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再配上小披肩和手包那就是完美的一百分！”余玫打了個響指，思忖了片刻，忽而興奮地轉(zhuǎn)身，“我去給你拿。”
    顧曉晨愣住了，完全不習(xí)慣這樣的自己。
    可是鏡子里的人，分明就是她。
    顧曉晨忽然想起顧青曾經(jīng)說過的話語，如此真切，“晨晨，真正愛一個人，不會在意那個人的外表。不管她長得很丑，還是很美，又或者平凡普通。但是她在那個人眼里，那就是最美。”
    顧曉晨曾經(jīng)深信如此，可長大之后漸漸就不再如此相信。因為那些只在童話故事里才會存在。看多了別人的分分合合，不曾親身體會卻也感到了疲憊。自從近視之后，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從小到大更是沒有摘下過。
    而且林芬也不許她摘下眼鏡，希望她以學(xué)業(yè)為重，以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時間一長，多年下來她也習(xí)慣了。
    “鐺鐺鐺！”
    余玫扭進了房間，一手提著那只金色亮片的手包，一手拿著白色的毛毛披肩。她將手包放在顧曉晨的手中，又替她披上了披肩，而后擺了個造型，忍不住尖叫出聲，“親愛嘀，實在是太美了！美得讓姐姐我都心動了！好！時間差不多了，灰姑娘馬上出發(fā)吧！”
    顧曉晨萬分詫異，“我還沒吃飯！”
    “就是不吃飯才對。這么貼身的禮服，吃了飯有小肚子就不好看了。”余玫雙手叉腰，以過來人的經(jīng)驗告訴她，“你只要喝瓶牛奶就可以了。我去替你拿。”
    “玫玫……”
    顧曉晨根本來不及阻止，余玫又轉(zhuǎn)身奔向了客廳。她低頭望了眼自己，怎么都感覺不對。余光瞥見方才被她甩在床上的眼鏡，她急忙拿起放進了手包里。
    “牛奶來了。用吸管喝哦。還有你的邀請函和禮物。車子我也替你叫好了，十五分鐘后等在樓下。”余玫細心地將吸管插入牛奶中，連同禮物塞到她的手中，不忘記叮嚀囑咐，“記得要好好表現(xiàn)，一定要微笑。”
    一串鈴聲驟然響起，余玫輕聲說道，“我去接電話，你快喝牛奶。”
    顧曉晨握著牛奶，穿著華麗絢目的禮服，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耳畔隱約傳來余玫斷斷續(xù)續(xù)的女聲，顧曉晨再次望向鏡子里的自己。白皙的瓜子臉，秀氣的鼻子，粉嫩的唇。還有這身禮服，真的很美，美得太不真實。而且……而且也不屬于她。
    顧曉晨毅然地脫下了衣服，脫下了一整個夢境。
    當(dāng)余玫掛斷電話折回的時候，瞧見顧曉晨的打扮，她驚呆了，“你、你、你……”
    怎么又變回來了？
    顧曉晨只穿著襯裙，正將禮服收進禮盒里，臉上的妝容也匆匆卸了些。
    “你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余玫險些要昏過去。
    顧曉晨雙手背在身后，睜著清澈雙眼，眼底滿滿都是抱歉。
    余玫知道她的脾氣，不屬于她的，她也不會去奢望。只是有些無力地靠著門沿，輕聲說道，“可是你總不能穿平時的衣服去。穿我那條白色的裙子去吧。你比我瘦，應(yīng)該好穿。如果再跟我鬧，我就跟你翻臉。”
    顧曉晨換上了余玫的素雅白裙，細肩帶的設(shè)計，直直垂下的裙擺，看上去中規(guī)中矩。只是在余玫的堅持下，她依舊穿了那雙高跟鞋。
    “灰姑娘，祝你好運。”余玫送她上車，彎腰望著車中的她微笑。
    顧曉晨“恩”了一聲，車子徐徐駛動，余玫的身影漸漸遠去。身邊的禮盒里是那件禮服，她要還給周城澤。從手包里拿出眼鏡戴上，她依舊是她。
    只是心里竟然還有個想法。
    正如顧青所說，真正愛一個人，不會在意那個人的外表。
    盡管，這個想法如此可笑。
    ……
    周雅茹的生日宴會地點在一家五星級的豪華酒店。
