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棋逢對手
周放回憶起自己認識宋凜以來,兩人每一次交手都讓周放感到既興奮又痛苦。興奮是因為棋逢對手,每一局都充滿了趣味叢生的新鮮感;痛苦是因為這個與她對弈的,是一個她完全無法掌握的人。
她把握不好尺度,這太難了。
到了這個年紀,經(jīng)歷過那些坎坷,周放從不愛會死變成了不愛也不會死。
宋凜再好,也不足以讓她放下尊嚴和原則,這是成熟給她帶來的理智。
秦清說周放漸漸變成了一個不可愛的女人。她想想,好像確實如此。
不可愛的女人,還會有人愛嗎?
以往她和宋凜有了矛盾,都是宋凜不回這邊的房子,這次周放先發(fā)制人,整理了行李搬回了父母家。也許宋凜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小動作,但她心里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贏了一局一樣。
自上次《衣見鐘情》節(jié)目結(jié)束也有兩三個月了,聽說節(jié)目組因為收視率越來越高,愿意來參加節(jié)目的明星也越來越大牌,準備把原本一年一季的節(jié)目改成一年兩季。嗅覺敏銳的周放自然也想抓住這次機會,想談?wù)労献鳌?br/>
新策劃的節(jié)目在形式上改變了原本針對一個明星,做十二期不同主題的模式,改成了四個明星攜不同設(shè)計師做不同主題的積分戰(zhàn)模式,大大增加了競爭性、話題性和可看性。
《衣見鐘情》的劉導(dǎo)因為周放在上季節(jié)目中最后的大逆轉(zhuǎn),對她的印象還不錯,一直感慨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但對于周放再參與節(jié)目的請求,他始終打太極,不接受也不拒絕。周放知道,能讓劉導(dǎo)這樣,一定是找他的公司很多,劉導(dǎo)挑花眼了。
周放三顧茅廬,始終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劉導(dǎo)這個人,屬于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型的,在周放最惱火的時候,劉導(dǎo)給她發(fā)了一張請?zhí)埶齾⒓有乱患尽兑乱婄娗椤返恼猩虝硌纾酝庵馐菣C會均等,各憑本事。晚宴時間特意定在晚上,搞出了慈善晚宴的感覺。周放還沒去就已經(jīng)知道這是一場群雄相爭的惡戰(zhàn),考慮了一天,最后還是決定去參加,冠名肯定不可能,但若是運氣好,說不定可以爭取個小贊助。
自打小鮮肉管培生跟了周放,她那助理就像是失了寵的冷宮妃子,尤其得知今晚的晚宴周放決定帶管培生不帶他的時候,話里話外都透露著哀怨。
這也怪不得周放“喜新厭舊”,“小鮮肉”英語好,也算會拍馬屁,而且長得俊,每天看看,凈化視線,不帶他帶誰?
周放雖然沒有太大把握,更多是在碰運氣,但是對這場晚宴她還是很上心的,當(dāng)天提前下班回家打扮。周放在衣柜里翻了好久,周媽一看她化濃妝就知道她又是去赴宴,免不了嘮叨幾句。
“大晚上的,又去喝酒啊?”周媽皺眉道。
“有個晚宴。”周放解釋,“爭取點兒曝光度,利于品牌推廣。”
“你這每天濃妝艷抹的都在干什么?像你這個年紀,談戀愛結(jié)婚才是正經(jīng)事,你怎么就不能學(xué)學(xué)你那些好好結(jié)婚生孩子的同學(xué)?”
“原來談戀愛結(jié)婚才是正經(jīng)事啊?”周放忙碌地扒拉著衣服,痞里痞氣地回答,“看來我注定只能做個不正經(jīng)的人了。”
周媽媽白了周放一眼,隨后將一個擦手的紙團砸在了她身上。周放笑嘻嘻地照單全收,她可沒想過要和父母作對,他們是掌握著“真理”的大多數(shù)人。
周放最后穿了一條綠色V領(lǐng)無袖緞面裙,搭配一雙白色尖頭高跟鞋,看上去簡單又干練,綠色又有點兒小心機,隆重中帶著隨意,隨意里凸顯隆重。
周放站在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妝容精致的女人,有一瞬間感到有些陌生。
幾年前她買了這條裙子,當(dāng)時覺得款式太正式,有點兒老氣;如今再看,竟然很合適,凸顯出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氣質(zhì)。
這種想法的轉(zhuǎn)變就像周放對愛情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一樣。幾年前她一心想活成霍辰東的公主,而現(xiàn)在,她在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路上變成了自己的女王。
那個“小鮮肉”管培生來接她的時候,周放發(fā)現(xiàn)他戴了一條綠色的領(lǐng)帶,這讓兩人都有點兒尷尬。明明是巧合,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刻意,周放心底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覺。
進入會場時,“小鮮肉”舉起了手臂,示意周放挽上,周放看了他一眼,微笑著搖了搖頭。
宋凜原本是不準備出席《衣見鐘情》招商晚宴的。關(guān)于冠名商的問題,他是內(nèi)定的人選,不必再和新來的企業(yè)PK,但節(jié)目組就喜歡搞些形式主義,他只得抽空過來。
宋凜對于這次的女伴并不熟悉,是劉導(dǎo)介紹的。盡管她已經(jīng)向宋凜做了多次自我介紹,宋凜依然沒記住她的名字,甚至連姓氏都記不住。不過是娛樂圈新鮮出爐的小模特,宋凜需要女伴,她恰好愿意,就帶她來了。
現(xiàn)場來了很多熟人,也來了很多陌生人。宋凜對于這種無休止的應(yīng)酬不感興趣,徑直坐到晚宴的貴賓區(qū)休息。小模特知道宋凜不可能上她的鉤,只是可惜好不容易有機會到這種場合,卻只能坐在貴賓區(qū)當(dāng)“壁花小姐”。宋凜見她坐不住,沉聲道:“你去拿杯酒吧。”
小模特得了大赦,雀躍地重回人群,宋凜樂得暫時清凈。
雖然大家來參加招商晚宴都帶著競爭目的,但是表面還是維持著和諧,在交談之中若有似無地各自探底。商場上的廝殺就是這么殘酷,哪兒有所謂的朋友?
