還有一碗豆?jié){跟一碗面。東西都是滿著的,應(yīng)該是剛坐下不久。</br> 王高瞻見到何川舟,第一眼估計沒認(rèn)出來,只下意識看了眼對面,又埋頭吹散豆?jié){上的熱氣。</br> 倒是跟他同桌吃飯的青年立馬擺出一副夸張的表情,迎接貴人似地招呼道:“喲,何警官呀?這么大早來這里吃早飯啊?這位是你的新同事?長挺帥的啊。”</br> 這人大約三十多歲。</br> 周拓行站在何川舟身后,不認(rèn)識他,就沒回答。何川舟用腳勾住桌面下的凳子腿往外一拉,在狹小的四方桌子邊坐了下來,正對著王高瞻。</br> 塑料凳長久使用,表面沾了一層灰黑色的污漬,周拓行看了眼,覺得自己站著過于顯眼,還是在唯一空著的位置上坐了下來。</br> 何川舟微微撇了下頭,問:“認(rèn)識?”</br> “認(rèn)識啊,這我老大哥!”鄭顯文嗦了口面條,頭一直抬著,觀察她的表情,見她目光多數(shù)放在王高瞻身上,嬉皮笑臉地道,“您也認(rèn)識他?您今天不是來找我的?”</br> 何川舟對他的出現(xiàn)有點意外,所以表情看著發(fā)冷,問:“你什么時候出獄的?”</br> “有段時間了。”鄭顯文還是笑,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從兜里摸出一盒煙,熱絡(luò)地遞過來,問:“抽不?”</br> 周拓行離得近,直接幫他推了回去。鄭顯文古怪地瞅他一眼,順勢將煙盒放在桌角。</br> 何川舟問:“你們兩個怎么會在一起?”</br> 鄭顯文伸手?jǐn)堖^王高瞻的肩膀,身體靠過去,不輕不重地撞了他一下。</br> 王高瞻正在喝豆?jié){,削瘦的身形往邊上一斜,手中的豆?jié){潑了些到衣服上,還有部分濺上他的臉。</br> 他默默將碗放下,抬手擦干凈嘴,沒介意鄭顯文的干擾,轉(zhuǎn)而去吃桌子中間的小籠包。</br> 鄭顯文就著這沒骨頭似的慵懶姿勢,熟稔地拍了拍王高瞻的肩頭,介紹說:“我們住一塊兒啊!他現(xiàn)在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倆一起吃飯,一起賺錢。何警官,不是你們說要面對未來的嗎?我們現(xiàn)在就在生活。”</br> 王高瞻吃飯很慢,是一種刻意的慢。他雙手有點抖,夾不穩(wěn)一個小籠包,所以是用筷子叉著,一口一口嚼碎了才往下吞。</br> 他肩膀不寬厚,藍(lán)白色的條紋短袖又過于寬大,罩在他身上,配著他半花白的頭發(fā)與木然的表情,有種被歲月摧折過,毫無生氣的蒼涼。</br> 何川舟一直看著他吃飯,過了許久才對鄭顯文說:“注意點,別再進(jìn)去了。”</br> 鄭顯文立馬舉起雙手,立證自己清白:“瞧您說的,我是守法公民啊!之前是被人害了,以后絕對不會了!”</br> 何川舟眼神里帶了點危險的警告,說出的語氣倒還是無波無瀾的:“別讓我盯上你。”</br> 鄭顯文收回手,觍著臉笑了下,又把桌角的煙揣回兜里。</br> 周拓行看著兩人,雖然一個談笑風(fēng)生,另外一個平心靜氣,但很明顯不大對盤。</br> 何川舟沒再理他,在王高瞻面前敲了敲,等他抬起頭,問:“您還記得我嗎?”</br> 王高瞻像是沒有魂一樣,眼神很空,點了下頭。</br> 何川舟又問:“你知道王熠飛去哪兒了嗎?他昨天有聯(lián)系你嗎?”</br> 王高瞻用手捏起第二個包子,說:“沒有。”</br> 鄭顯文愛湊熱鬧,好奇地問:“誰啊?”</br> 王高瞻吃了口,很慢地說:“我兒子。”</br> 何川舟聽著他沙啞的聲音,分明是相似的輪廓,卻無法將他跟記憶中的人結(jié)合起來。</br> 王熠飛剛上初三的時候,何川舟跟周拓行陪他去監(jiān)獄探望過一次王高瞻。</br> 原因是王熠飛意外得知,王高瞻每月都給家里親戚打一筆錢,讓他們多幫忙照顧自己。