    八點未到，夜色越來越深。酒店內(nèi)外停了無數(shù)名車，遠遠望去，可以瞧見酒店內(nèi)閃爍的璀璨燈光。一輛黑色轎車徐徐駛?cè)耄囃７€(wěn)后，司機下車將后車門打開了。
    一抹不起眼的身影鉆出，在夜色中猶豫地走向了酒店。
    從大廳的入口處鋪了一路的紅色地毯，這簡直就像是明星走秀。
    是不是太夸張了？顧曉晨有些卻步。
    “小姐，您的邀請函。”侍應(yīng)生望著她沉聲說道。
    顧曉晨抬頭，抱歉地回以笑容，輕聲說道，“不好意思。這是邀請函。”
    “小姐，這邊請。”
    顧曉晨遲疑地走進大廳，低沉的男聲從一旁悠遠響起，“顧曉晨。”
    聽到呼喊聲，顧曉晨停下了腳步。她扭頭望去，瞧見周城澤站在回廊盡頭，他一身暗銀色的西服，勾勒出挺拔修長的身軀，氣質(zhì)高貴優(yōu)雅。他正朝她走來，夜色燈光中，一雙眼眸銳利，隱匿著光芒。
    這個男人從開始出現(xiàn)，就像是古世紀(jì)的騎士一般，現(xiàn)在更像了。
    周城澤走到她面前，瞥了眼她手上提著的禮盒，他并沒有多說什么，“跟我來。”
    “去哪？”顧曉晨輕聲問道，面對他的時候也總帶了幾分刺。
    周城澤目光清冷，卻夾雜著一絲怒氣，“不想見芬姨？”
    聽見他這么說，顧曉晨立刻收了聲，跟隨著他朝著回廊盡頭而去。避開了大廳的賓客，從側(cè)邊的電梯而上。
    電梯門一關(guān)上，周城澤冷聲質(zhì)問，“為什么不穿？不喜歡？”
    顧曉晨不卑不亢地說道，“謝謝周先生的好意，可是我不能收。”
    周城澤斯文的俊容顯現(xiàn)幾分陰霾，不再說話。顧曉晨安靜地站在他身邊，只是緊握住手中的禮盒。電梯停下，周城澤徑自而出，顧曉晨隨著他邁開腳步。等到走到某間套房前，用磁卡將門打開了。
    周城澤走了進去，顧曉晨也走了進去。
    諾大的套房，十分豪華富麗，一如他們周家的別墅那般。顧曉晨站在房門口，掃過周遭卻沒有發(fā)現(xiàn)林芬的身影。她有些好奇，困惑問道，“不是帶我來見媽……”她頓了頓，改口說道，“周夫人。”
    周城澤在沙發(fā)上坐下，凝望著說道，“芬姨是你的媽媽。”
    顧曉晨心中一緊，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感覺微微刺痛。原本以為那根刺已經(jīng)拔出，卻沒想到早已經(jīng)留下了痕跡，輕輕一碰，還是依舊會疼。她抿緊了唇，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沒忘記當(dāng)年的條件。
    沉默半晌，她朝前幾步，將禮盒放在了咖色的玻璃茶幾上，“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不喜歡？那你喜歡什么？”周城澤冷漠地瞥了眼禮盒，沉聲問道。
    顧曉晨平靜地望著他，淡然說道，“禮服很漂亮，我很喜歡。可是我不能接受。”
    確實漂亮，如果不喜歡，又怎么會試上一試。
    周城澤眼眸一緊，幽幽問道，“你之所以不接受，是因為我？”
    “我接受不起。”顧曉晨直覺地討厭這樣的問答方式，這會讓她感覺自己像個犯人。
    “你不是不能收，也不是接受不起，而是你根本不想收。”周城澤不急不徐地說道，話語犀利，“你不只不想收，凡事和周家和我周城澤有關(guān)，你都不想有任何關(guān)系。”
    周城澤突然的剖析，將氣氛搞得更加僵持。
    空氣似乎凝結(jié)，顧曉晨站在他面前，單薄的身影孤傲。她輕握拳頭，傲然地迎上了他，并沒有再顧及對方，坦然說道，“沒錯。你周城澤送的東西，我全都不想接受。有關(guān)于周家的一切，我也全都不想接受。”
    “這就是你的自尊？”周城澤輕飄地來了這么一句，褐色雙眸深邃，“可笑的自尊。沒有一點價值。”
    顧曉晨恍惚了下，聽見他說，“穿成這樣來參加宴會，你不覺得自己很沒有禮貌？”
    周城澤的話語尖銳如同荊棘，扎進顧曉晨心里。
