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顧蘭青不光帶了錢,她還帶了良心。
望著眼前挺帥一個小伙兒,大冬天在這里擺攤實屬不易,平白無故得了自家閨女一陣懟,更是無妄之災,于是拿出一張五十,遞過去就告訴他:“那就來兩個加蛋的吧,不用找了。”
小伙兒略微一愣,隨后搖頭如鼓,義正言辭地拒絕:“那不行,我這人做生意一向以誠信為本。”
說完,他也不管顧蘭青表示什么,一邊攤餅,一邊就掏出自己大五萬的古馳限量版錢包,從一疊紅色“毛爺爺頭”里挑出了兩張皺巴巴的二十。
沈倩這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比自己更會裝逼的人,眼睛往上一翻,立馬覺得此子有病。
回去之后,信誓旦旦地告訴沈行檢,讓他最近沒事別去后門,被拐是小,被傳染神經(jīng)病可不得了。
只是沒想這事兒沒完,沈倩第二天去單位報道,剛進禮堂,抬頭一看,兩人竟然又給遇上了。
帥小伙兒這會兒換了身打扮,搖身一變,已經(jīng)成了團里肖副書記的兒子。
肖副書記是沈倩頂頭上司,她丈夫和沈和平以前在一個編隊里待過,關(guān)系不錯,當初沈倩丟了軍政文工團的工作,就是走她的關(guān)系進來。
肖副書記如今忙著藝術(shù)培訓中心的事,已經(jīng)少有時間來排練廳這邊視察,今天難得現(xiàn)身,揮手招呼沈倩坐下,問了她兩句最近的工作,開口就介紹起自己的兒子陳欽。
沈倩好歹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肖副書記這態(tài)度,立馬警覺地意識到,這陳欽很有可能就是她爹給她找的下一個老倒霉蛋。
陳欽站在那,也不提昨天的事,兩人裝模作樣地聊了一陣。
直到肖副書記離開,他才露出邪惡嘴臉,無比嚴肅地開口道:“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咱兩噸位也不合適,死心吧。”
沈倩往那兒一躺,渾不在意,一個飽嗝打出來,還是驢肉火燒味兒的,“您把心放肚子里,鄙人雖不要臉,但眼里從來只有我對象一個人。”
陳欽“嚯”了一聲,一下子站起來,“你都有對象了他們還讓咱倆相看?”
沈倩一下哽住,難得有點不好意思,“這不是我家那個…家庭條件不太好,我爸看不上么。”
陳欽平時是寫小說的,自詡高知男文青,平時到處體驗生活,聽見沈倩的話,立馬腦補出一副棒打鴛鴦的戲碼,一拍大腿,開始恨鐵不成鋼,“那你還不積極點兒!一般你們這樣的關(guān)系,就得你主動殺過去,直接問他到底娶不娶,要娶就趕緊上民政局,不娶就一拍兩散,誰也別耽誤誰。”
沈倩一聽,竟然還覺得有幾分道理,“但他工作還沒穩(wěn)定下來…這不大好吧。”
陳欽一捋袖子,急了,“咱兩爸媽都奔著相親來了,您還在這兒不大好吶。”
說完,他掏出兜里的車鑰匙,一邊推著沈倩往外走,一邊打包票,“走走走,我現(xiàn)在就陪你一起過去。你兩要成了,我當場給你包紅包。你兩要是沒成,我就幫你罵他兩句死不要臉、臭傻逼,這事兒簡直穩(wěn)賺不賠!反正你倆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你剛才是沒瞧見我媽看你的眼神,簡直是終于逮著一個好生養(yǎng)的姑娘,一心就想往家里攬吶。”
沈倩聽他這么說,心里一下也急了。
因為她想起來,自己屁股的確打小就挺大。
人家青春期看了小黃/片之后,做夢是跟男神翻云覆雨,她做夢夢到自己生了五胞胎,胸前掛一錦旗,上書四個大字——英雄母親!
沈倩被自己嚇得冷汗直冒,掏出手機,找了半天姚信和的號碼,深吸兩口氣,終于下定決心,打了過去。
只是沒想,電話通是通了,說話的人卻是陳大泉,“沈小姐,老大在里頭開會呢,您有事可以半小時之后再打過來,如果格外急,我也能現(xiàn)在幫您轉(zhuǎn)告。”
沈倩其實壓根不知道姚信和是干什么的。
姚家安排的工作他從來不去,平時性格古怪,又整天神出鬼沒,簡直就是一社會閑散人員的典型。
此時,沈倩得了陳大泉的話,沉默一會兒,也沒放棄,想了想,又開口問到:“那我現(xiàn)在能過去看看他嗎,我燉了湯給你們,順便想替我爸給他賠個禮。明天早上,我就要跟單位去南邊出差了,得有大半個月回不來,怕沒時間。”
陳大泉聽完一愣,心想,還有這好事兒吶?
