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他們雖然是一個姓氏,但彼此之前從未見過,自然也談不上熟悉。于是除了偶爾必要的交談幾句,并沒有多說什么話。
因為房間數(shù)量不夠,櫻井良和阿嬋便按照性別,整理好了兩個房間的被褥——櫻井良和他的父親住在一間房里,而櫻井良的母親則和阿嬋住在一間房里。
只是讓櫻井良有些遲疑的是,整理好房間,櫻井嬋便似乎并不愿意多出現(xiàn)在人前般的,又繞去了后院。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讓她多一個人呆一會兒,卻又有些放心不下的跟了過去。
阿嬋說是去后院還有別的東西需要“準(zhǔn)備”,但櫻井良看見她的時候,她正站在屋檐下的回廊上,靠著柱子,望著遠(yuǎn)方默默的出神。
她看起來那么孤獨和寂靜,像是正置身于自己的世界之中,正在回憶一些不希望被外人打擾的珍貴回憶。
櫻井良頓時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了轉(zhuǎn)角處,他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因為她看起來一個人實在是太過伶仃,卻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離去,害怕自己打擾到她的安寧。
他站在那里,還能隱約的聽見從身后傳來的,那些前來參加葬禮的客人的說話聲,然而身前之地又如此的寂靜,他所站立的地方,就仿佛像是兩個世界的交界處。那個少女站在柱子旁,將后院就這樣冷清的隔離了開來,身影寂寞的仿佛和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他突然覺得自己也許不應(yīng)該過去唐突的打擾,然而就這么一遲疑,阿嬋已經(jīng)望了過來。
“良君?”
她呼喚他的聲音非常輕柔,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疑惑。她的神色安靜淡然,絲毫沒有任何說是要去準(zhǔn)備東西,卻在這里發(fā)呆被撞破的尷尬,但那樣的姿態(tài)卻仿佛是在無言的責(zé)備櫻井良的魯莽一般,讓他頓時忍不住慌亂起來,“對,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只是想說,也許你需要幫忙什么的……”
阿嬋卻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般,笑了一下,“謝謝?!钡D了頓,又說,“……你不需要對我這么好,會讓我誤會的?!?br/>
櫻井良一愣,“……咦?”
“因為……”阿嬋笑了笑,“山本先生說,所有能成為我監(jiān)護(hù)人的家庭中,你們家的條件是最好的,可是……誰也不愿意突然接受一個外人吧?”
她的語氣很平靜和溫和,并沒有任何怨言和怨懟,可是那種善解人意,卻讓櫻井良又忍不住的想要說“對不起”了。
從見面開始,他就說了很多次“對不起”,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的阿嬋似乎覺得他很有趣般的歪了歪頭,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問道:“良君總是在道歉……但明明不是良君的錯,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呢?”
她微微垂下了視線,似乎是在開解他?!皼]關(guān)系的。我一個人,也沒有關(guān)系?!?br/>
阿嬋說的其實是實話,但櫻井良卻感覺非常難受,“……對,對不起……”
他真的很喜歡說對不起。阿嬋忍不住抬起眼來望他,卻見這個少年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里,一副簡直快要被欺負(fù)到哭出來的樣子。
“你……”阿嬋眨了眨眼睛,朝他走了過去。她似乎是出于好奇的湊近了他,伸手在他的眼尾處輕柔一撫。
櫻井良頓時瞪大了眼睛愣住了,阿嬋卻神色如常的站直了身子,她望了望自己的指腹,又望向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不起,我剛才還以為你被我弄哭了。”
“啊,那個,沒關(guān)系!”櫻井良漲紅了臉,語無倫次的解釋道,“很多人都會誤會——不過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哭的——!不然那也太奇怪了!”
“說的也是,”阿嬋朝他笑了笑,“湊近了看,大概是因為良君的眼睛很清澈,很漂亮,所以有時候像是有水一樣吧。”
“良君的眼睛圓圓的,”她溫和的說道,“像是什么小動物的眼睛,很可愛哦。”
櫻井良緊張的繃著身子,臉漲的通紅,幾乎不敢看她,他只能低著頭,磕磕碰碰的回答道:“謝……謝謝?!?br/>
……
要是他們家可以收養(yǎng)阿嬋就好了。
暈暈乎乎轉(zhuǎn)回前院的櫻井良忍不住的這么想著。
可是……家里已經(jīng)有兩個孩子了,不管怎么想,那大概都不現(xiàn)實……
待他坐到正在和山本先生談話的父母身旁時,櫻井良忍不住的想——如果他們家不能收養(yǎng)她的話,阿嬋會去哪里呢……?
就在這時,走廊上的電話突然“叮鈴鈴”的響了起來。
客廳里的眾人下意識的都望向了門外,只見阿嬋纖細(xì)的身影匆匆趕來,經(jīng)過他們所在的房間時,還非常有禮貌的微微鞠了一躬。
“……喂?您好。這里是櫻井宅,請問……”
櫻井良聽見她的聲音在外面的走廊上低柔的響起,然后突兀的消失了一瞬,帶著些驚訝,吐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黃瀨君?”
