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歧路04
此時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多,眾人都沒什么精神,一時間沒有繼續(xù)發(fā)言的聲音。</br> 黃哥將板上的內(nèi)容全部擦干凈,重新做了個總結(jié)。</br>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一、陶先勇是他殺。</br> 現(xiàn)場遺留的出血量、尸體不同部位的腐敗速度,死者頭部顱骨骨折的形狀與受撞擊的角度分析等,目前看來都跟現(xiàn)場展現(xiàn)出的情況不一致。</br> 具體結(jié)果還需要等待尸檢報告。</br> 二、兇手應(yīng)該有陶先勇家里的鑰匙,可以自由出入。</br> 兇手缺乏足夠的專業(yè)知識,雖然有長時間的準備,卻沒有打掃“干凈”現(xiàn)場。</br> 三、保潔跟保安,暫時嫌疑不大。</br> 討論分析過后,他們排除了兩個錯誤答案,選項也成功清零了。</br> 就挺突然的。</br> 張法醫(yī)打完招呼,先回去休息寫報告。</br> 何川舟把杯子遞給前面的人:“還有熱水嗎?給我也倒杯咖啡。”</br> 黃哥說:“別喝了,不早了。”</br> 眾人都看著何川舟,等她安排任務(wù)。何川舟卻只緩緩把杯子放回桌上,繼而跟黃哥點了點頭。</br> 黃哥意會,單手插在腰間:“徐鈺,明天去交通隊申請一下廣源小區(qū)附近街道的監(jiān)控,確認陶先勇回家的具體日期。順便跟小區(qū)的監(jiān)控錄像做時間對比,看看是否真實。然后讓技術(shù)部門的人幫忙解鎖陶先勇的那個手機,順便申請一下通訊記錄。從屏保上看,他死亡那么多天,只收到了保潔的幾個未接來電跟十幾條廣告信息。我不確定是兇手刪除了記錄還是他真的不常用這個手機。”</br> 徐鈺應(yīng)道:“好。”</br> 黃哥:“然后你們?nèi)齻€,明天再去調(diào)查一遍這三位關(guān)鍵人物的人際關(guān)系。就算保安真的不是兇手,說不定也能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br> “誒。”</br> “還有一些口供需要確認一遍,明天繼續(xù)走訪,看能不能找到目擊證人。順便要再排查一遍小區(qū)內(nèi)的監(jiān)控點。”黃哥拍了下手道,“今天大家都太累了,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吧,明天可有的忙。”</br> 眾人稀稀拉拉地起身。</br> 邵知新搬著自己的座椅,走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那保安跟保潔,他們要找的東西,會跟這次的案子有關(guān)嗎?他們到底想找什么?”</br> 何川舟沒直接回答,披上外套的時候反問了一句:“你會隨意給一個不怎么工作的保潔開一個月4000塊的工資嗎?”</br> 邵知新表情麻木地道:“我的錢沒像陶先勇一樣多到燒得慌。”</br> “他肯定也不燒得慌。”何川舟笑了笑,“不是買命,那就是買她閉嘴。”</br> “見不得人的東西其實也就那些。不是貴重物品。陶先勇很少去,所以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重要文件。看那兩個人諱莫如深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又不怎么恐慌,多半已經(jīng)處理完了。”黃哥嘆著氣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放緩腳步往門外走去,用力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放松,在額頭擠出一排法令紋,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不過我們目前也沒有任何證據(jù),先放一放吧。后續(xù)如果找到什么線索,可以提供給隔壁禁毒大隊的人,看他們能不能給我們帶來驚喜。”</br> 邵知新愣愣點頭:“哦……”</br> ·</br> 眾人感覺只是一閉眼的功夫,A市已經(jīng)在不算明媚的晨光中轉(zhuǎn)亮。雨倒是停了,路邊的樹葉上還留著未干的水,時不時滴落,凍得路過的行人一個哆嗦。</br> 何川舟回家了一趟,到分局的時候黃哥不在辦公室。