貴賓區(qū)只寥寥坐著幾個人,宋凜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處理了幾封郵件,再一抬頭,被一個不速之客擋住了視線。
晚宴現(xiàn)場是挑高的大宴會場,經(jīng)過節(jié)目組的布置,顯得既莊重又唯美,璀璨的燈光和悠揚的音樂讓現(xiàn)場有幾分電視劇中宴會現(xiàn)場的精致感。
宋凜眼前的女人穿著一套修身的赫本裙,戴著長至手肘的手套,優(yōu)雅又性感,搭配的鉆石耳飾和項鏈相得益彰,看起來美艷無雙,從頭到腳都充滿了陌生感。
來人拿起面前的香檳,小酌一口,然后雙手優(yōu)雅交疊,置于腿上。
“你怎么會來這里?這節(jié)目你還需要來參加招商會?”林真真微笑著看著宋凜,仿佛宋凜只是許久不見的朋友。
宋凜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想也沒想直接起身,準備換張桌子。
“那個姓周的女人有什么特別的?”林真真見宋凜要走,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眼底浮起的冷漠和不甘扭曲了她美麗的面容,“她和我有什么不一樣?你最不能忍受被戴綠帽子,我看你現(xiàn)在頭頂都有一片草原了。”
“不要去打聽和我有關(guān)的事。”宋凜聽她提起周放,眼神不覺冷冽起來,他冷漠地俯視著她,“你不配。”
“呵,”林真真怨毒地看向宋凜,語氣不善,“宋凜,你別太得意,總有一天你會在陰溝里翻船。我告訴你,她根本一點兒都不在乎你的過往,她甚至完全不在乎我的存在,我說什么她都沒有反應(yīng)。真的愛一個人,怎么可能這么淡定?”
宋凜眉頭皺了皺。他不知道周放和林真真私下見過,也不知道她們是在什么場合下見的面,更不知道她們聊了什么。當(dāng)然,即便他再想知道,也不會蠢到去問林真真。
“她為什么要在乎你的存在?”宋凜蔑視地看著林真真,一字一頓地說,“對我來說,你什么都不是。”
“宋凜!”
面對林真真的惱怒,宋凜始終面無表情。
“林真真,你好自為之。”宋凜語氣中帶著幾分威脅,說完,他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林真真將桌上的一杯香檳一飲而盡,眼中流露出的疲憊和難堪讓她看上去有幾分滄桑。她在對宋凜說話,卻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語:“我以為,你不會愛上任何人了。”她苦澀地一笑,“她真有福氣。”
宋凜腳步頓了頓,然后回過頭來,用難得認真的語氣對林真真說:“是你自己不要這份福氣。”
林真真失落地搖了搖頭:“不,是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宋凜的語氣有幾分認真也有幾分迷茫,他是一個對感情極其慢熱的人,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女人討論過這個話題。
愛是什么?他不懂,也不會。
他最后看了林真真一眼,只覺得這么多年的一切都好像被時光沖淡了。良久,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三個字。
“也許吧。”
許久不見宋凜,雖然不指望他形單影只,但是看著他春風(fēng)得意,像沒事人一樣,周放還是感覺到有些不平衡。
他頭發(fā)長長了一些,兩鬢的頭發(fā)梳到耳后,留成了大背頭。大約是氣質(zhì)太過冷冽,這發(fā)型在他身上一點兒都不會讓人覺得他油頭粉面,反而透出幾分堅毅和深沉。
他手上端著紅酒,時不時有人過來向他敬酒,他都禮貌接招。
對于今天宋凜帶來的女伴,周放倒是不算陌生,她曾經(jīng)多次在不同的飯局上見過,算是新晉交際花,在圈內(nèi)也算小有名氣了。
周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生氣,事實上她就是有點兒生氣。
正在這時,“小鮮肉”管培生為她拿來一杯紅酒,很周到地遞給她,正要說話,周放直接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把“小鮮肉”嚇了一跳。
“周總……你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周放視線始終沒有動,淡淡地回答道:“口渴。”
她意味深長地看向宋凜,宋凜也正好在看她,從頭到腳觀察了一番后,宋凜將視線落在周放身旁的“小鮮肉”身上,眉頭微蹙。
周放見他一直在看自己,故意向前傾身,靠近“小鮮肉”,姿態(tài)親密地和他對飲,她得承認,自己喝得有點兒多。“小鮮肉”也是貼心,周放酒杯一空,他就給她滿上。
周放酒量不算小,但也經(jīng)不起這么一杯一杯地往下灌,沒一會兒周放就開始感覺頭重腳輕,酒精開始在她的身體里激烈地作祟。
“小鮮肉”沒什么經(jīng)驗,也沒處理過這樣的情況,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見周放醉得有點兒意識飄忽,人也癱軟起來,一時間更加不知所措。
周放迷迷糊糊地被“小鮮肉”扶著走出宴會廳,被穿堂風(fēng)一吹,她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她扶著墻獨自站定,雖然腳下還有些發(fā)飄,但是人已經(jīng)清醒過來。
“小鮮肉”擔(dān)心地問周放:“周總,你還好嗎?”