    的確，相比起那件寶藍色的禮服，她身上這件白色的裙子顯得寒磣。
    這是事實。
    “如果周先生覺得我這樣穿很沒有禮貌，那我向你道歉。十分抱歉。”顧曉晨盡量平復(fù)自己的心情，可是聲音還在顫抖。
    她并不想告訴任何人，周家這么多年供她讀書供她生活的錢，她一定會靠自己全部還給他們。可是剛剛出來工作，這才賺了點錢。除了日常開銷，剩下來的錢全都存進了銀行。不舍得買一件衣服，不舍得買化妝品，不舍得浪費。哪一個女孩子不愛漂亮，可是她哪有那么多錢去揮霍。
    如果這是可笑的自尊，可是又關(guān)他什么事。
    “這是送給周小姐的生日禮物。請轉(zhuǎn)交。”顧曉晨忍著酸澀，從手包里拿出一份精致的小禮物。放下之后，她說了聲“再見”，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顧曉晨頭也不回，走得飛快。手快要觸碰到門把手，身后卻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顧曉晨喊了聲“放手”，周城澤卻緊抓著她不放。他的目光在這個時候有一瞬光芒，是生氣，是無奈。
    末了，周城澤只是沉聲說道，“今晚你做我的女伴。”
    做他的女伴？顧曉晨錯愕于他的話語，一瞬反應(yīng)過來，冷聲拒絕，“不好意思，周先生，我這樣沒禮貌的人沒有資格做你的女伴。”她試圖想要甩開他的手，懊惱蹙眉，“周先生請放手。”
    周城澤只是凝望著她，那注目讓顧曉晨一陣心慌。
    他低下頭，離她越來越近，顧曉晨驚得用力推開他，而他的手也微微松開了些，朝后退了一步定住。
    顧曉晨愣住了，而后秀眉微蹙急忙打開房門。
    離開的剎那，她聽見周城澤低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不做我的女伴，那也留下來。芬姨在隔壁房間，她很想見你。”
    走出套房的顧曉晨，猶豫不前。她并不想留下，可是又想見林芬一面。正不知道該怎么辦，湊巧的是隔壁套房的門打開了。
    房內(nèi)走出一抹亮麗身影，正是周雅茹。她穿著漂亮的白色公主裙，做工精美，裙擺的細節(jié)褶皺像是波浪。她一頭棕色卷發(fā)，發(fā)頂戴著公主王冠，王冠上的鉆石閃爍著璀璨光芒。身后有人替她提著裙尾，她像是城堡里的公主，正要出巡。
    周雅茹扭頭瞧見了顧曉晨，神情狐疑，“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我……”顧曉晨支吾了下，輕聲說道，“我找周夫人。”
    周雅茹還要說什么，卻見另一間套房的門打開了。她的視線越過顧曉晨，笑著喊道，“哥。”
    顧曉晨脊背一僵，周城澤站在她身后不遠處，沉聲喊道，“雅茹。我有話跟你談。”
    周雅茹“哦”了一聲，走過顧曉晨身邊的時候，不忘記睨她一眼。
    “帶這位小姐去見夫人。”周城澤朝著女傭吩咐道。
    “是，少爺。”女傭應(yīng)道，“小姐，請。”
    顧曉晨邁開腳步，還是走進了隔壁的套房。周城澤這才收回視線，轉(zhuǎn)身而入帶上了門。
    “夫人。”
    林芬一身貴婦人的紫紅色禮服，抬起瞧見顧曉晨，欣喜地起身，“曉晨，來了啊。”
    另一間套房內(nèi)，周雅茹一雙美眸掃過周遭，輕聲問道，“哥，你找我談什么。”
    說話的時候，視線瞥見茶幾上一大一小的禮盒，忽然面露欣喜，只當(dāng)那是周城澤送她的生日禮物。她踩著高跟鞋，幾個大步奔去，“哥，原來你是要給我禮物呀！”
    “雅茹……”周城澤剛開口呼喊，卻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
    周雅茹已經(jīng)打開了那份大禮盒的盒蓋，驚喜地輕呼出聲，捧著禮服左看右看，尖叫起來，“這件禮服可是法國今年的最新款，而且還是限量版呢。只可惜我之前沒買到，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呀？”
