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歧路37
民警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情況,沒有直接把陶睿明帶去詢問。何川舟進去時,陶睿明立馬站了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br> 他經(jīng)過漫長的思考,自認為找到了一個漏洞,雖然沒什么說服力,卻足夠切合邏輯。抱著這個問題跟抱著救命稻草一樣,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何川舟:“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何旭為什么要救我媽?你怎么可能不拿這件事來威脅我們?”</br> 何川舟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翻出手機中的鏈接后,遞給一旁的民警。</br> “這個是相關(guān)視頻。從早上發(fā)布到目前為止,播放量已經(jīng)十分可觀。他控訴的事件基本都是造謠,麻煩你們核實一下。另外,雖然他沒有明確指出我的名字,但負責偵查的隊伍里只有我一個何姓女性。他的行為已經(jīng)對我的名譽造成了嚴重損害。”</br> 民警小哥中午看過這個視頻,所以只瞥了眼封面,沒有點擊播放,轉(zhuǎn)頭問陶睿明:“是你發(fā)的嗎?”</br> 陶睿明這次回答得沒那么爽快,不過也沒否認。</br> 何川舟說:“還有一個叫韓松山的人,他們一起策劃的。”</br> 民警對著陶睿明道:“你很刑啊,那么迫不及待要去拘留所陪你兄弟?”</br> 何川舟順便翻了下評論區(qū)。果然已經(jīng)有人貼出她的名字跟職位。</br> 幾度秋涼的文章理所當然被找出來,一一對照著進行分析。因為話題涉及到了公安系統(tǒng)的執(zhí)法公正性,各路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在網(wǎng)上群魔亂舞。</br> “你在看什么?”民警小哥視線往她屏幕上輕輕掃了眼,勸說,“別看了。很多網(wǎng)友就是喜歡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照著自己的幻想大肆批判。不用把這些人的言論放在心上。”</br> 何川舟說:“我在找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人發(fā)布何旭的真正死因。”</br> 民警斟酌了會兒,才道:“這個我們知道,今天記者來過,我們所長回復(fù)好幾次了。”</br> 何川舟抬起頭,食指直接按下鎖屏鍵。陶睿明則睜大眼睛看向他,與針對何川舟時的咄咄逼人不同,流露出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呆滯跟畏怯。</br> 考慮到何川舟在場,民警盡量說得簡短,說話時側(cè)過了身,避開何川舟的視線。</br> “報案人站在頂樓邊緣,情緒非常激動。她要求何旭上前跟她理論。推攘中腳底打滑差點栽下去,何旭伸手拉了她一把,結(jié)果被她本能地拽住手臂,兩人失重一起摔下去。附近的同事沖上前,抓住了報案人的手,但是沒能及時抓住何旭。”</br> 三言兩語,平鋪直敘中,說完了一條生命的消逝。</br> 短暫得來不及醞釀任何悲愴的情感。</br> 民警回過頭,干巴巴地想說一聲“節(jié)哀”,發(fā)現(xiàn)何川舟沒有在看他,一道目光斜視向窗外,臉上也并未浮現(xiàn)出什么悲慟的神色,只是有些不在狀態(tài)的飄忽。他覺得可能不合時宜,改口說道:“就是這樣。”</br> 何川舟接近殘忍地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他有點不忍看,轉(zhuǎn)了回去,發(fā)現(xiàn)之前還在蠻橫叫囂的陶睿明也已經(jīng)陷入無盡的沉默中。</br> 他沒再說假的,或是不可能。自欺欺人撐起的防備終究沒有抵抗力。</br> 民警按著他肩膀,帶他去隔壁審問。</br> 另外一名同事引導何川舟去登記必要的信息,等她確認完簽字后送她離開派出所</br> 直到上車,踩下油門,拐過一段因車輛擠占而變得異常狹窄的單行道時,何川舟的感覺都還好。</br> 她的內(nèi)心很平靜,不期然想起了何旭出事那天的事情。</br> 當時警方告知陶母,沒有足夠的證據(jù)可以起訴何旭,陶母無法接受,跑到一棟高樓的天臺鬧事,用自殺威脅,要求何旭出來認罪。</br> 所里的同事給何旭打電話,不過電話是何川舟接到的。</br> 她嘴上應(yīng)了聲“知道”,掛斷后刪除了通話記錄。</br> 她覺得對面那幫人就是群瘋子,死活跟他們沒有關(guān)系。想跳樓應(yīng)該尊重他們的意愿給他們騰個清凈的地方。</br> 可惜這個秘密沒維持多久就暴露了。</br> 何旭洗完衣服從陽臺出來,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所長苦口婆心地給他做思想工作,勸他過來幫忙安撫一下陶母,因為場面真的很難看。