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筆迷樓]
“過來。”
闕清云伏在岸邊,兩條玉臂枕在頜下,那雙疏冷的眼瞳淡淡瞧著不遠處的玉瀲心。
這兩個字聲音很輕,辨不清語氣,也無從知曉她的目的。
她向來如此清冷淡雅,姿態(tài)從容,如凌霄之花,站在旁人難以觸及的高度。
玉瀲心與闕清云對視片刻,窈窕之姿映入后者清冽的瞳眸中。
隨后,她轉(zhuǎn)過身快速走出玉清居,期間半步不停。
直至腳步聲徹底遠去,院內(nèi)水聲嘩啦響起,玉體離開冰冷的清泉,足尖落地的瞬間,素白的衣冠已穿戴整齊。
她望著院門所在,須臾后掀了掀唇角,緩步行進泉邊的竹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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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瀲心回到自己的房間,背靠房門鎖上門栓。
她一路疾行,這會兒停下來,臉泛薄紅,呼吸急促,眼底藏著一汪情潮,腦海中盡是闕清云池中沐浴的風情,頓時四肢酥軟,腿間黏膩,扶著墻都有些站不穩(wěn)。
僅是瞧見那樣的畫面,她就險些克制不住,迷失自我。
闕清云對她的吸引是致命的,倘若魔毒發(fā)作,她將理智全失,甚至可能哭哭啼啼,跪在闕清云面前祈求她的垂憐。
師尊于她,已夠高夠遠,唯獨在這一點情.事上,她不愿以那么卑微的姿態(tài)面對闕清云。
她寧愿碎裂肝腸,憑自己的意念搏得想要的結(jié)果,也不甘為魔毒所驅(qū),成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附庸。
許是傷勢未愈的緣故,她體內(nèi)靈氣匱乏,此次毒發(fā),片刻轉(zhuǎn)圜的時間也無,小腹魔紋越來越燙,渾身燥熱,喉頭奇癢。
玉瀲心跌跌撞撞行至床邊,吊著最后一絲清醒艱難布下隔音靈陣。
再沒有旁的思緒,滿心只剩蝕骨的空虛。
她趴伏于床沿,衣襟松落,裙擺也隨即鋪散開來。
蔥白指尖刮過膚上紅暈,雙膝觸地,貝齒咬碎綿連的吟息。
五指微蜷,攥緊被面的紅綢,半露在外的玉肩緊接著狼狽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nèi)聲息漸漸消弭。
玉瀲心理智回籠,疲憊睜眼,凝望床頭那張垂掛的畫卷,神情晦暗。
她仍伏在床邊,衣物凌亂。
下腹異樣已然平息,她又歇了好一會兒,才攢了些體力起身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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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來無事,玉瀲心閉門不出,開始潛心修行,日夜打坐精進,傷勢很快恢復(fù)個七七八八。
她自行略去了外界的各種消息,連闕清云她也漠不關(guān)心。
直到月余后一日,魔君一大早便遣人來尋,讓她去書房議事。
好夢被擾,玉瀲心滿臉不虞,頓了會兒才撐著胳膊起身,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呵欠,穿衣梳洗,推門往書房去。
雖早先有所預(yù)料,但在書房見到闕清云,玉瀲心還是挑了挑眉。
她從容自其身側(cè)走過,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詢:“數(shù)日未見,師尊在莊內(nèi)住得可還習慣?”
闕清云只回了她兩個字:“尚可。”
玉瀲心便笑了起來,語氣輕快:“如此,弟子便放心了。”
過去一個多月,玉瀲心只去過玉清居一次,現(xiàn)在說這話幾與挑釁無異。
主座上,曲衍魔君斜斜掃了眼玉瀲心,卻并未多說什么。
闕清云亦是神色寡淡,沒有要搭理玉瀲心的意思。
玉瀲心自討沒趣,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diào)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她坐沒坐相,七扭八歪的,沒生骨頭似的,耷拉著眼皮斜倚著座椅扶手,好像隨時都能睡過去。
曲衍魔君正提筆疾書,闕清云閉目調(diào)息,室內(nèi)雖有三人,卻落針可聞。
看這架勢,想必人未到齊。
又去半盞茶,最后一人步入書房,立在桌前向魔君和闕清云恭恭敬敬行禮:“父尊、清云姐姐。”
玉瀲心一早便聽見了此人的腳步聲,卻在這聲“清云姐姐”入耳后才轉(zhuǎn)過臉來,眸心掠過一抹訝然,而后無趣地撇撇嘴。
魔君和闕明城義結(jié)金蘭,郭禹便與闕清云同輩,這聲姐姐并無錯處。
但這樣算來,玉瀲心雖和郭禹沒差幾歲,輩分卻小了一截。
郭禹向二人行禮后,竟當沒看見旁邊還有個人,徑直行到闕清云身邊,還將椅子朝闕清云挪了挪。
這動作大大咧咧,其心思可謂昭然若揭。
玉瀲心當即斂了眉,神色不悅。
她撇開臉,目光投向窗外,也對郭禹視而不見。
闕清云睜開眼,朝郭禹頷首便算打過招呼,隨后好似不經(jīng)意地瞥了眼對面不合群的孤影,待曲衍魔君擱筆,她又收回視線。
曲衍魔君吹干紙上墨跡,看向闕清云:“云兒,你來山莊已有月余,傷勢恢復(fù)得怎么樣了?”