周放有點兒暈,對他擺了擺手。
休息了一會兒,周放抬起頭,發(fā)現(xiàn)宋凜正一臉嚴肅地走過來,胸口的氣悶感更甚。
她嘴角勾了勾,故意拉近了“小鮮肉”,不顧他那錯愕害怕的表情,拉著他的領(lǐng)帶,用半醉半醒的聲音說著:“年輕就是好,還是二十幾歲的男人滋味好、體力棒。秦清說得對,有錢就該找你們這樣的,不像有些老臘肉,又咸又硌牙。”
說著,周放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宋凜的方向。
“小鮮肉”沒想到周放會說這么露骨的話,臉上暈紅,小聲說著:“周總,您喝醉了,我給您開間房休息吧。”說完他就扶著周放往電梯走。
透過如鏡子一般的電梯門,周放看見宋凜已經(jīng)走了,就漸漸放開了“小鮮肉”的綠色領(lǐng)帶。她正在失落,突然又見宋凜折了回來。
他徑直走向周放,周放冷著臉轉(zhuǎn)身,還沒和宋凜說上話,宋凜的手已經(jīng)扶上了周放的腰,不等周放反應(yīng),他直接將周放攔腰扛了起來。
周放猝不及防,視角倒轉(zhuǎn),整個人都有點兒發(fā)蒙。從小到大,她從來沒見過宋凜這么野蠻霸道的男人,她覺得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只是出于動物原始的本能。
可是很奇怪,她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她的臉貼著宋凜的背,只感覺到一股男性荷爾蒙將要把她擊潰。
“小鮮肉”這是第二次見到宋凜,面對宋凜依然完全不同尋常的野蠻路子,“小鮮肉”義憤填膺地指責(zé)宋凜:“你、你、你干什么……”他挺直了腰板,努力保持著氣勢,兇狠地指著宋凜的鼻尖,“你、你、你,放下周總!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宋凜對“小鮮肉”的威脅沒有一絲反應(yīng),他的氣場太過強大,不怒自威。他不屑地瞥了一眼戴著綠色領(lǐng)帶的“小鮮肉”,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滾。”
宋凜扛著周放直接往樓上走,完全不顧周放的掙扎,也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周放起先還掙扎,揮著拳頭用力捶他,后來發(fā)現(xiàn)捶得手都疼了他都不放,只能作罷。
眼看圍觀他們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三三兩兩地低聲議論著,周放覺得自己的老臉簡直要丟凈了。一見有人來,她趕緊死尸一樣在宋凜肩膀上一動不動,裝成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這才稍微減少了一點兒旁人的過分關(guān)注。
宋凜完全無視周放的小動作,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目的。他問都沒問,直接把周放扛進了自己常住的總統(tǒng)套房,一臉人販子的狠絕表情。
宋凜把周放放下來的那一刻,她終于像吹鼓的氣球一樣,爆炸了。
她看見什么就把什么往宋凜身上砸,不管是輕是重,是昂貴還是便宜。
周放想到“小鮮肉”管培生,又想到這一路上人們的眼光,一時更氣了:“你叫誰滾呢?最該滾的是你!”
她懶得和宋凜羅唆,兩步就要往門外沖,卻被宋凜一把拉了回來。
顧不上她疼不疼,宋凜抓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抬,直接強勢而霸道地將她按在了墻上。
周放掙扎了半天,奈何男女力氣差距懸殊,她意識到自己動彈不得,只得用雙眼狠狠地瞪著他,表達不滿。
宋凜從進門后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用一雙飽含各種情緒的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周放的五官、頭發(fā),甚至是每一寸皮膚,眼中竟流露出一絲失而復(fù)得的慶幸,又有一種自己的所有物被覬覦的憤怒。
兩人的臉靠得很近,身體也是,周放能感覺到宋凜身體的直接反應(yīng),臉立刻紅了,她惱羞成怒。
“宋凜,你要不要臉啊?”
宋凜低頭湊近,周放的耳畔傳來宋凜低沉的聲音,他緩緩地說著:“我不要臉,我只要你。”
周放耳朵一熱,瞳孔剛一聚焦,宋凜的五官就在她的眼前放大。
他溫存地吻著周放,并沒有急著加深這個吻,那是周放讀不懂卻又隱隱有些期待的情緒。
宋凜攔腰抱起周放,將她放在床上,他在俯身上來之前,脫掉了礙事的外套和襯衫,露出了他線條分明的精壯肌肉。這種強烈的視覺沖擊讓周放感覺自己生出了幾分躁動,她不肯就這樣屈服,別過頭去。
宋凜強迫她正面看著他,隨后俯身低頭壓向她,在周放脖頸最顯眼處留下了鮮明的吻痕。
周放知道宋凜做了什么,氣惱之下,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宋凜的肩膀上……
周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變得那么在乎細節(jié),以前看“毒雞湯”,說女人在愛情里,成于細節(jié),也死于細節(jié)。
這句話不假。
哪怕是在宋凜臂彎里醒來,周放仍然有種踩在云端的不踏實感。
清晨的陽光透過米白色的窗紗灑進房間,宋凜的頭發(fā)經(jīng)過一夜的折騰,此刻正軟軟地搭在額頭上,讓他看上去沒有了平時的疏離凌厲,整個人終于有了一種食人間煙火的溫暖。
洗完澡,兩人都一身清爽,姍姍地離開酒店。
宋凜開車送周放回家,經(jīng)過一夜的折騰,周放早沒有了和他激烈對抗的力氣,軟軟地靠在副駕駛座上。
宋凜覺得這時候的周放乖巧、文靜,是他最喜歡的樣子。
周放偏著頭靠著車窗,眼神呆呆地看著前方。
路口紅燈,宋凜停下車,兩人一起默數(shù)著那不斷變換的數(shù)字。
等待之際,宋凜突然偏過頭來看了周放一眼,淡淡地交代:“以后別再穿這條裙子了。”
周放有些詫異,宋凜怎么管到她裙子上去了?
“為什么?”
“這裙子,像草原。”
周放一頭霧水,覺得宋凜這句話實在沒頭沒腦。
這個紅燈格外漫長,一百多秒,數(shù)了半天才堪堪過半,周放瞟了宋凜一眼,發(fā)現(xiàn)他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她一時有些錯愕。
“我眼屎沒擦干凈?”
宋凜被她這句話逗笑了,嘴角揚了揚。
過了幾秒,他問:“你見過林真真?”
周放沒想到他會問林真真,在經(jīng)歷昨晚的一切以后,他第一個認真的問題居然是在問林真真?周放不想承認,此刻她有點兒失落。
周放語調(diào)低落,淡淡地回答:“在飯局上碰到過一次。”
“不用理她。”
“嗯?”