</br> 徐鈺跟她說:“聯(lián)系到死者家屬了,對方來挺早的,黃哥剛過去了。”</br> 何川舟臉上沒什么表情,“嗯”了一聲,跟她一起翻昨晚帶出來的小區(qū)監(jiān)控,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去找馮局。</br> 結(jié)果馮局也不在辦公室。</br> 何川舟在走廊上漫無目的地站了會兒,影子斜斜地墜在身后,片刻后準備回去,不想那么巧,半路在樓道碰見幾個熟人。</br> 何川舟右眼皮應(yīng)景地跳了一下,腳步不停地朝幾人走近。</br> 對面正在低聲安慰陶思悅的中年男人止住了聲,順勢看過來,本來第一眼還沒認出何川舟,見陶思悅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瞧,又朝她多看了幾眼,隨即認出她工作牌上寫著的名字,驚呼出聲:“她是你們公安局的警察啊?”</br> 黃哥不動聲色地回了句:“這是我們何隊,怎么了?”</br> 何川舟本來想從邊上直接過去,聞言也停了下來,略過臨近的幾人,朝最前面的女人說:“馮局,剛有事想找你。”</br> 馮局飛快道:“嗯,你跟我去辦公室吧。”</br> 樓道里的光線并不明亮,還有刑警隊的同事偶爾拿著資料從邊上借過,發(fā)覺氛圍不對,好奇地回頭張望兩眼。</br> 所有人的表情都被陰影蒙得晦澀難懂。</br> 何川舟微低著頭,將手伸進衣兜里,雙腳卻定在原地沒動。</br> 沒出兩秒,余光中的黑色身影果然朝她這邊轉(zhuǎn)了過來,陶思悅開口問道:“照林說你現(xiàn)在是警察。我爸爸的案子,是你負責的嗎?”</br> 何川舟這才第一次將視線落到她臉上,沒什么避諱地打量著她。</br> 沒有化妝,臉比記憶中的要蒼白一點。穿著冬天的厚重衣服,看不出太過消瘦的四肢,但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幾乎沒什么肉,臉頰兩側(cè)也有些病態(tài)地向里凹陷。</br> 她面色更多是憔悴,看不出太濃郁的悲傷。不過陶思悅五官本身就有一種婉約內(nèi)斂的柔弱感,眸光淺淡,看起來楚楚可憐。</br> 多年沒有見面,即便對方與過去依舊有七八分相似,再見的心情卻沒有何川舟想象得熱烈,只有掀不起浪的陌生。</br> 見她不說話,陶思悅又跟馮局道:“我不希望她負責我爸爸的案子。”</br> 何川舟笑了,語氣嘲弄地說:“你以為這是哪兒?還能讓你點單?要不要再出個名單供你選一選?”</br> 她邊上的男人頓時怒了,跟點了火似地跳腳:“你怎么說話的?你是刑警就這個態(tài)度嗎?”</br> “這里是公安分局,這位是我們重案中隊的中隊長。”馮局收起那份和顏悅色的表情時,如同截然換了一個人,嚴厲而不近人情,“不管是什么訴求,是不是應(yīng)該給個合理的理由?”</br> 男人直指何川舟的鼻尖,冷笑著道:“她自己應(yīng)該知道!”</br> 黃哥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按了下去。</br> 在他面前這么對他領(lǐng)導,分明是不給他面子。</br> 何川舟的眼神與表情都沒什么波動,說話的語調(diào)也是她慣常的那種淡漠:“我知道,所以我確實懶得管。就是不知道陶女士知不知道。”</br> 陶思悅鼻翼不自覺翕動,臉部肌肉也略帶僵硬,隱約透出一種防備的姿態(tài)。她回視著何川舟,張開嘴想回應(yīng)什么,可卻組織不出語言,最后眼珠轉(zhuǎn)動,投向了走廊的深處。</br> 何川舟平靜闡述:“你知道刑警是怎么偵查命案的嗎?查死者的社會關(guān)系,查他做過什么事、得罪過什么人。確認兇手的殺人動機,是求財還是報仇?在現(xiàn)代信息系統(tǒng)下,所有留下的痕跡都會被一一起底。說是在查兇手,也可以算是在回顧死者短暫的一生。所以,做了壞事的人,確實應(yīng)該恐懼死亡。”</br> 陶思悅提起一口氣,又朝她看過來。</br> 何川舟直白地注視著她,臉上帶出淡淡的笑意:“恐懼一是來自于死亡本身,二是來自于人生的過往。”</br> 后面的話她沒說出口,陶思悅仿佛能聽見她在自己耳邊問:</br> 你父親,經(jīng)得起查嗎?</br> 陶思悅怔神中,低聲說了句:“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她又不在乎。</br> “何川舟。”</br> 馮局招了下手,率先走開。這次何川舟轉(zhuǎn)了方向,跟了過去。