“承蒙伯父掛念,清云傷勢已無大礙。”面對曲衍魔君,闕清云的語氣和神態(tài)也與平常沒什么兩樣,只能從她話語措辭的細微改變判斷她待人的區(qū)別。
“嗯。”魔君點頭,復(fù)問玉瀲心,“瀲心呢?傷好了沒有?”
玉瀲心側(cè)著身子,一只手托起下頜,神色懨懨:“傷愈十之八.九。”
“既然都養(yǎng)好了傷,便該找些事兒做。”曲衍魔君將手中文書遞給闕清云,“本座打算將觀山樓內(nèi)城交由你來打理,禹兒和瀲心輔佐左右,云兒,你意下如何?”
闕清云尚未應(yīng)聲,郭禹便插話道:“這觀山樓內(nèi)城城主之位已空缺多年,我還以為父尊特地留給我的,沒想到父尊屬意之人是清云姐姐。”
說著,他颯然一笑:“若換了旁人,我定不服氣,清云姐姐卻是再適合不過。”
郭禹一口一個清云姐姐,直聽得玉瀲心兩眼清寒,越看此人越不順眼。
闕清云卻道:“既然郭禹有意內(nèi)城城主之職,清云怎可奪人所好。”
郭禹沒想到闕清云會這樣說,捧場的兩句話反倒成了爭權(quán)奪勢,用意不軌,被輕描淡寫地架了起來,他頓時表情尷尬,進退不得。
其父郭衍怒瞪他一眼:“城主之位乃能者居之,豈是想當就能當?shù)模磕阋膊豢纯茨銓⒛峭獬桥萌绾螢鯚熣螝猓瓦@點本事,還想肖想內(nèi)城城主之職?”
郭禹被好一頓訓(xùn)斥,縮著腦袋不說話了。
玉瀲心坐在一旁,見郭禹吃癟,立時勾起嘴角,眉開眼笑。
可她剛彎起眼角露出幸災(zāi)樂禍的微笑,視線便不期然與闕清云對上,后者神情寡淡,眸色疏冷,像當頭給她澆上一盆涼水,再笑不出來。
玉瀲心冷下臉,不甘示弱地乜了闕清云一眼。
曲衍魔君像未覺察這屋中明爭暗斗,他轉(zhuǎn)頭看向闕清云:“就算云兒不幫本座分憂,也輪不到他這小子胡鬧!”
“近來江湖上有些亂,往來觀山樓的修真者勢力繁復(fù),還有不少外州人士,山莊內(nèi)人手緊缺,有云兒這般修為又值得信任的人實在寥寥可數(shù)。”
魔君捏緊眉心,無奈嘆了口氣:“云兒,你且?guī)捅咀韼兹眨蘸髮さ礁线m的人手,你想走就走,如何?”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闕清云難再推拒,便應(yīng)了下來。
郭禹這時又探出腦袋提議:“那我?guī)逶平憬闳ビ^山樓轉(zhuǎn)轉(zhuǎn)如何?內(nèi)城我雖沒去過幾次,但駐守內(nèi)城的各個高手我都認識,提前熟悉熟悉環(huán)境,往后能省不少事。”
玉瀲心來陌衍山莊數(shù)月,未與郭禹有甚接觸,原以為對方也是個性子冷的,沒想到在闕清云面前倒是來勁。
曲衍魔君笑了笑:“好,難得你有心,下山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離開書房,玉瀲心默不作聲地跟在闕清云身后,沒走出多遠,郭禹突然停下腳步,點名道姓地說:“玉瀲心,你就不必去了。”
比起方才在書房的謙恭,郭禹這會兒竟換了副面孔,又端起山莊的少主架子了。
玉瀲心揚眉,冷冷瞧著他:“尊上令我二人輔佐代城主,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還不允我過獨木橋?”
“要輔佐也是等清云姐姐拿到城主令之后,你現(xiàn)在無名無分,跟來也無用處。”郭禹輕蔑地勾了勾嘴角,“我言盡于此,你莫要不識好歹。”
話音將落,郭禹忽覺背脊一寒,玉瀲心手持短刃貼近他的喉嚨,手腕則被另一人鉗制,刃口懸停于喉前一寸。
若非闕清云制止,玉瀲心這一刀就算不割下他的腦袋,也必定要給他放放血。
郭禹擰起眉,滿目驚愕:“你敢殺我?”
他們?nèi)诉€在山莊,就在魔君眼皮底下,玉瀲心竟然膽敢對他動刀,不愧是瘋名在外的女人。
“以前在聽瀾宗時,宗內(nèi)眾長老弟子都是師尊的心肝兒,如今來了陌衍山莊,師尊也向著旁人。”玉瀲心根本不看郭禹,妖冶的眼瞳暗納幽光,皮笑肉不笑地瞧著闕清云。
“若我今日非要殺他,師尊可要拎著我的腦袋向尊上請罪?”
闕清云卻道:“你殺了他,又如何?”
玉瀲心抿唇不言。
手腕吃痛,短刃隨即跌落在地,被擒的胳膊受力,身子不由前傾,玉瀲心眼前光影一轉(zhuǎn),頜骨便被身前的人兩指鉗住。
闕清云托著她的下巴,眉目清疏。
“你不尊師道,屢屢犯上,主動疏遠在先,不聽教誨在后,何怨為師偏頗,不與你親厚?”
拇指在玉瀲心唇上留下一道月白的印痕,闕清云貼近她的額心,嗓音清冷:“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又置為師于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