紅燈結(jié)束,車子再次啟動,宋凜打著方向盤,過完路口,才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不過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
周放直到回家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宋凜最后那句話竟然是在向她解釋他和林真真的關(guān)系。
不管他是認真還是敷衍,周放心里都涌起了一絲甜蜜。
和這個男人糾纏了這么久,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一直如踩在云端的雙腳,終于踩到了實地。
不管和這個男人有關(guān)的流言有多少,不管他多么若即若離、忽冷忽熱,女人一旦動心了,就算萬劫不復(fù),也不懂回頭。
她只能在心里期待,他對她是不一樣的。
有點兒傻對嗎?可這就是女人在愛情里的樣子。
“雙十一”的電商戰(zhàn)爭正式打響,周放的公司準備了一千件產(chǎn)品,三百多種“雙十一”特供,十一月十日,整個公司的人都跟著周放守在公司里。
離零點還有幾個小時,饒是周放表現(xiàn)得再淡定,心里也是十分緊張。
晚上宋凜打電話約她吃飯,周放才知道,在十一月十日,“雙十一”最后的準備時間,宋凜居然還能按時下班。反觀她,連夜加班,整個人已經(jīng)到了疲憊的頂點。
沒約上周放,宋凜倒也沒說什么,電話里,宋凜囑咐道:“你別忘了吃飯,本來胸前就沒幾兩肉,再瘦就沒了。”
周放懶得理他,她更關(guān)心的是他是怎么做到任何時候都從容不迫、有條不紊的。
“這個城市這么多創(chuàng)業(yè)的人,你沒錢沒背景,成功的秘訣是什么?”
宋凜聽到周放問這么認真的問題,忍不住笑了起來。
“天賦吧。”
“滾。”
宋凜爽朗的笑聲從聽筒里傳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是男人,男人本來就比女人強,所以男人身上多長一塊肉,女人少長一塊肉,正好契合。”
“你不耍流氓會死?”
宋凜收起笑容,頓了頓,說道:“這個世界弱肉強食,周放,你還太嫩。”
……
周放的叛逆型性格是大家都知道的,越是被宋凜瞧不起,她越是要做給他看。
重新投入工作中,周放到各個部門監(jiān)督,整個公司都因為她認真的態(tài)度而士氣高漲。
助理也是一整天都在到處跑。他晚上回到公司,在辦公室見到周放沒有回家,還穿著前一天的衣服,一臉驚訝:“周總,今天公司要拍宣傳片,不是和您說了嗎?”
“嗯,好像是說了。”
助理無語,嫌棄地看著周放身上那件棉麻小西裝:“那您穿的這是什么衣服?不是讓您回家一趟嗎?”
“噢。”周放一直在瀏覽網(wǎng)頁,頭也沒抬。
“噢是什么意思啊?”助理有點兒抓狂了。
周放對助理揮了揮手:“噢就是這不重要的意思。”
“可是您代表著公司的形象啊。”
周放抬起頭,很認真地對助理說:“產(chǎn)品才是我們公司的形象,記住了!”
十月十一日零點過后,周放堅守了24小時,只在中間最累的時候在辦公室小憩了兩個小時。
客服部門還在堅守,周放也一直陪在左右。
430萬元的營業(yè)額,果然創(chuàng)造了年度單日紀錄,整個公司的人看到這個數(shù)據(jù)都很高興,這么久的準備總算沒有白費。
看著單日營業(yè)額不斷跳動、成交量不斷上升,周放心里感到踏實和欣慰,不論別人如何評價她,她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還有最后一分鐘,想來不會有大變動了,周放拍了拍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客服的肩膀,轉(zhuǎn)身回辦公室了。
她剛一轉(zhuǎn)身,就聽見整個部門爆炸一樣的驚呼聲。
“天哪!變了變了!”
周放詫異地回頭。
在“雙十一”結(jié)束前的最后幾秒,周放看見營業(yè)額的數(shù)字從430萬元一下跳到了520萬元。
“雙十一”順利結(jié)束,營業(yè)額數(shù)字定格。
周放皺眉:“怎么回事?誰在刷單?”
客服部的人高興地大叫:“不是刷單,是真的有大客戶來了!”
“誰?”
底下的人點開訂單,大聲朗讀出來,越讀越詫異:“宋凜?付款的……這是他的私人戶頭?”
520萬。
宋凜,他想干什么?
留下辦公室的人嘰嘰喳喳地討論,周放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拉開百葉窗,她抬頭看見外面藍黑色的天空,繁星點點。這個城市已經(jīng)進入深夜,沒有了白日的喧囂,周放心里多了一份安寧。
撥通了宋凜的電話,周放強壓著心底既期待又忐忑的微妙心情,開門見山地問:“你訂了我公司90萬元的貨?”
宋凜大約是猜到周放會打電話來,氣定神閑地說道:“熟人一場,幫你一把,送你上單日前三。”
“這個數(shù)字是什么意思?”“520”這個數(shù)字,誰能不遐想?周放的手緊緊地絞著衣角,她得承認,此刻她有些緊張。她嘴上假裝不在乎地試探著:“怎么,你想追我?”
宋凜語氣溫柔地說:“不行?”
