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歧路22
周拓行給她發(fā)信息,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考慮好了的。</br> 但不知道他腦子里裝的是什么難以啟齒的想法,等何川舟回到分局了,信息框上方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沒有出結(jié)果。</br> 袁靈蕓已經(jīng)回去了,徐鈺說她調(diào)整后狀態(tài)還不錯,起碼思想路子找得非常正確。</br> “她說她要認(rèn)真搞事業(yè)了,這樣等劉光昱出來可以照顧他。到時候他們兄妹兩人一起開店。不管能不能賺到錢,起碼可以互相扶持,過正常的生活。”</br> 何川舟說:“挺好的。”</br> “可不?”徐鈺百感交集地說了一句,“知道有個人為了自己連死都愿意,真的能勇敢不少吧。起碼心理上有依靠了。”</br> 何川舟將文件整理好,讓同事幫忙遞交,又交代了兩句,披上外套回家休息。</br> 她本來想自己開車,可實在太困,擔(dān)心疲勞駕駛,還是打了輛出租。</br> 等車的間隙,周拓行那個掙扎許久的答案也出來了。</br> 內(nèi)容簡短。</br> 周拓行:我希望你再給我剪一次頭發(fā)。</br> 周拓行:我家里有工具。</br> 隨即他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又發(fā)了一遍。</br> 何川舟對著那行黑色的文字讀了兩遍,有點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緊跟著開始回憶,她有多久沒給人剪過頭發(fā)了?</br> 的確有好幾個年頭了。</br> 何川舟垂下雙手,目光落在馬路對面那棵枝葉稀疏的綠植上,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給周拓行理發(fā)時,他那張又臭又不情愿的臉。</br> 周拓行的頭發(fā)總是偏長,且發(fā)型稀奇古怪。因為他不舍得去理發(fā)店,老師見他頭發(fā)長了,屢次警告還不見成效,就會隨意拿手邊的剪刀給他修剪。</br> 長此以往,他的頭發(fā)長長短短地交錯,比雞窩還要雜亂。</br> 何旭第一次見他,就對他那頭過于飄逸的劉海看不順眼。又隔了一周,發(fā)現(xiàn)他滿頭細軟的碎毛變得更巨凌亂感了,實在無法忍受,趁著周六下午休息,直接將人壓回家,交給何川舟處理。</br> 雖然周拓行的那窩頭發(fā)本身已經(jīng)沒有任何下降空間,他卻莫名擔(dān)心,不停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對何川舟發(fā)出質(zhì)疑:“你行不行?要不還是算了吧?老師會給我剪的。”</br> “別動。”何川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耐煩地警告他,“這把剪刀是我花了50塊錢巨資在二手商店買的專業(yè)理發(fā)剪。原價5100。你一亂動,我使用不當(dāng),會損耗它的壽命。”</br> 她的言論太過離譜,周拓行聽完整個人都懵了,還在思考要從哪個角度斥責(zé)才能切中主題,何川舟直接大刀闊斧剪了下去,削了他一半的劉海,也斷了他要逃跑的心。</br> 周拓行驚愕中喪失了希望,一臉被迫等死的表情任她宰割。</br> 何旭端了把椅子坐在對面看熱鬧,順便給何川舟打打下手。過幾分鐘還會拿鏡子給周拓行看實際效果,安撫他不安的內(nèi)心。</br> 整個過程不到十五分鐘就結(jié)束了。</br> 何川舟收起毛巾,將剪刀拿去清洗。周拓行則親自捧著鏡子,反復(fù)轉(zhuǎn)動腦袋察驗她的勞動結(jié)果。</br> 他想表現(xiàn)得克制一點,可惜唇角上揚的弧度完全出賣了他的想法。</br> 新發(fā)型清爽利落,露出了他的眼睛跟耳朵,讓他氣質(zhì)陡然精神不少。長度適當(dāng)?shù)膭⒑S秩岷土怂拿娌枯喞ニ妊凵窭锏墓詮埜铗垼鎏砹艘还伤朴兴茻o的文氣。</br> 重要的是跟何旭的發(fā)型一模一樣。</br> 何旭從背后搭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臉側(cè),沖著鏡子比了個“耶”,眉飛色舞道:“怎么樣?不錯吧。”</br> 周拓行悄悄窺探何川舟的表情。何川舟只對他方才的輕視不屑冷笑了聲。</br> 從那之后,周拓行的頭發(fā)都是她剪的。</br> 準(zhǔn)確來說,何旭扶助過的幾個孩子,比如王熠飛、江照林的頭發(fā),也是她剪的。</br> 其實陶思悅的頭發(fā)她也剪過。</br> 陶思悅有段時間跟他們玩得很好。她跟江照林是同一所學(xué)校的學(xué)生,不知道因為什么結(jié)識,開始走得很近。</br> 江照林每次來找何川舟,都會將她帶上。</br> 不過因為陶思悅害羞內(nèi)向,何川舟又不是什么熱絡(luò)的性格,兩人聊不大來。加上何旭是個單親爸爸,不適合在工作外跟青春期的女生有太多接觸。雙方交集并不算多。</br> 那時候陶思悅有一頭留了五年的長發(fā),讓何川舟幫她剪短了。</br> 眾人也不懂行,剪完后騎著自行車去街上找人收頭發(fā),問了一圈,最后200塊錢賣給了理發(fā)店老板。</br> 那200塊錢后來成了江照林兩個月的生活費。