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姚信和并不喜歡酒味, 往日里他出門在外,對于旁人飯桌上的勸酒也是能省則省,當避則避。
只不過, 萬事也有例外。
比如,那些讓姚信和十分不喜的酒味如果放在了沈倩的身上, 那他立馬就會覺得有了些許不同, 像是粗俗的濃烈里帶上了純情的甜膩, 有一種醉生夢死之中的孤獨清醒,聞在鼻子里頭, 很是勾人。
兩人抱在一起親吻,身體貼得嚴絲合縫,屋子里面除了唾液交換濕濡的聲音, 只剩下窗外雨水打在屋檐上面的“滴答”輕響。
在這樣的靜謐之中, 房間的木門忽然響起一陣連續(xù)的敲門聲。
沈倩本來嘴里舒服得直哼哼,兩條腿也開始在姚信和的褲子上面下意識地磨蹭,如今聽見這動靜,立馬被嚇了一個機靈,推開身上的人, 眨巴眨巴眼睛, 說話聲音也帶了點兒鼻音:“有人。”
姚信和很是不悅地皺起眉頭, 也顯得不怎么高興。
起身,拿了個旁邊的圍巾走過去,打開房門, 遮住下面的尷尬情形, 看向外面站著的溫薔和楊旭詠,低聲問道:“做什么。”
溫薔原本站在最前面,感覺到姚信和此時語氣之中的冷漠疏離, 立馬拉過旁邊的楊旭詠,把人往前推了推。
楊旭詠一臉莫名,見溫薔指了指旁邊的走廊,便只能伸手撓撓自己頭發(fā),開口說到:“哦,你老婆晚上喝了酒,阿嬤剛才煮了幾杯解酒茶,你要不要讓她出來喝點。”
他這一說,姚信和原本那些隱約的躁動也漸漸按捺下去,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沈倩,點一點頭,過去把人扶起來,靠在她臉頰邊上,捏著她的耳朵問:“起來喝點解酒茶?”
沈倩本來酒量還成,就是剛才被姚信和抱過來,兩人激動了一下子,這會兒胃里有點悶得慌,此時聽見姚信和的話,就連忙點了點頭,起身扶著他的胳膊,一邊往外走,一邊揉著腦袋四處看:“咱閨女兒子呢?”
姚信和讓她注意腳下,低聲答道:“現(xiàn)在時間有些晚,他們在車上就睡著了,楊媽和陳大泉帶他們在客房休息。”
沈倩“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多問,畢竟她知道自己這會兒滿身酒氣,不適合去看孩子。
于是,原本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氛逐漸散去,沈倩老老實實的在榻榻米上坐下來,低頭乖乖地喝茶,腦袋一垂一垂的,還挺可愛。
張秘書此時也已經(jīng)得知了沈倩的身份,癱在原地滿臉憂郁,腦中一個勁地回憶自己下午的一舉一動,生怕她一路上有說過些什么惹姚總太太不高興的話。
夏蓉此時喝完了差,整個人倒是清醒了許多,歪著腦袋坐在窗子邊上,整張小臉紅潤粉嫩的,眼神呆滯,只有嘴巴像一條河豚,一鼓一鼓地吐著泡泡。
楊旭詠跟在姚信和后面出來,回到茶室,看見靠在窗子邊上吐泡泡的夏蓉,臉上立馬露出了無比嫌棄的表情,“切”了一聲,揚著脖子地走過去。
張秘書乍一看,還以為楊旭詠是來找自己的,低頭理了理頭發(fā),把胸口的衣服也往下拉了一拉,只是沒想楊旭詠壓根沒瞧見她,徑自從她身邊越過去,脫了鞋就在夏蓉身邊坐下來,看著她云里霧里的樣子,瞇著眼睛,還在那里冷笑:“活該。”
沈倩此時喝下阿嬤送來的解酒茶,整個人已經(jīng)松快了許多,靠在姚信和身上休息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歪著腦袋,指了指那一頭溫薔的方向,便聲音懶洋洋地問到:“那個女的,就是溫薔吧。”
姚信和本來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平板,見沈倩說話,便點頭答是。
沈倩于是又問:“她喜歡你,你知道不?”