周放覺得宋凜是一個從來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她時常對他的各種攻勢感到無所適從,卻又暗暗期待。
“像你這樣人到中年的老男人,想追我?”她抿著唇,半晌才傲嬌地回答,“先去排隊吧。”
本以為以宋凜自大又刻薄的性格應(yīng)該會反駁她,誰知他只回答了一個字。
“好。”
周放覺得那一刻好像有一束煙花嘭的一聲在她的心底炸開,又好像一棵干涸已久、半死不活的樹,突逢天降甘霖。
周放還沒來得及當(dāng)上女主角,公司“雙十一”的成交量就出了問題。
十一月十二日的早上,好不容易睡了個超過五小時覺的周放,被公司各個部門焦灼的電話聲吵醒了。公司的其他人被難住了,只能等著周放回來發(fā)號施令。
“雙十一”當(dāng)天的產(chǎn)品,很多單品出現(xiàn)了超賣問題,經(jīng)過技術(shù)部門同事的檢查,發(fā)現(xiàn)是公司的訂單管理軟件出了問題。軟件供應(yīng)商沒有及時給公司升級軟件,使得但凡銷售訂單超過五千的單品都出現(xiàn)了超賣的情況,并且是無上限超賣,完全不受庫存影響。
出現(xiàn)這種可怕的情況,周放哪里還睡得著?她急匆匆地趕到公司,大家都面色凝重地等待著她的指示,雖然周放的表現(xiàn)并不失態(tài),但是她也確實暫時對此一籌莫展。
一連兩個晚上,周放和客服部的同事都在連夜加班處理超賣訂單的問題。
為保住信譽,公司第一時間在主頁上公布了客戶關(guān)系管理系統(tǒng)出現(xiàn)故障的公告,并且積極和軟件供應(yīng)商聯(lián)系,希望能迅速解決問題。
客服部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與超賣訂單的客戶聯(lián)系,指導(dǎo)客戶退款,如有客戶愿意等,公司會多發(fā)一張優(yōu)惠券,可以享受一次三折再購衣的機會。
當(dāng)然也有一些不能理解的客戶,錢都不要了,直接選了收貨,就為了給差評,這可忙壞了公司客服部的同事。
大家焦頭爛額之際,“雙十一”拍攝的宣傳片剪好送到了公司。周放看完以后決定提前放出宣傳片,宣傳片正好是“雙十一”那天拍的,也能起到些解釋的作用。
助理對這個決策有些沒把握,遲疑地問周放:“這樣能行嗎?”
周放關(guān)掉電腦上的播放頁面,態(tài)度決然地說:“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
宣傳片放出去以后,輿論態(tài)勢明顯有所改善。年輕熱血的團隊,無比凝聚的向心力,視頻的內(nèi)容讓很多客人動容,體會到了商家的不易之處。大部分客戶選擇了體諒,客服部門一個一個地聯(lián)系,與客戶達成了共識,危機終于過去。
由于周放處理得快速且十分妥當(dāng),這個案子被網(wǎng)站百賽作為經(jīng)典售后案例放上了主頁,對品牌產(chǎn)生了很好的推廣作用,周放也算因禍得福。
因為公司效益提升,可工廠趕訂單的能力實在欠缺,周放決定貸款購入一批新機器,擴大生產(chǎn)線。
貸款手續(xù)煩瑣,公司財務(wù)接連幾天都在跑銀行,周放沒辦法,只能找爸爸的老朋友幫忙。唯一的麻煩是,給她辦事的人地位高不說,又是爸爸的朋友,凡事只能周放親力親為。
申請遞上去后,在批準的時候出了一些問題,爸爸的朋友職能不達,實在無能為力,便讓周放去一趟省行找專管這塊的霍經(jīng)理。
拿到名片,看到“霍辰東”三個字的那一刻,周放感覺自己這運氣確實有些背。
霍辰東之前一直在二級分行,周放沒想到短短幾個月,霍辰東已經(jīng)被調(diào)到一級分行的省行了。對此,周放還是很佩服霍辰東的,這種爬升速度,在他這個年齡里基本算絕無僅有了。
其實這段時間霍辰東給周放打了好幾次電話,周放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牽扯,基本上避而不接。這會兒周放有事,只能硬著頭皮找去他,說不尷尬那絕對是假的。
霍辰東的辦公室不大,但好在是獨立的,他面前堆著一大堆文件,周放敲門進來的時候,他只冷冷地掃了一眼,提醒了一句:“關(guān)門。”
這門一關(guān),周放更覺得忐忑,隔著霍辰東的大辦公桌,周放有些拘謹?shù)刈谒麑γ妗?br/>
周放不知道霍辰東會不會因為私人感情卡她的貸款。但想想他畢竟是自己青春歲月里唯一愛過的人,如果他的人品真的這么差,周放也忍不住覺得自己瞎了眼。
周放將文件袋放在腿上,也沒有打擾霍辰東,只是靜靜等著。
她百無聊賴,抬頭觀察著辦公室,看到霍辰東背后掛著一幅龍飛鳳舞的大字——洗手奉職,和霍辰東的年輕外表、海歸背景很不搭。
霍辰東忙完抬頭,見周放正表情專注地看著那幅字,臉上多了幾分溫和。
“這是我爸寫的。”
“哦。”自己的小動作被人看破,周放有些尷尬。
“你的案子我看了,因為行里最近出了一些新規(guī)定,有些程序要重新來。”霍辰東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快下班了,一起吃飯?我和你細說。”
“……”周放搖搖頭,“這可能不太好,需要怎么弄,霍經(jīng)理直接在這兒講吧。”
霍辰東的眼神黯了黯,他斂去溫柔的表情,又恢復(fù)了方才的冷酷。
“那就明天再來吧,今天馬上就要下班了,我這邊也沒什么時間了。”
“……”周放被他的態(tài)度氣得牙癢癢,但面上還是十分尊重,“行,那我就先走了,霍經(jīng)理您先忙。”
“周放。”
就在周放要走的那一刻,霍辰東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周放聞聲回頭。
“你真的和宋凜好了?”他眼神冷峻,語氣中有明顯的怒氣和不甘,“我和他到底有什么區(qū)別?他的過去難道比我少?周放,難不成你覺得他會娶你嗎?”
周放低頭看了一眼腳尖,她不想承認霍辰東的話說得她有些失落,他說的這些都是已經(jīng)被沖昏了頭的周放根本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我并沒有想那么多。”周放抿唇,抬頭看向霍辰東,眼神堅定,“對我來說,你和他的區(qū)別,只是他沒有傷害過我,僅此而已。”
霍辰東氣惱地別開頭,將手上的筆一丟,整個人向后靠去,他始終不甘心周放的選擇:“你怎么知道他不會傷害你?他是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嗎?”