阿嬋其實早就知道黃瀨要來。
她在他的身上建立過氣息鏈,因此感應(yīng)得到他的方位和動向——她剛才在后院,便是看著車站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計算以人類的速度,他大概還要多久才會到達(dá)。
因此一接到電話,阿嬋便走到客廳外,朝著山本先生和櫻井夫婦有些緊張的說道:“山本先生,櫻井叔叔,櫻井阿姨,我有個朋友來了,我去車站那接他一下,可以嗎?”
這里明明是她的家,但是她的語氣卻像是寄人籬下一般的小心翼翼,櫻井夫婦當(dāng)然連忙說好,并讓她路上小心,山本先生還囑咐她說,快要天黑了,外面有點冷,記得加件外套。
櫻井良沒什么好說的,他也沒有什么立場說些什么,只好一直望著她,直到阿嬋一一答應(yīng)長輩們的囑托準(zhǔn)備離去時,對上了他的視線,然后朝他微微一笑。
他當(dāng)然知道對方對他大概是純禮貌和客氣的笑容,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的感到有些臉頰發(fā)紅。
但阿嬋此刻并沒有心思去管他,她披上一件披肩,便匆匆出了門。
她剛才為了做事,將長發(fā)松松的盤在了腦后,一路奔跑,等看見黃瀨的身影時,早有幾縷頭發(fā)松散的垂在了臉側(cè)。
阿嬋原本就長得極美,那幾縷垂在臉旁的發(fā)絲,便更顯得風(fēng)情動人。
她有些氣喘吁吁的停在了黃瀨的身前,似乎非常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黃瀨君——?你怎么來了?”
黃瀨也顯得有些尷尬,他當(dāng)然也知道自己的突然造訪或許有些莽撞,便連忙抬出綺子小姐道:“那個……本來我和綺子姐是要一起來表達(dá)公司的慰問的,但她說她工作太忙,實在是抽不出身來,只能讓我一個人過來了……”
可是,阿嬋雖然在模特事務(wù)所有一份兼職,但只是個兼職不久的學(xué)生罷了,她在公司里能有什么地位?最多也就是打個電話來慰問一下,但毫無反應(yīng)才更加正常。綺子小姐也不可能為了她特地推掉工作過來參加葬禮,所以黃瀨的說辭多少顯得有些奇怪。
黃瀨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聲音慢慢有些心虛的低了下去,視線也游移不定的開始到處亂飄,但阿嬋什么也沒有說,她凝望著他凝望了片刻,才垂下了眼睛,輕柔的開口道:“……謝謝。”
還不等黃瀨說話,阿嬋已經(jīng)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她緊緊的攥著他的衣服,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語氣漸漸哽咽了起來。他甚至可以隔著單薄的衣料,感覺到她纖細(xì)嬌小的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謝謝你來見我。”
黃瀨遲疑了一下,微微彎下了腰去,將她回抱在了懷里。
他像是安慰孩子般的,輕輕的拍著她的后背,語氣格外的溫柔,“嗯,我在?!?br/>
她需要他。
在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黃瀨覺得非常高興。
這一路上他都擔(dān)心自己突發(fā)奇想的從綺子小姐那里得到阿嬋老家的地址,就這樣跑過來,會不會讓她覺得厭惡和反感,可是,他又實在放心不下。
阿嬋那天早退以后沒多久,黃瀨就知道這件事情了。
聽老師說,她可能會更換監(jiān)護(hù)人,甚至可能會轉(zhuǎn)學(xué)。
他也知道,阿嬋是個孤兒,除了爺爺奶奶,再也沒有別的什么親戚了——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底就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冒出來問他,那樣放著她一個人,孤單的準(zhǔn)備自己親人的葬禮,孤單的面對著一群陌生的遠(yuǎn)方“親戚”,這樣真的好嗎?
她不會覺得害怕,不會覺得恐懼,不會需要有朋友陪伴嗎?
那她……會不會需要他過去呢?
更何況,比起青峰和桃井,黃瀨覺得自己更不應(yīng)該放著她不管的理由,更多一點。
雖然阿嬋好像并不大想承認(rèn)她曾經(jīng)呼喚過他涼太的那個晚上——這也導(dǎo)致了黃瀨朝著她家鄉(xiāng)出發(fā)的時候,內(nèi)心頗為忐忑。
也許她會覺得他多管閑事,而且在忙著招待客人的時候,不打一聲招呼就過來,會給她增添更多的麻煩……甚至?xí)虼吮凰憛挘舱f不定……
但是,她說,“謝謝你來了”。
有那么一瞬間,黃瀨甚至覺得,當(dāng)她從他懷里站直身體,紅著眼圈帶著淚光,重新抬眸望向他的時候,說不定會露出笑容,叫他“涼太”。
可是阿嬋沒有。
她的態(tài)度雖然變得更加溫柔,但她依然低低的叫他,“黃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