姚信和表情一頓,他還真不知道。
姚信和雖然平時對于外界很是警惕,但他畢竟是個男人,沒有那么多關(guān)于感情的強烈共鳴。
溫薔是他大學同學,又是楊旭詠的表妹,二人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唯獨有過的幾次,還都是楊旭詠在的時候,于是姚信和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再次開口時,便帶了些無奈的語氣:“我們只是大學同學,從沒有過什么特別的交集。”
沈倩笑了一聲,輕聲安撫道:“你放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自己男人我還不了解嘛。我只是讓你知道有這么一件事兒。你也別覺得我這是在吃干醋,真的,你看當初的陸曼,還有我說姚信澤喜歡我媽的事兒,哪件說錯了。”
姚信和點一點頭,覺得還真是。
姚信和從小雖然性格涼薄,但為人并不自負,他對于他人與眾不同的能力,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肯定而尊重的,于是沉默了一會兒,便開口答到:“那我以后離她遠一些。”
沈倩樂呵呵地咧嘴一笑,雙手抱住姚信和的胳膊,趁周圍人沒注意,抬頭親了他的下巴一口,見姚信和耳根微微紅了起來,便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衣服,側(cè)著小臉,輕聲說到:“才不用呢,我知道我家姚哥哥從來就看不上她。哦對了,說到陸曼,我聽陳大泉說,她跟你家老太太又見上了,嗐,你說老太太這糊涂的,你們就這么看著她瞎鬧騰啊?”
姚信和看她一眼,伸手把人撈過來一些,拍拍她的屁股,沉聲答道:“這事你不用操心,老爺子已經(jīng)跟警方聊過這事,他們應(yīng)該有他們自己的打算。”
沈倩想著陸曼那個前夫,點點頭,也覺得有道理:“說的也是,不過,我就是擔心你,我怕你心里覺得不好受,畢竟,那明明是你的奶奶啊…”
姚信和扯了扯嘴角,側(cè)過頭來,伸手捏了捏沈倩的臉蛋,低聲回答,眼神很是平靜:“你應(yīng)該知道,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一向很難影響到我。”
沈倩見他這么說,也不再說話了,整個人躺下去,腦袋放在姚信和的大腿上,左手抓住他大大的手掌,兩人手指交錯在一起,視線偶爾相互觸碰一瞬,然后輕聲笑了出來。
晚上十一點,夏蓉終于完全清醒,喊著沈倩一起去后面的溫泉里頭泡了個澡,然后各自回到臥室,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個好覺。
一夜無夢。
第二天沈倩早上起來,姚信和已經(jīng)跟楊旭詠進山里打獵去了。
她洗漱完畢,去外面的客廳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閨女。
姚小糖此時正在對著電視里的電視劇皺眉思考,神情無比專注。
她身邊的阿嬤也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看的竟然是大陸早年的古裝電視劇《康熙微服私訪記》,偶爾遇見讓人氣憤的情節(jié),還要“哦喲”一聲,姚小糖于是也跟著她,小大人似的“哦喲”一聲,顯得很是生氣。
沈倩見她看得這么專心,也沒多打擾,輕笑兩聲,轉(zhuǎn)身去了旁邊的餐廳吃早飯。
沒想溫薔也在,她這會兒手里正捧著杯茶碗,靠在座椅上,閉眼沉思,見沈倩過來,便笑了一聲,算作招呼。
張秘書本來單獨跟溫薔坐在一起還挺拘束的,此時見沈倩來了,立馬眉開眼笑,大喊一聲:“姚太太!”
溫薔聽見她這一聲喊,眉頭立馬微微一促。
沈倩倒是大大方方坐下來,咧嘴一樂,打了個招呼,看著旁邊的溫薔,輕聲喊到:“喲,溫大工程師也在啊。”
溫薔坐直了上半身,頷首對她點一點頭,整個動作流暢而優(yōu)雅,就像一個機器人,從小有人拿一把刻尺把她的動作精細糾正過似的。
溫薔興許從沒有把張秘書當做是威脅,此時也不故意端著那一副恰如其分的笑臉了,看著身邊坐下就開始吃碗里烏冬面的沈倩,張嘴便道:“我一開始知道信和結(jié)婚,其實有一些驚訝誒,畢竟,以前我們在美國的時候,他除了心里的那個女人,好像從來沒有跟哪個女生有過接觸過呢。”
沈倩一挑眉毛:“他心里的那個女人?”
溫薔笑起來:“是啊,據(jù)說是他的救命恩人,每個月都會去看一看他,長得也很漂亮呢。”
沈倩被她語氣逗得直樂,翹起個蘭花指,故作驚訝,眨著個眼睛問:“天哪,你要不說我都不知道我先生心里還有過一個人呢,溫小姐說的,不會是那個叫陸曼的女人吧?”