霍辰東的話有打蛇打七寸的效果,周放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回答:“我知道,可我還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想和他在一起。你對我再好,我也不再心動了,這就是我不回頭的原因。”
周放微笑著,努力維持著風(fēng)度:“這筆貸款,你請便。”
“周放,我愛你。”
周放腳下微頓。
良久,仿佛混沌初開,周放感覺腦中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霍辰東,我愛過你。”
“……”
520萬營業(yè)額的故事被編成很多版本傳了出去,宋凜一擲千金追周放的消息在圈內(nèi)徹底傳開。
對此,兩個當(dāng)事人好像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變化,大約是太忙了,他們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
周放突然理解了爸媽一直不希望她從商的原因。從中國的傳統(tǒng)觀念來看,周放這樣的女人也許根本不適合結(jié)婚。哪個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老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在加班?尤其是宋凜這樣的男人,想想他之前說的話,宜室宜家,這四個字和周放實在相去甚遠。
周末,得了空的宋凜又給周放打電話約飯,他似乎想坐實“追求”的傳聞。周放雖然不用加班,但是她這周實在太累了,因此沒有接招。
回到家,周放覺得自己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她明明一整天沒吃飯,卻沒有饑餓感,臉也懶得洗,衣服也懶得換了,周放直接躺在沙發(fā)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也不記得睡了多久,大約是睡姿不對,周放覺得自己右半邊身體都有點兒麻了。
也不知道是幾點了,她是被家里陌生的香氣喚醒的。
周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趿拉著拖鞋摸到廚房,眼前是宋凜那熟悉的背影。
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來自己家里做飯,只是有那么一時半刻,周放感覺廚房的油煙似乎熏得她眼睛有些發(fā)熱。
周放走近宋凜,他那寬闊的背脊似乎有魔力,她呆呆地看了許久,兩只手臂越過了主人的意識,已經(jīng)本能地擁住了宋凜的腰。
她的臉頰緊緊地貼著宋凜的后背,她甚至感覺到宋凜的背脊因為她的靠近微微一僵。
宋凜的手碰上周放的手背,他語氣溫和地說道:“醒了?”
“你是田螺先生嗎?”周放孩子氣地問。
宋凜轉(zhuǎn)過身,與周放面對面,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周放有些凌亂的額發(fā):“你這周好像挺忙的?飯都沒空吃了?”
周放疲憊地點頭:“跑貸款,手續(xù)多。”
宋凜低頭看了周放一眼,說起話來一如往常地冷靜:“你在找那個姓霍的貸款?”
“啊?”周放笑了笑,“你在我身上裝監(jiān)控了?”
宋凜微微瞇起眼睛:“那人現(xiàn)在還挺厲害的,以這么快的速度進了省行,我想見他還得預(yù)約,比你那個上不了臺面的前未婚夫強多了。”
周放不想和宋凜討論霍辰東,也不愿把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臉上是淡淡的心不在焉,手上已經(jīng)撩撥地伸進了宋凜的衣領(lǐng),一顆一顆地解著他的襯衫紐扣。
她嘴上故作輕浮地說道:“沒你厲害,身材沒你好,你能以色侍人,他都勾不住我。”
周放的指腹觸上宋凜硬挺的胸膛,正要下移,被宋凜一把抓住。
他眼眸深沉,里面是周放讀不懂的情緒。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周放一眼:“先吃飯。”說著,他轉(zhuǎn)身去拿菜,一盤一盤地往飯桌上端,全程沉默不語。
周放跟在他身后,覺得氣氛有些微妙。
宋凜這個男人,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周一,周放的公司接到通知,十一月底會有一次網(wǎng)站舉辦的年度頒獎典禮,實際上就是“雙十一”的表彰大會。作為女裝類銷量前三的企業(yè)老板,周放自然也被邀請了。
整個公司都因為這個消息士氣大振。
看著邀請函上手寫的公司名字,周放忍不住也有幾分驕傲。
助理顯然比她更興奮:“周總,這一票太有面子了。”他撇著嘴,“這次你會帶我去的吧?”
周放笑笑,收起了邀請函:“我考慮一下。”
“啊……我以為你把那個管培生調(diào)走,我就能回來了。”助理滿眼期待。
周放不再逗他,笑著擺擺手:“知道了。”
“這次是蘇總親自頒獎,我終于能見到我偶像的真人了。”助理的語氣興奮極了。
“蘇總?”周放聽到這個稱謂,詫異地抬頭,“你是說蘇嶼山?”
助理白眼翻出天際:“周總,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蘇總。”
“我——”“知道”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周放已經(jīng)被助理如數(shù)家珍一般的長篇大論打斷。
“蘇嶼山,咱們網(wǎng)站的大老板啊,本城排名前三的富豪,貴族出身,90年代的劍橋高才生,創(chuàng)業(yè)精英,全國電商傳奇人物。”
“雙十一”的貨直到月底才算徹底發(fā)完貨,一整個月周放都忙得不知今夕何夕。
臨近月底,一直神出鬼沒的宋凜突然出現(xiàn)在周放家里。都是大忙人,周放漸漸也對兩人的這種非正常的相處模式適應(yīng)了。到了這個年紀,再說什么愛是生活的第一位,明顯有些可笑。
不知道宋凜會來,周放早已點好了外賣,宋凜見桌上有菜,脫了外套坐在周放對面。兩人同桌吃飯,對于周放點的麻辣香鍋,宋凜就沒伸幾筷子,每次夾了什么放進嘴里,都是一臉嫌棄的表情:“平時你就吃這些東西?”
“也不是。”周放餓了,也顧不得形象,“有時候點麻辣燙,有時候蓋澆飯,在家的話煮面或者泡面。”
宋凜聽得直皺眉:“你這過的是女人的生活嗎?”
周放嘿嘿一笑,繼續(xù)在外賣盒里找土豆片。
宋凜放下筷子,認真地說道:“給你請個阿姨吧,每天得吃飯。”
“之前請過一個,做的飯不合我胃口。”周放工作忙,三餐時間不定,每次吃飯就想吃點兒重口味的。周放之前請的本地阿姨,做的菜清淡養(yǎng)胃,刺激不了她的味覺,有時候沒胃口就干脆不吃了。
宋凜看了一眼桌上一片紅的麻辣香鍋:“那就請個四川阿姨。”
“哦。”周放咬著筷子,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你給錢啊?”
