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認為這件事情已經(jīng)算作結束,雖然周拓行跟她說會有滿意的結果，但她并不抱太大希望。能結束網(wǎng)友的質疑，在她這里稱得上皆大歡喜。</br>　　警察挨罵是很常見的事，不管做得好不好,身為執(zhí)法人員,天然要面對更嚴苛的標準,網(wǎng)友潛意識是偏幫弱勢人員的。</br>　　人民對警察有一種默認的印象,覺得他們應該強大、鐵血、包容。既可以為大眾解決各種困難,維護社會治安，又能不懼刀鋒跟脅迫,勇敢無畏地沖鋒在危險第一線,同時最好能保持絕對的冷靜客觀，不計個人得失，永遠豁達從容。</br>　　這種印象同時會給警察帶來榮譽跟光輝,說不上好或者壞。</br>　　因此眾人不樂意聽警察訴苦，也很難體諒他們因各種雞毛蒜皮的瑣事而驚起的憂郁跟煩躁，這對普通民眾而言沒有代入感，還會破壞警察在他們心中一貫的威嚴形象。</br>　　何川舟已經(jīng)習慣了。</br>　　輿論的關注就像一陣夾霜帶雪的冷風,個人的喜怒影響不了風的來去,而這場會帶來換季感冒的狂風也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等它帶著呼嘯的紛擾浩蕩消逝，自己收拾收拾心情,就該繼續(xù)前行了。</br>　　只是何旭又一次遭受無端的非議，讓她有點如鯁在喉。她可以不介意網(wǎng)友對她的指責，卻會為何旭覺得不值得。</br>　　傍晚時分,陰沉了一個下午的天開始飄起小雨。</br>　　A市的春天總是在晴雨之間交接,不過下的雨大多是溫婉的,密密匝匝的小雨滴像透明的絨毛一樣落在抽新的枝葉上，發(fā)出幾乎聽不見的柔和聲音。</br>　　在白霧似的細雨籠罩下的城市，有種幽靜溫雅的素美。</br>　　邵知新推開窗戶透氣，清爽的涼風沖進來，卷走一部分沉悶的熱意。</br>　　黃哥下午帶著幾個兄弟出去蹲守嫌疑人，因此辦公室的座位空了大半，沒人說話，顯得有些冷清。</br>　　沉靜中，徐鈺忽然大喊了聲：“何隊！”</br>　　邵知新剛要坐下，被她這聲氣勢如虹的吼叫嚇得猛一哆嗦。</br>　　這種時候，如果換成是他，肯定會有人訓斥他一驚一乍。徐鈺的待遇果然比他好多了，何川舟只是淡淡問了句：“怎么了？”</br>　　徐鈺說：“看新聞！我給你發(fā)鏈接了！”</br>　　徐鈺直接發(fā)在工作群里，邵知新也點了進去。</br>　　鏈接跳轉，是一段視頻。發(fā)布的賬號是本地一個專門報道民生的電視臺。這個節(jié)目在全國范圍都很有名，出過好幾次爆火新聞。m.</br>　　從標題來看，他們專門做了一期何旭相關的調研。</br>　　辦公室不同方位相繼出現(xiàn)視頻播放的背景音。</br>　　記者舉著話筒，表示有人聯(lián)系到他們節(jié)目組，對于網(wǎng)上熱議的民警何某事件有話要說，他們今天帶大家了解一下真實情況。</br>　　鏡頭隨著他的手勢轉向他對面，廣場的空地上站了二十多個人。從青壯年到七八十的老人都有。</br>　　最中間的一老爺子快步走了上來，等記者說完開場白，招招手表示自己要發(fā)言。</br>　　記者：“您說。”</br>　　“我，紫陽街道的住戶，我以前住在前頭的那小巷子里，現(xiàn)在搬家了。何旭當警察的時候，我家離他們派出所不到五百米。我可以舉身份證實名證明——”老爺子深吸一口氣，面皮抖動，蓄滿了力說出的話，到最后一句卻變得低沉，多出了一絲顫音，“他是個好人啊！”</br>　　邊上人頭攢動，好些人想往前擠，記者跟攝像忙示意他們冷靜，不要推攘。</br>　　老爺子雙目渾濁泛黃，眼皮沉重地耷拉下來，此時泛出些微的紅，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惋惜。</br>　　“我兒子給我念，說有人在網(wǎng)上爆料何旭暴力執(zhí)法，誰啊你們是？住哪兒的？有本事出來我跟你理論理論！我認識他那么多年了，每天下樓去公園附近溜達，順便看他們處理各種狗屁倒灶的破事兒，就沒見他生過幾次氣！當年紫陽街道大半的人我都認識，幾個人不說他好？請問你是哪個打老婆的人，還是哪個騙別人醫(yī)藥費的混蛋啊？你說！”</br>　　記者湊近了他，點頭安撫道：“大爺您別生氣，您認識何旭是嗎？”</br>　　老爺子說：“我當然認識！