</br> 想到這里,何川舟猶如當(dāng)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驟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br> 她閉上眼睛,試圖壓下從心口泛起的黯然,然而諸多畫面就跟電腦故障時的彈窗一樣擾人心緒,無法關(guān)閉。正好叫的出租車到了。</br> 何川舟拉開后門坐進去,聽司機問目的地,下意識說了個地址。等車輛起步,沉重的眼皮已迫不及待地闔上,靠在后座很快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br> 她的潛意識中閃過許多劉光昱跟袁靈蕓的畫面。有些是現(xiàn)實的景象,有些是根據(jù)他們的口述幻想出的場景。</br> 理智跟想象在拉鋸中構(gòu)造出各種光怪陸離的世界,到后來這些無關(guān)人等都不見了,只剩下是一個溫馨地照著日光的房間。</br> 這一幕的色調(diào)是金黃色的,空氣里飄蕩著春夏季的花香。</br> 周拓行站在陽臺上,穿著何旭的同款汗衫,臉側(cè)還頂著沒拆線的傷,意氣風(fēng)發(fā)又口氣張狂地道:“我想好了,以后我要做一個光榮的人民警察!”</br> 何旭在一旁捧場鼓掌。</br> 何川舟嗤笑一聲。</br> “你干什么?”周拓行不滿道,“你笑什么?”</br> 何川舟提筆狂灑,寫完后高冷地拍在桌子上。</br> 兩人湊過來查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兩排字:</br> “學(xué)醫(yī)救不了中國人。”</br> “從警養(yǎng)不活一個家。”</br> 她還給加了個橫批:“趁早轉(zhuǎn)行。”</br> 這把何旭跟周拓行氣得夠嗆,兩人整齊一致地對著她嚴(yán)肅指責(zé):</br> “你怎么這樣啊!”</br> “就是啊!爸爸也沒阻止你去追求CFO的夢想啊!”</br> “這世上那么多警察怎么就養(yǎng)不活一個家了?”</br> “公務(wù)員的工資也不低啊,而且很穩(wěn)定!舟舟,爸爸覺得這個問題很嚴(yán)重!”</br> 何川舟不為所動,冷漠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冷靜一下。”</br> 何川舟看著這幅吵嚷的畫面笑了出來,可惜這種愉悅沒持續(xù)多久,司機扯著粗獷的聲音,將她從夢中叫醒,說:“到了,同志。”</br> 何川舟坐直身體,用了幾秒的時間依舊沒能將那種悵然的感覺甩脫出去。掃碼付款,提示跳出后發(fā)現(xiàn)這次的價格比以往的要貴上十幾塊。不過精神實在困頓,懶得跟他計較。</br> 一腳已經(jīng)邁下車,等看清外面的街區(qū),又收了回來,曲指敲敲車窗,語氣中冷意森然,警告道:“這是哪里?你把我?guī)н@里來干什么?膽子很大啊,你還記得你是在哪里載我上車的嗎?”</br> 她說著將手伸進口袋,已經(jīng)摸到證件堅硬的邊角,就見司機猛然回頭,表情無辜喊道:“姑娘!你不能這樣碰瓷啊!不是你說來這里的嗎?A市東區(qū)的臨江春堤園,你是這么說的啊!”</br> “嗯?”何川舟的大腦已然混沌,記不清自己當(dāng)時說的是哪個地址。</br> 周拓行最后的信息就是臨江春堤園,她當(dāng)時迷迷瞪瞪可能就說了這個。</br> 何川舟無奈干笑,說了聲“不好意思”,趕緊走下車去。</br> 等站在周拓行的小區(qū)門口,何川舟終于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一聲。</br> 下什么車?直接轉(zhuǎn)道回去不就行了?</br> 她揉揉額頭,退到路邊,在聯(lián)系周拓行跟回家之間猶豫片刻,重新拿出手機約車。</br> 這個點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何川舟等了幾分鐘,都沒等到系統(tǒng)派車。</br> 她困得有些反應(yīng)遲鈍了,摸摸身上口袋,沒找到自己的煙盒,煩躁嘆了口氣。四面環(huán)視尋找店鋪,想買一杯咖啡,剛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周拓行穿著件灰色針織衫正從小區(qū)大門走出來。</br> 打上照面,何川舟身形頓了下。</br> 周拓行也愣住了,迅速低頭掃一眼手機屏幕,確認(rèn)何川舟還沒回復(fù)他,一時間表情在驚跟喜之間交加,最后平靜問出口:“來這么快?不挑挑日子嗎?”</br> 何川舟哭笑不得,一揮手,問:“你有事要出去嗎?”</br> “……沒什么事,我出來吃個早飯。”周拓行觀察她的臉色,皺眉道,“你昨晚是不是沒休息?”</br> 何川舟“嗯”了聲,也沒說自己是走錯路,用手指捋了把頭發(fā),精疲力竭地道:“我在等車。”</br>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原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約車成功了,司機打電話來確認(rèn)。</br> 何川舟接起,正要往外走,手臂就被周拓行抓住了。</br> 周拓行說:“去我家吧。”</br> 司機在對面反復(fù)叫著:“喂?”</br> 周拓行淺淺的眸光看著她,手指收緊,又重復(fù)了一遍:“去我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