宋凜隨意地點了點頭:“嗯。”
周放抿唇笑了笑。
飯后,周放拿起衣服去洗澡,出來的時候宋凜把桌子都收拾好了,行動力之強,讓周放很是佩服。
周放靠在床上看公司的郵件。宋凜上床的時候,被子里進了一股涼氣,周放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然后被宋凜在腰上一拉,自背后抱進了懷里。
也不知道是哪天開始的,周放覺得兩個人好像莫名進入了一種老夫老妻的相處狀態(tài),而她不論是思想還是身體似乎都很習(xí)慣。
周放的后背貼著宋凜的前胸,她能感覺到宋凜的下巴就在她的頭頂。
“月底把時間空出來吧。”宋凜低沉的聲音響起。
“嗯?”周放詫異地放下手機,“有什么事嗎?”
宋凜回答得極其理所當(dāng)然:“去馬爾代夫度個假。”
“你要帶我去旅游?”
“不行?”
周放有些錯愕,轉(zhuǎn)過頭,正對著宋凜,她眨了眨眼睛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我們倆已經(jīng)到了可以一起去旅游的程度了嗎?”
宋凜的呼吸漸漸慢了下來,他低頭看著周放,眼神出現(xiàn)了危險的信號。他略帶譏諷地問周放:“那你覺得我們是什么程度?”
周放見宋凜有生氣的趨勢,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月底確實沒空,有個頒獎典禮,你也知道的,百賽辦的。”
“去旅游。”宋凜的語氣不容置疑,“那種無聊的頒獎典禮有什么好去的。”
“那怎么一樣?這次是大老板親自接見啊。”周放說著,突然想起了林真真和蘇嶼山的關(guān)系,眉頭不覺一皺,手突然抵住了宋凜的胸膛,“你故意的?”
宋凜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將周放壓進懷里,不愿意再說下去,回應(yīng)她的只有簡單粗暴的兩個字。
“睡覺。”
頒獎典禮在洲際酒店舉行,簡單而隆重,雖然是網(wǎng)站內(nèi)部的活動,還是吸引了很多媒體的關(guān)注。
許久不在公共場合露面的蘇嶼山親自出席,這個噱頭就足以讓本城經(jīng)濟娛樂版面的記者擠破頭來參加了。
整場頒獎典禮井然有序,前面都是主持人在歌功頌德,播放著一段一段的VCR,很是些形式主義。
周放的位置在VIP區(qū),正好可以看見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蘇嶼山。他側(cè)臉俊朗,氣質(zhì)出眾,不論臺上情況如何變化,他始終泰然自若,表情安然。
四十多歲的蘇嶼山眼角眉梢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坐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說,氣度就和周圍的人不一樣。
其實多年前周放曾有幸遠遠地見過蘇嶼山一面。
美元貶值的那幾年,服裝外貿(mào)生意越來越難做,當(dāng)年的洲際酒店還叫洲際飯店,蘇嶼山在這里召開了第一屆“網(wǎng)商大會”,他詳細地向在場所有的網(wǎng)商介紹了日本、H國的電商發(fā)展形勢。當(dāng)時來的人層次高低各異,還有不少外籍人士,蘇嶼山用中文講完以后,又用英文解釋了一遍。
那時候周放還在讀大學(xué),跟著爸爸來蹭吃蹭喝,看著臺上自信持重的蘇嶼山,心底忍不住生出崇拜之情。
蘇嶼山覺得國內(nèi)電子商務(wù)發(fā)展的程度遠遠不夠,因此建立了百賽B2B網(wǎng)站,幫助外貿(mào)業(yè)的發(fā)展。幾年后,周放和汪澤洋開始創(chuàng)業(yè),那時候百賽已經(jīng)轉(zhuǎn)型為C2C網(wǎng)站,周放創(chuàng)業(y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百賽,即使當(dāng)時她只是百賽旗下最不起眼的小賣家。
隨著一陣激昂的音樂響起,典禮正式進入頒獎環(huán)節(jié)。
周放看著臺上程序化的流程,明明也沒什么特別的,她卻忍不住緊張。
輪到她時,她已經(jīng)緊張得滿手是汗。
禮儀小姐端來證書和獎杯,蘇嶼山一步步地向她走來。
近距離觀察下,周放可以看清他眼角已有歲月帶來的痕跡,但這不足以抹去他獨特的成熟男性的魅力。
主持人報出周放的品牌以及周放的名字時,她的眼神有點兒迷茫,蘇嶼山見她緊張,低聲說:“別怕,主鏡頭拍我,你只有一個側(cè)臉。”
“啊?”周放抬起頭,正看見蘇嶼山對她翩然一笑,溫柔得如同一個長者,讓周放忍不住覺得親切。
那種感染力是很奇妙的,周放瞬間就不緊張了。
頒獎環(huán)節(jié)很順利地結(jié)束了,蘇嶼山與周放握手的時候,周放才想起自己手心全是汗,但他始終笑著,完全沒有嫌棄的表情。
離開舞臺后,周放拿著獎杯和證書,獨自走到了后臺。
“周放。”
周放循聲回頭,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熟悉的面孔,只有蘇嶼山。周放看了好幾眼還是有點兒難以置信:“蘇總,您喊我?”
蘇嶼山笑著點頭。
周放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隨后蘇嶼山走到周放身側(cè),說話聲音不大不小,非常有禮貌。
“短短幾年能進入女裝前三,是厲害的人物了。”
周放笑了笑,突然被人表揚,她有點兒不好意思。
“以后準備專攻電商嗎?”
“啊?”沒想到這樣成功的企業(yè)家會和自己聊公司的發(fā)展,周放趕緊趁機說了自己的一些構(gòu)想,想看看蘇嶼山會不會提點幾句。
聽周放說完,蘇嶼山點點頭:“都是很務(wù)實的規(guī)劃。”
“長期目標比較難,短期目標實現(xiàn)起來比較容易。”
蘇嶼山笑了笑:“你的長期目標是什么?”