溫薔見沈倩毫不避諱,不禁有些意外:“你也知道?”
沈倩笑嘻嘻地回她:“嗐,這么出名的人物,我能不知道嘛。”
溫薔于是也有些疑惑起來:“你知道你先生心里有這么一個白月光,也一點不在意嗎?”
沈倩聽見她這一句話,差點沒被嗆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到:“快別逗我笑了姐姐,您知不知道什么是白月光吶?隨便一個狗屁玩意兒就能給人男同志套上白月光的名號,怎么的,男同志的清白就那么不值錢啊,活該給你們演一整套偶像電視劇啊?但凡長得好看點兒,潔身自好一點兒,就活該被你們瞎逼逼,不戀愛是心有所屬,要結(jié)婚就是身不由己?”
溫薔第一次見到這樣一長串話說下來一口氣都不用喘的女人。
她倒是不知道人沈倩是聲樂畢業(yè),罵起來人來,得天獨厚。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就只能很是僵硬地笑了一笑:“我只是有些意外他會突然結(jié)婚,畢竟,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
沈倩咬了一口碗里的海帶,回答得極其自然:“對你們當然不豐富了,但我不一樣,他可暗戀我老長時間了。”
溫薔覺得眼前這女人臉皮實在是厚,臺灣這邊大多推崇骨感美人,在溫薔看來,沈倩不光性格過于粗糙,身材也同樣惹人詬病,于是,沉默了一晌,便忍不住說到:“但我好像聽說你們是家族安排結(jié)的婚,婚禮也準備的很是倉促,我們這邊的這些同學都沒得到消息呢?”
沈倩“哎喲”一聲,也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搖頭感嘆:“真的嗎?哦喲,那你們的關(guān)系聽著好像不怎么好啊,畢竟我和我先生婚禮的時候,連他家以前給他搓過澡的劉大爺都請了吶。”
文薔嘴里的話一時哽住,剛想說話,就見楊旭詠從外面走了進來,手里拎著一個大灰袋子,里面的東西還在活蹦亂跳地撲騰著,他舉起來,給眼前的幾個女人看了兩眼,張嘴說到:“嘿,今天幾位小姐有口福了,老姚這畜生剛剛跟我打了一袋子獵物回來。”
說完,他見沈倩歪著腦袋看自己,神情還挺無辜,便忍不住“嘖嘖”兩聲,感嘆著念叨:“小沈啊,你男人真不是個好東西,真的,瘸了一條腿都這么兇殘,槍法也太狠了點,比以前大學那會兒還…”
說到這里,他又突然頓了一頓,想著姚信和說不定并不想讓自己的老婆知道他以前在美國的那些事兒,于是連忙閉上了嘴,對著走廊喊了一聲:“誒,阿姨!中午把這些東西做了。”
語氣之自然,那是一點兒沒把自己當個外人。
溫薔坐在原地,聽見他的話,便拿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嫌棄起來:“這個阿姨的菜啊我看一般,今天早上的幾碗烏冬面,味道實在不怎么樣,用料不精細,火候也把握不好。我們家那邊的廚子好多了,牛肉是日本進口過來的極品和牛,蔬菜也全是有機精品,雞肉和雞蛋聽說還是有專人看護的高品質(zhì)散養(yǎng)雞,平時飼養(yǎng)員不光嚴格注意它們的生活環(huán)境,還會經(jīng)常播放音樂給它們聽,吃起來,跟這些屠宰場里出來的沒有靈魂的雞,口感完全不一樣誒。”
沈倩“噗嗤”一聲樂了,挑著眼皮問她:“那人家雞那么有靈魂,那么幸福快樂,你吃人家干什么啊?我就喜歡吃那種痛苦憂郁的雞,最好是中年離異,晚年沒蛋,或是被欺騙了感情的雞,這樣吃起來,不但口感一級棒,我還覺得自己像個菩薩。”
楊旭詠平時其實也覺得自己這個表妹有些裝,此時聽見沈倩的話,更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揚聲感嘆道:“怪不得你男人信佛。”
沈倩嘚嘚瑟瑟地回答:“那是,可不巧了么,我男人信佛,我信道,說出來你別不信,我其實是道家關(guān)門弟子,法號就叫圓潤道君。”
溫薔不懂道教,還以為沈倩真是個什么勞什子道君。
她覺得大陸的女人可真讓人費解,于是輕咳一聲,故意說到:“但是說實話,沈小姐,我覺得你還是少吃一些比較好,你現(xiàn)在看上去已經(jīng)太胖了,女人瘦下來之后,才會知道身材好的優(yōu)勢呢。”