</br> 等兩人一前一后進了辦公室,關(guān)上房門,馮局才問:“你剛才說是有什么事嗎?”</br> 何川舟道:“正好想跟您說,陶先勇的這個案子還是交給黃哥負責吧。廣源小區(qū)安保設(shè)施齊全,地理位置也不偏僻,兇手留下的線索其實不少,已經(jīng)有大概的偵查方向。根據(jù)監(jiān)控錄像將相關(guān)人員排查一遍,不難偵破。我手上還有別的嫌疑人要提審,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到這個案子上。”</br> 馮局點頭:“也好。落個清凈。”</br> 側(cè)面的窗戶開著,從何川舟的角度可以看見外面栽著的一棵香樟樹,這個季節(jié)的樹葉落了大半,遠沒有夏天茂盛。</br> 何川舟說完話,對著那棵樹莫名出了神。</br> 馮局等了會兒,問道:“你在想什么呢?”</br> 何川舟扯扯嘴角:“我在想,人活著的樣子,像什么。”</br> 馮局欲言又止,靠近一步,搭著她的肩拍了拍。不等她說什么,何川舟又恢復(fù)了她堅如磐石的模樣,不在意地道:“開個玩笑。我先走了。”</br> ·</br> 黃哥回到辦公室,邵知新買好了早飯,招呼他趕緊來吃。</br> 黃哥大步流星地過來,舉起筷子先去搶邵知新碗里剛剝好的粽子,還恬不知恥地說:“餓死我了。”</br> 邵知新也沒介意,幫他把塑料袋的封口拆開了,放他面前去,又回頭望了眼門口,問:“何隊呢?”</br> “跟馮局談心去了。”黃哥對他的服務(wù)很滿意,不住點頭,揶揄道,“那么關(guān)心你何隊啊?”</br> 邵知新說:“沒有啊。”</br> 吃了兩口,邵知新又說:“何隊看起來挺靠譜的。”</br> 黃哥差點把嘴里的東西噴出來。他想這孩子成績那么好,腦子應(yīng)該不笨啊?怎么看起來不好用的樣子。</br> 擺在他眼前的事實他現(xiàn)在才得出結(jié)論?</br> “你這不是廢話嘛?干偵查的女刑警一共才幾個?像何隊那么年輕能做到這個位置,你真以為學歷好,專業(yè)對口,長得漂亮就行啊?”</br> 邵知新覺得隱隱有哪里不對,盯著黃哥看了數(shù)秒,狐疑地道:“黃哥,你還沒告訴我,以前帶何隊的幾個大隊領(lǐng)導都怎么樣了。”</br> 黃哥還以為他要說什么:“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升職或者調(diào)崗了啊,不然何隊怎么往上升?你怎么一點幽默感都沒有?虧你還是個年輕人。”</br> 邵知新大失所望,叫道:“啊?就這?”</br> 他要有點悵然若失了。甚至覺得這平平無奇的答案配不上何隊的身份。</br> 黃哥咬著灌湯小籠包,饒有興趣地問:“不然你想的是什么?”</br> 這個不好形容。</br> 主要是黃朝志之前嚇唬他,他潛意識里覺得何隊的形象不那么的社會主義,起碼可能不那么的文明和諧。</br> 邵知新斟酌著道:“感覺何隊……太有統(tǒng)治力了。她其實不兇,可她面無表情看著你的時候,會讓你有種寒毛聳立的危機感。她一看就是做副本boss的人啊。”</br> 黃哥視線飄了飄,臉上是快要憋不住的壞笑,湊近了問:“是不是,就是現(xiàn)在這種感覺?”</br> 邵知新隱隱感覺到什么了,所以不敢回頭,而是將腦袋壓得更低了一點。</br> 然而一雙手從他余光中伸了出來,按在他的肩膀上,他瞬間感覺那人離得更近了,就站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距離。</br> 對面兩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尤其是徐鈺,肩膀抖動著,被豆?jié){嗆了一口,只能彎腰躲到桌子下面咳嗽。</br> 邵知新緩緩轉(zhuǎn)身,絕望地抬高視線,慢放一般,從對方的襯衫領(lǐng)口轉(zhuǎn)至她的臉。</br> 何川舟半闔著眼皮向下斜視時,極具壓迫力。</br> 邵知新又有了一個新的發(fā)現(xiàn),比起面無表情,何川舟假笑著看他的時候,顯得更恐怖了。</br> 他也扯了扯臉上的肌肉,僵硬賠笑道:“嘿嘿。”</br> 何川舟唇角又往上揚了揚,不過這次是忍俊不禁的那種坦率笑容,眼角也彎了下來。分明只是細微的變化,卻讓她身上銳氣頓消,生機煥發(fā),看起來溫柔不少。</br> 何川舟退后一步,跟對面兩人說:“看戲記得付費。”</br> 黃哥爽快認領(lǐng),笑著點頭道:“這頓我請。多吃點啊,小新,吃少了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