不多,一千左右,是勞改存下來的工資,還有一部分留他卡里,想等他出獄后用于父子倆的生活。</br> 王熠飛過去是想告訴他一聲,不用再給自己打錢了,收不到,學(xué)校有各種補(bǔ)助,暫時也不缺。</br> 可是臨到了門口,王熠飛又不想進(jìn)去了。</br> 郊區(qū)的監(jiān)獄透著股陰冷,高立的鐵門遮住了半個視野,冷清的街道與呼嘯的風(fēng)聲都讓這個地方看起來有些森然。</br> 他推脫自己肚子疼,要上廁所,最后是周拓行跟何川舟代他進(jìn)去傳的話。</br> 那一年,王熠飛剛14歲,王高瞻恰好反一下,41歲。</br> 坐了七年牢的王高瞻理著平頭,面容憔悴,剛過不惑之年,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一半。</br> 他看起來像是個老實溫厚的人,臉上沒有任何兇悍,身板也偏向瘦小。任誰看都不會聯(lián)想到他會是個殺人犯。</br> 人進(jìn)來時,他攥緊雙手,緊張地朝二人身后張望,沒見到王熠飛,臉色一瞬間灰暗下去,瞳孔無措地盯著合上的門板顫動,連何川舟都看得不忍起來。</br> 他應(yīng)該是疼愛王熠飛的。</br> 周拓行從包里拿出記錄好的筆記本,一條條給他念王熠飛此行的目的。</br> 王高瞻肉眼可見的失神落魄,肩背垮下,鼻翼翕動,卻還是分出一絲精神認(rèn)真地聽了。</br> 其實轉(zhuǎn)告的話并沒有多少,只有兩三句而已。</br> 除了不要再打錢之后,就是讓明年要上高中。</br> 周拓行受不了王高瞻的眼神,立著本子,面不改色地瞎編了一段,用王熠飛的口氣向他透露一些近況。</br> 諸如,王熠飛目前成績很好,雖然沒錢報補(bǔ)習(xí)班,但幾個哥哥姐姐會帶著他一起學(xué)習(xí)。老師說他上重點高中不成問題。</br> 又譬如,現(xiàn)在照顧王熠飛的人是何川舟的父親,新年會給他買新衣服,連家長會也會幫忙代開。</br> 一切安好。</br> 王高瞻聽著,扯起嘴角露出個笑容。有些僵硬,但并不苦澀,堆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各種強(qiáng)烈的線條感描繪出一種類似欣慰的感情。</br> 周拓行停下來,抬眼掃向?qū)γ妗M醺哒皽啙犭p目里閃動的水光令他難以忘懷,結(jié)束探視后,他還跟何川舟道:“他看起來過得挺不好的。”</br> 眼皮下壓著,目光隱忍而深邃,是一種他們這個年紀(jì)尚無法感同身受,但能讀得出的痛苦。</br> “阿飛不進(jìn)來真是的。”周拓行小聲道,“他以后會后悔的。”</br> 又十年過去了,王高瞻依舊過得不大好。除此之外,好像渾然變了一個模樣。</br> 關(guān)切溫柔沒有了,只剩下空洞和麻木。聽見王熠飛的名字時,觸動的表現(xiàn)也極其短暫。</br> 何川舟想了想,說:“阿飛說,之前跟你說了些很過分的話,還沒來得及跟你道歉。你別介意。”</br> 王高瞻沒什么反應(yīng),敷衍地道:“不記得了。”</br> “如果他來找你的話,希望你告訴我。”何川舟拿出手機(jī),“留個號碼吧,你有手機(jī)嗎?”</br> 王高瞻從兜里拿出智能手機(jī)。這東西他用不慣,連密碼也沒設(shè),直接給了何川舟。</br> 何川舟給他存了名字跟號碼,發(fā)現(xiàn)他有下載微信,又把微信好友給加了。</br> 鄭顯文這人一張嘴閑不下來,抖著腿,揮手間義薄云天地說:“王哥的兒子就是我侄子呀,他怎么了?有事兒可以找我?guī)兔Γ ?lt;/br> 何川舟本來想把王熠飛的卡拿出來,見鄭顯文在,就沒提這碼事,把手機(jī)還回去,說:“有事聯(lián)系我。注意看我信息。”</br> 鄭顯文見她要走,又在后頭叫:“何警官,下次見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