周放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回答:“把女裝做成一種文化,一種生活態(tài)度。”
“哦?”
周放見蘇嶼山并沒有笑自己,又繼續(xù)說了下去:“我想開一家大的線下生活館,關(guān)注女裝文化,像誠品書店一樣,為逛街的女性創(chuàng)造一個安靜的棲息之地,推廣文化。我想要圈一塊五千到一萬平方米的地,分歷史區(qū)、古董區(qū)、機械區(qū)、手工區(qū)和成衣區(qū),讓女性消費者可以體驗女裝的發(fā)展和制作過程,也可以選自己喜歡的衣服。我建立生活館的目的不僅是推廣我一家的品牌,更是推廣時尚的變革,培養(yǎng)審美,提升女性氣質(zhì)。”
周放說這些話的時候,蘇嶼山臉上沒有一絲嘲笑的表情,只是專注地聽著。
見蘇嶼山?jīng)]說話,周放有點兒不好意思:“蘇總是不是覺得我的想法有點兒天馬行空?”
蘇嶼山笑道:“我提出做‘百賽’的時候,那些天使基金的人都覺得我瘋了。90年代,大家還在做實業(yè),很少有人愿意接受電商的概念,但是你看,后來我的公司在紐交所上市了。周放,會做夢,才會實現(xiàn)。”
周放抬起頭看著蘇嶼山,心底有種異樣的震撼。她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睿智有思想,氣質(zhì)斐然,和流言中那個狠絕好色、私生活混亂的中年男人真的完全不一樣。
頒獎典禮的第二天,周放接到了蘇嶼山的私人電話。
十一位的陌生號碼,周放從未見過。直到通話完畢,周放都覺得有點兒不真實。
蘇嶼山派司機來接周放。價值百萬的商務(wù)車停在周放公司門口,也引來了幾分矚目。周放直到上車才發(fā)現(xiàn)里面赫然坐著蘇嶼山。
蘇嶼山把周放帶到城中一處尚在建設(shè)中的文化園區(qū),這是年初政府剛批下來的地,周放知道這地是蘇嶼山的。
兩人并排走在園區(qū)內(nèi),蘇嶼山負手走在陽光中。
“有人說文化是碰不得的夕陽產(chǎn)業(yè),但我總覺得,企業(yè)也應(yīng)該有社會責(zé)任感,為文化傳承做些什么。”
蘇嶼山把周放帶到園區(qū)正中最好的地段,此時此刻,這里還只是一塊光禿禿的泥地。
蘇嶼山笑著指了指面前的空地:“這里,給你圓夢,怎么樣?”
周放覺得好像有人突然對著她的大腦開了一槍,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
許久她才平靜下來,警惕地看向蘇嶼山:“蘇總,你這是什么意思?”
蘇嶼山表情平靜,微笑著看向周放。
“我有意進駐你的公司。”
……
蘇嶼山周到地把周放送回了公司,他來找過周放的事很快就在公司里傳開了。大家怎么傳周放沒空理會,她一整天都在回想蘇嶼山的話,心緒不寧。
晚上下班,周放剛出公司的門,就接到了宋凜的電話,他來接她了。
不知道為什么,見過蘇嶼山之后,周放居然對宋凜產(chǎn)生了幾分歉意。
上了車,宋凜俯身過來幫周放扣安全帶,周放不習(xí)慣宋凜這樣,伸手擋開,自己扣上了安全帶。
宋凜握著方向盤把車開出了停車場。下班高峰已過,路況還算不錯,一路綠燈。
周放將手撐在車窗上,看了一會兒窗外,突然回過頭來,很認真地問宋凜:“你覺得服裝行業(yè)未來會如何發(fā)展?”
宋凜對周放突然提出的問題感到有些詫異,但還是認真回答了。
“線上會成為主流,未來虛擬試衣間可能會得到發(fā)展,線下發(fā)展的‘體驗店’會成為品牌的形象店。當(dāng)然,高定依然是高定,手工制作代表高格調(diào),以這一百多年的發(fā)展來看,再堅持一百年問題不大。”
周放有些困惑地看向宋凜:“只是這樣嗎?”
宋凜笑了:“那你希望怎樣?”
周放忍不住把她心里構(gòu)想的那幅美好藍圖又說了一遍,和她對蘇嶼山說的一樣。
“就像誠品書店一樣,發(fā)揚文化——”
不等周放再說下去,宋凜已然打斷了她。
“多看點兒財經(jīng)報道,你會發(fā)現(xiàn)誠品書店賣書二十二年,虧損十五年。”宋凜扭頭看向周放,“你的想法太過理想化。做這個生活館,可以預(yù)想未來十年都要虧損,誰來提供資金支持?你那個市值兩三千萬的小公司?”
宋凜毫不留情地點出了問題,這讓周放有些下不來臺。周放最近得了太多宋凜的溫柔對待,險些忘了宋凜骨子里的犀利和直接。
就算宋凜說得有些道理,可未免太過絕對,周放忍不住反駁:“蘇嶼山說,人要先有夢想,才能實現(xiàn)。在他那個時代說起電商,大家不是也像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他?可是他成功了。誠品書店虧損十五年不是也逆襲成功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構(gòu)想不行?”
吱——宋凜一腳剎車踩了下去。
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而悠長,周放的身子先跟著慣性前傾,然后跟著慣性后靠。
她抓著安全帶,有點兒惱怒地瞪著宋凜。
宋凜一只手還扶在方向盤上,微微偏頭過來,直勾勾地盯著周放,表情嚴肅。
“他都和你說了什么?”
“誰?”
“蘇嶼山。”
周放愣了一下,別過頭去:“隨便聊了聊,蘇總聽我講完了我的構(gòu)想。”她頓了頓,又強調(diào)了一句,“沒有打斷和插嘴。”
宋凜冷嗤:“你這種不能實現(xiàn)的構(gòu)想只能稱之為白日夢。”他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周放,你以為,像他那樣的人,為你圓這種白日夢,不用你付出代價嗎?”
宋凜頓了頓,眼神冷漠:“周放,你的心動實在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