于是滿口答應(yīng)下來,掛上電話,立馬把公司地址發(fā)過去,發(fā)完還在短信里,連著又補了好幾聲謝謝。
陳欽見沈倩開竅,一時也很是欣慰,一路上開著車都沒忘悉心教育,左一句“鳳凰男”,右一句“為了愛情”,比電臺里的相聲演員還不讓人消停。
兩人照著地址來到公司門口。
陳欽望著眼前洋氣的大樓,這下終于住嘴了,他不光住了嘴,他還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很是生氣,“這就是你說的工作不大好?”
沈倩這會兒也有些懵。
一縮脖子,舉手為自己保證,“向毛主/席發(fā)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這里工作的。”
陳欽沒搭理他,關(guān)上車門,昂首挺胸往大樓里面走。
他兩今天都沒特地打扮過,一個平底鞋白布包,一個棉衣大襖牛仔褲,往那一站,就像臨近春節(jié)上門討要拖欠工資的農(nóng)民工兄弟。
好在前臺的姑娘見多識廣,見到兩人臉色如常,開口就問他們找誰。
沈倩“額”了兩聲,撓著頭發(fā)回答:“我找姚信和,你知道這個人吧,要不陳大泉也行?”
前臺姑娘彎眉一笑,專業(yè)而美麗,“原來是沈小姐,姚總之前就已經(jīng)打過招呼,您請稍等,琳達姐很快就會下來。”
沈倩一聽這話,小嘴又是一抽抽,“哦”了一聲,抱著餐盒退后兩步。
陳欽站在她旁邊,面目越發(fā)可憎,“姚總?你男人還他媽是個總?沈倩,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了個四五十歲的老男人,長相磕磣,離異被前妻分完房產(chǎn)股份,所以你爹才不同意?”
沈倩一抹眼淚,小臉格外煽情,“快閉嘴吧,你再說,我就要覺得我這表侄兒身患隱疾了,長那么帥,未婚有房,還是個總,居然想不開要娶我。”
陳欽站在原地,看沈倩的眼神一下變得很是復雜。
他想,沈叔叔把這么個女兒介紹給自己,如果不是鬧著玩兒,那很可能就是要報當年他老子追過顧阿姨的仇,不然這事,他根本沒法解釋。
“沈小姐?”
兩人在原地不對眼了一陣,氣氛有些尷尬,直到琳達的出現(xiàn)將他們解脫出來。
沈倩聽見這清甜的小聲,立馬邁步向前,笑嘻嘻地開口道:“你就是琳達吧,你好,我是沈倩,來給我小侄…額,姚信和送湯的。”
陳欽站在旁邊,仔細瞧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陳美麗?”
琳達不愧是做過養(yǎng)豬場專業(yè)模特的縣文科狀元。
臉上表情只有一瞬間崩塌,很快就恢復了專業(yè)水平,笑著自我介紹起來:“這位先生,您好,我現(xiàn)在叫琳達。”
陳欽松一口氣,笑起來特別感動,“嗨呀,原來真是你啊陳美麗,我還以為你大學畢業(yè)之后就回老家去了呢。”
琳達秉持著老板的朋友是上帝的偉大精神,一路假笑得十分真誠,直到電梯到達十樓,三人走出電梯,她才給沈倩指了指姚信和的辦公室,重新開口說到:“沈小姐,姚總的辦公室就在那邊,如果這位先生需要在外面等您,也可以到旁邊的小會客廳里坐一坐,您之后如果有任何其他需求,都可以隨時讓人來找我,我是總秘處的琳達。”
沈倩點頭答好。
陳欽也跟著附和:“嗨,這么客氣做什么,謝了啊陳美麗。”
沈倩一個白眼扔過去,心想這人果然有病。
她抱著懷里的湯盒往辦公室里走,心中越發(fā)堅定了要嫁給姚信和的決心,伸手推開辦公室的門,見里頭靜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樣子,探頭探腦地看了兩眼,便開始喂雞似的“嘬嘬嘬”起來,等發(fā)現(xiàn)后面四雙直直盯著自己的眼睛,立馬一個響亮的飽嗝打出來,站在原地,緩緩地舉起自己手里的湯盒,“我…我來給你…你們送湯。”
姚信和沒有回話,揮手讓身邊幾個人離開,“廖工,朱工,你們先跟陳秘書下去吧,之前阻抗搭配的問題,下午大田過來,我再和他一起看看。”
廖工和朱工都是四十多歲的已婚人士。
很能理解這種小年輕剛處對象的熱乎勁,得了話,立馬捋了捋自己頭上幾根稀疏的發(fā)絲,了然一笑。
沈倩見他們離開,不禁松了一口氣,拿過湯盒打開蓋子,把勺子放在里面。
姚信和很是自如地收下,沒有一點見外,“今天怎么想著過來看我了。”
他工作時的狀態(tài)倒是很隨意,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頭發(fā)也凌亂地落了一半,襯衫領(lǐng)口開著兩顆扣子,隱約能看見里面兩根細長的鎖骨,袖子被挽至肘部,露出皮膚下面略微凸起的血管青筋,指尖沾了幾塊圖紙上的鉛筆灰。
沈倩被美色迷惑,一時不禁咽了口口水,掏出口袋里的濕紙巾,過去抓著他的手指擦了擦,小聲答到:“我爸昨天不是做壞事兒了嗎,我過來給你道個歉,明天我要跟單位去南邊出差了,怕以后沒時間。”
她過去給沈行檢擦手指習慣了,這會兒見姚信和目露疑惑地看向自己,才意識到這樣的行為有些不妥,連忙住手,退后了兩步,十分生硬地岔開話題:“我…我今天才知道,你原來在做半導體,還開了這么大一個公司。真厲害,我就知道,你這么牛逼的學霸,跟那些人的思想層次肯定不一樣!”