沈倩翻了個白眼,對此不屑一顧:“老娘最瘦的時候八斤六兩,也沒覺得人生多美好吶。”
溫薔覺得自己簡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故意把聲音放得很是柔軟:“但你的丈夫能夠體會到啊。哪個丈夫不想有個嬌美可愛的妻子,不想有個能放在手心里呵護、為她遮風擋雨的妻子呢。”
沈倩愣了一愣,一臉了然地回答:“溫小姐,你這不像是要找個丈夫,你這聽著,像是要找個爹啊。怎么的,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就非得嬌媚撒嬌,他在外頭裝了孫子,就非得回到家里從自己老婆身上體會到一點兒帶把的成就感?憑什么呀?哦,我明白了,憑你長得丑,憑你特缺德,還憑你摳腳之后不洗手。”
沈倩結(jié)婚之后好一陣沒有跟人斗過嘴,險些忘記自己還有這一門祖?zhèn)骷妓嚕缃襁@一通話說出來,只覺神清氣爽。
姚信和這會兒也跟著夏蓉從外面進來,手里抱著胖墩兒,后面還跟著個姚小糖。
溫薔見大家把視線都放在了自己的手上,只覺滿臉通紅,“哼”的一聲,起身就往外面走。
姚小糖此時率先回過神來,一臉嚴肅地開口喊到:“阿姨,洗手間是在那邊。”
溫薔這下不說話了,她覺得姚信和這個老婆,還有這一對兒女越發(fā)討厭了起來。
姚信和沒有聽見剛才幾人的談話,兜里的手機響起來,他便走過來,把懷里的胖墩兒遞給沈倩,自己轉(zhuǎn)身去了外面的庭院接電話。
夏蓉以前跟溫薔不對付,如今見她吃癟,心里忍不住的樂呵,于是抱著懷里的姚小糖,便笑嘻嘻地問她:“糖糖,剛剛那個阿姨可真是討厭對不對。”
姚小糖早上才跟著阿嬤看了電視劇,此時正是義憤填膺的時候,點了點頭,十分嚴肅地回答:“是呀,好討厭的。”
夏蓉想到自己的姑姑、姑父,又想到那些出軌作惡的壞男人,一時心氣不順,便嘆一口氣,開口教育了起來:“那以后你可一定要保護好媽媽,不要讓這些壞女人靠近爸爸。不然,媽媽和弟弟就會被留在山里,孤孤單單的,好可憐好可憐呢。”
姚小糖不知道沈倩這次來山里是為了尋找阿堯,她還以為自己的母親真被父親欺負了,眼睛使勁眨巴兩下,看看那頭的沈倩,又看了看在外面庭院里低頭說著電話、一臉冷漠無情的姚信和,小小的拳頭握緊,終于做出了一個巨大的決定。
姚信和回來之后,姚小糖已經(jīng)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走到沈倩身邊,開口告訴她:“我們等會兒回臺北,晚上的飛機去美國。”
沈倩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看著他問:“是不是老太太那邊出事了?”
姚信和點了點頭,沒有在這時多做解釋。
沈倩于是也沒有多問,把胖墩兒交到旁邊楊媽的手里,起身就去找姚小糖。
只是她找了好一陣沒找著,直到十幾分鐘之后,才在后門的馬路邊上,看見了那邊頭上戴著個大白帽的姚小糖。
小丫頭此時神情很是悲壯,蹲在那里,旁邊還立著挺大一個牌兒,上書一行大字——賣身葬父。
沈倩此時神情很是復(fù)雜,想著,以后可千萬不能讓孩子再看那些奇怪的電視劇。
姚小糖這會兒心情很是沉重,臉上神情無比專注,見沈倩來了,還捧了捧自己的小臉,靠在她耳朵邊上,一臉嚴肅地告訴她:“媽媽你放心,等有人把我買下來,你就拿著錢帶弟弟回去,我長大之后再來找你們,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多給弟弟念《道德經(jīng)》,爸爸這么沒有人性,你一定要把弟弟感化好。我桌上那本《高考滿分作文》就很好,是社會思想的精華,我已經(jīng)念到了第三篇,對了,英語音標也不能落下,我昨天剛剛給弟弟定下一個英國的老婆。”
沈倩一臉無奈地捂著額頭,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嘴里念叨著:“沒必要,閨女,這事兒真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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