</br> 何旭臉色逐漸凝重,回了幾個單字,掛斷電話后,抬眼望向客廳里一言不發(fā)的何川舟。</br> 兩人無聲對視著,誰也沒有主動開口。</br> 這種時候說的任何話都可能是不真誠的、傷人的。</br> 何旭想不到更好的結(jié)果,感到十分的挫敗跟沮喪。他當時才四十多歲,可臉上交錯的皺紋已經(jīng)寫滿了滄桑。有些事情他再強大,再從容,依舊處理不好。</br> 生活中有許多妥協(xié)也無法解決的事情。</br> 何旭很輕地嘆了口氣,率先挪開視線,回房間換衣服。等出來時,何川舟站在客廳的儲物架前攔住了他的路。</br> 迎面的車輛開著遠光燈,刺眼的光線迫使何川舟閉了下眼睛。</br> 可能是因為長久不回憶而變得生疏,她已經(jīng)不大能與過去的自己感同身受,不記得當時具體的心情。</br> 反正是一段無法用善良來描述的時期,也完全做不到像現(xiàn)在一樣冷靜。m.</br> 她只知道自己的憤怒跟怨恨都很尖銳,聲線緊繃地告訴何旭不要過去了,不要再管他們的事,他們死了也是活該。</br> 何旭的表情很受傷,低聲懇求她:“不要再說了。我不去的話她可能真的會跳樓。”</br> 何川舟冷嘲熱諷:“她不會!她如果有那樣的決心,以后我每年去給她上墳!”</br> 何旭無奈道:“你不要這樣說。舟舟,她只是一個母親。”</br> 何川舟接受不了,她無法像何旭一樣那么包容,更加不能坦然面對這種屈辱的不公。</br> 何旭阻止她,她就說得越大聲。</br> 她的大腦跟失控了一樣,怒火沿著長滿草的平原燎燒,一瞬間占據(jù)了她所有的理智,只為達成一個目的,把何旭留下來。為此可以口不擇言,惡毒詛咒。</br> “那就讓他們?nèi)ニ溃∷麄內(nèi)懒硕伎梢裕阌惺裁搓P(guān)系!”</br> 何旭真的著急了,抬手推了她一把。</br> 力氣不重,但是何川舟沒站穩(wěn),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柜子,一個觀賞用的玻璃擺件搖晃兩下掉下來。</br> 何旭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變化,眼神變得極為驚恐,立即伸手擋在她的頭頂。</br> 重物砸在他的手臂,緊跟著落到地上碎裂成大大小小的藍色顆粒。</br> 何川舟嚇得愣住了,那些瘋狂的話也停了下來。</br> “爸爸。”</br> 她蹲下身,想要查看何旭的傷勢。何旭順勢抱住她,用力環(huán)過她的肩膀,語氣在何川舟聽來有點可憐。</br> “舟舟,是爸爸的錯,爸爸沒有處理好。”</br> 他在何川舟耳邊溫聲說了很多話。</br> 他覺得是自己顧慮太多,猶豫不定,想要大家都不受傷害,結(jié)果沒能做到。</br> 他不應(yīng)該過分地要求陶思悅要勇敢,忽略她的立場,最后導致事情無法收場,讓何川舟不要怪她。</br> 后面又跟何川舟說,就像他想保護何川舟一樣,這也不是陶思悅母親的問題。</br> 何川舟不知道當年那起案子的具體經(jīng)過,何旭沒有跟她透露過,只知道牽扯很深。</br> 當時何旭樂觀地相信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并表示已經(jīng)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讓何川舟不要因為他的緣故對這個世界充滿惡意。</br> 何川舟被他的懷抱包圍,對他的請求無法拒絕,都答應(yīng)了。</br> 最后,何旭戴上自己的警帽,站在門口笑著問:“你要跟爸爸一起去嗎?”</br> ·</br> 何川舟的車停了下來,車位正對著的,又是那張長木椅。</br> 她拔掉鑰匙,坐著沒動。視線散亂地落在窗外,從沉暗的光色中捕捉著各種朦朧的輪廓,一句句地回憶著何旭的囑托。</br> 她的眼睛跟大腦的感官分離開了,猶如一種不清醒的睡眠狀態(tài),直到有人敲擊她的窗戶,她才發(fā)現(xiàn)車邊站了個人。</br> 周拓行問:“你還好嗎?”</br> 聲音被玻璃窗隔絕了,口型大概是說的這個。</br> 何川舟不想動,但周拓行一直在外面等她。她感覺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調(diào)動自己沉重的四肢,推開車門走了下來。</br> 二樓沒關(guān)的窗戶里傳來顛鍋炒菜的聲音,隨之飄出的還有肉湯的香氣跟小孩崩潰的爭吵。暖色的光線從窗口散逸出來,罩著后方一個模糊的人影,透著極為平凡的煙火氣。</br> 何川舟仰頭看了一會兒,轉(zhuǎn)頭問:“你吃飯了嗎?”</br> 周拓行說:“沒有。”</br> “你會做飯嗎?”何川舟聲音有點飄渺,“我想吃飯。”</br> 周拓行向來不大擅長拒絕她的要求,更喜歡對她有求必應(yīng),原則可以相對退讓,沒有任何思考,就應(yīng)了下來:“我會。”</br> 他認真看著何川舟問:“你想吃什么?”</br> 何川舟一時沒有答案,不過那種渾渾噩噩的感覺退散了不少,恢復(fù)到可以正常思考。</br> 周拓行說:“去超市吧。你家里沒有東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