何旭家附近有個小孩兒，爸爸坐牢了，家里其他親戚都不想管，是何旭經(jīng)常給他送飯，帶他去醫(yī)院看病，有事兒沒事兒幫他跑手續(xù)辦文件，街道社區(qū)都知道的。你說這樣的人能是壞人嗎？”</br>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直接抓住記者的手腕，掰著他的話筒轉向自己這邊，擔心觀眾聽不清楚，扯著嗓門大聲道：“我知道何旭，我對他印象特別深。我上初中的時候他就老來煩我，他這人是真的很煩！我老師都不想管可他總管我，在網(wǎng)吧里看見我要逮我，在街上走訪看見我又要逮我。我那時候是真生氣的，覺得他這人屁事兒特別多……”</br>　　他說的分明是控訴的話，語氣也十足地犯沖，到后面卻嗆出一絲哽咽的味道。</br>　　身后有人拍他的脊背以作安慰，那熟悉的觸感讓他一瞬間悲從中來，他知道這種時候哭會顯得自己特別沒出息，可周圍的環(huán)境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干脆低下頭半捂著臉宣泄出來。</br>　　“我是煩他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我騙過他十塊錢沒還他，拿去打游戲上網(wǎng)了。他后來見到我，也不生氣，只說你那么聰明，怎么不去上學呢？他是第一個認真在我身上找優(yōu)點拼命夸我的人。我爸媽對我都沒耐心，我爸見著我就想抽我，只有他愿意跟我談心事。我甚至覺得我不配。他人特別好，真的。我求你們別罵他了。你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br>　　記者從包里抽出紙巾遞給他，青年避開鏡頭，胡亂擦了一把，退后人群后方。</br>　　邊上的中年男人靠過來，聽口音不是A市本地人。</br>　　“我要謝謝何旭和當年的民警。我差一點兒，真的就是差一點點，可能就走上不歸路了。我當年做生意被人騙，沒臉回家，腦子走死胡同了，去他們派出所向他們要碗飯吃。他們什么也沒問，給我買了碗面。吃完后我走出去，想去大橋那兒……跳橋。何旭警官覺得不對勁，一直悄悄跟在我身后，關鍵時刻把我拉了下來，然后在橋邊和我聊了大半宿，幫我給家人打電話，還借了我一千塊錢讓我買票回家。那時候他自己老婆都剛死你知道嗎？我跳不跳橋的關他什么事？他本來沒必要那么關心我。”</br>　　記者身上已經(jīng)沒紙巾了，看見他哭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正要按流程問問他現(xiàn)在的狀況，一中年阿姨等不及地道：“我是小區(qū)代表！讓我說！”</br>　　記者找到目標，從人群里將她拉出來，遞過話筒給她發(fā)言。</br>　　阿姨從兜里摸出一張紅色的紙，攤開后展示給眾人看：“這是我們小區(qū)住戶的部分簽名。有些人已經(jīng)搬走了，新住戶可能不認識他，但留下來的老人可以替他作證。他脾氣好，從沒犯過事兒，反應困難他都會過來幫助！根本不像網(wǎng)上說得那么糟糕！不能他人死了，你就使勁兒往他身上潑黑水！他為老百姓服務，老百姓也要給他撐腰！”</br>　　場面有些混亂，邊上路人紛紛側目，眾人七嘴八舌地出聲，連記者的聲音也被壓了下去。</br>　　攝像轉動鏡頭，緩緩拍攝每個人的表情。</br>　　眾生百態(tài)，在這里有大半是相同的，無不是憤怒、懷念、敬重。</br>　　“還有說何旭他女兒也有問題的，我去你的！你傻不傻呀？何旭他女兒不管紫陽街道，她工作的分局，根本不在我們這一片兒！你造謠的時候不翻翻地圖啊？”</br>　　“那個陶什么的事我們不清楚，但是警察調查過了，沒判他呀！怎么你們比警察還清楚？開天眼了說人家包庇？”</br>　　“我們今天過來，就是覺得不能讓好人心涼。何警官確實做過不少好事，他做警察一輩子都在奉獻，憑什么一大幫網(wǎng)友拿他當罪犯一樣批評？而且何警官死得那么狼狽，他女兒還愿意做警察，你們以為是為什么？”</br>　　“何旭最后是因為救人死的，他是因為救人死的！！羞辱他你們糟不糟心啊？”</br>　　“你們要是不信的話，可以一個小區(qū)一個小區(qū)地找人問，我們能為自己的話負責，網(wǎng)上那些人可以嗎？！”</br>　　“舟舟，不要害怕啊，叔叔阿姨們都在。不要以為咱們紫陽街道的人好欺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