姚信和望著自己被松開的手指,目光低垂,沉聲答道:“我研究生之后就沒有再做過科研了,現(xiàn)在的我,本質(zhì)上來說,也只是一個商人,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有思想層次。”
沈倩見他這樣說,不禁有些意外,“啊?你為什么不做科研了,我記得,你高中時的物理,可是一騎絕塵的呀。”
姚信和低頭喝湯,嘴角微微往上一揚,目光淡淡地瞥了過來,“哦,你高中認識我?”
沈倩眉毛一挑,猛地捂住嘴巴,連忙甩著腦袋回答:“不,不不,不認識,聽說,我聽人說的。”
姚信和倒是沒有再追著她問,低下頭,繼續(xù)喝了兩口湯,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悶聲笑了出來。
他平時實在太過于沉默寡言,五官線條又偏冷硬,以至于現(xiàn)在這么猛地一笑,即使渾身冒仙氣,也瞧著有些滲人。
沈倩這下連話也不敢說了。
她想,自己早上才吃了驢肉火燒,昨兒晚上還沒洗頭,早上出門又給沈行檢上過一次藥,打個屁都是云南白藥味兒的,渾身粗糙,實在不該在人家一個神仙面前造次。
姚信和倒是沒有發(fā)覺她的忐忑,看著碗里的枸杞,坦然地回答:“我是一個俗人,做不到一個純粹的學者那樣無欲無求,心無旁騖。當一個人的能力匹配不上他的野心的時候,就該適當選擇放棄。”
沈倩知道姚信和小時候過得挺苦,這或許對他長大后的人生觀塑造也造成了很大一定程度的影響。
但愛吃白菜的人,不一定能夠理解蘑菇的鮮美,土豆蔫兒當然不會是黃瓜的錯,所以她此時聽見姚信和的回答,不但沒有冠冕堂皇地安慰,甚至還懵懂地點點頭,腦袋靠過去,傻乎乎地表揚了句:“得虧你是個俗人,不然,我就要去和尚廟里會你啦,這么一想,你真是好有先見之明。”
姚信和看著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手指微微一抖,放下湯勺,站起身來,輕咳一聲,將手里的紙巾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里,偏頭問她:“這湯,是親手燉的?”
沈倩小臉一紅,有些英雄氣短的心虛,支支吾吾地回答到:“我…我親手…挑的…”
說完,她又忍不住偷看了姚信和一眼,小臉耷拉下來,“不過我以后會學的。我不光學做菜,還會學怎么當一個好媽媽,真的,其實我這個人特別適合當老婆,學習能力強,還…還好生養(yǎng)!這事兒,五個廟里的和尚都這么說,剩下一個牛鼻子道士,張嘴就喊我媽,硬說我是女媧下凡,其實創(chuàng)造了整個全人類。”
姚信和聽見她的話,腳步也停了下來,他側(cè)身靠在辦公桌旁,也不說話,只是長長的腿劃出一道筆直的傾斜線條,目光若有所思的在沈倩臉上打轉(zhuǎn)。
沈倩被他看得臉上一紅,眨巴眨巴眼睛,難得有些害羞低下了頭。
姚信和于是也沒有再難為她。
走過去,手掌放在她的頭頂輕輕一拍,彎下腰,兩人靠得很近,低聲問了句:“那很合適做老婆的沈小姐,今天要不要跟很合適做丈夫的姚先生去扯個證?”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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