    “好漂亮的寶藍色，我好喜歡。我穿上會不會很好看？”周雅茹捧著禮服在身上比對，忽然蹙眉抱怨，“哥，尺寸好像不對！你怎么把人家的尺寸搞錯了！”
    周城澤走到她面前，伸手取過禮服放回禮盒中，這才沉聲說道，“這不是給你的。”
    不是給她？
    周雅茹頓時錯愕，“不是給我的禮物？那是給誰的？”
    面對她的置疑，周城澤沉默不語。而他的沉默讓周雅茹想到了一個人，只是一剎那，那個人就從腦子里突然跳了出來。
    周雅茹生氣地往沙發(fā)上一坐，不滿地抗議，“這件禮服一定是送給顧曉晨的，是不是。”
    周城澤的視線掃過禮服，抬眸望向她，“別小孩子脾氣。”
    “哥！你為什么送這么漂亮的禮服給她！她長得又丑、脾氣又壞，一點也不討人喜歡，我看見她就討厭。”周雅茹急急說道，“再說了，她也不領(lǐng)你的情。每次見到哥哥，總是很不給面子。”
    周雅茹一心向著周城澤，提到過往就是憤憤難平。
    “雅茹！”周城澤喝了一聲，周雅茹癟了癟嘴，立刻收了聲，“你在這里坐一會兒，等下再去找芬姨。”
    “哥！我的頭發(fā)還要芬姨幫我梳呢！”周雅茹懊惱說道。她知道周城澤是想給她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但是這么一想，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自己梳，你又不是三歲孩子。”周城澤一句話駁了過去，周雅茹再次收了聲。
    下一秒，她又忍不住嘀咕，“可是我習(xí)慣芬姨替我梳。”
    自從林芬嫁進周家之后，周雅茹從一開始的排斥到后來的默許，漸漸接受了這位新媽媽。四年后的今天，周雅茹和林芬已經(jīng)相處融洽，買什么東西或者有什么事都會詢問林芬，黏她也黏得緊，真的像一對母女。
    周城澤瞧見她一副委屈的神情，安撫道，“芬姨陪在你身邊的時間比起她多上很多。”
    “你這么心疼顧曉晨，當(dāng)時干嗎不讓她進周家。”周雅茹掰著手指，根本就沒有多想，脫口而出。
    周城澤斯文的俊容一瞬窒愣，周雅茹困惑地盯著他。
    “她會進周家的。”半晌之后，周城澤來了這么一句。
    周雅茹還沒有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周城澤拿起茶幾上另一份精美的小禮物遞給了她，又是說道，“這是她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還要讓人轉(zhuǎn)送，一點誠意也沒有。”周雅茹說歸說，可還是接過了。
    “我去招待賓客，你別去打擾芬姨。”周城澤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叮嚀幾句，起身走出了套房。
    周雅茹乖順地“噢”了一聲，望著周城澤離開。她把玩手中的小禮物，視線瞥向那件漂亮的寶藍色禮服，越來越生氣。只是替自己哥哥打抱不平，猛地起身，連同禮盒一起拿起奔向了隔壁套房。
    “小姐。”女傭開門喊道。
    周雅茹奔進房間，瞧見林芬正與顧曉晨坐在一張沙發(fā)上聊天，十分親密。
    “雅茹，來來來，這邊坐。”林芬喊道。
    周雅茹將禮盒放下，轉(zhuǎn)到林芬身邊撒嬌道，“芬姨，哥送了件這么漂亮的禮服給顧曉晨，可是某些人不屑一顧，根本就瞧不起。”
    顧曉晨安靜地坐在林芬的坐邊，只是抿著唇不言不語。
    林芬聽見周雅茹這么說，粗略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望向那件禮服，微笑說道，“這禮服真是漂亮，城澤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曉晨從小就不喜歡這樣的衣服，而且身材也沒有雅茹這么好，穿上去可能沒那么好看。”
    周雅茹的目光投向顧曉晨，得意地微笑。
    “雅茹，去讓化妝師補點妝。”林芬叮嚀道，周雅茹點了點頭，走向了另一間專門用作化妝的套房。
    周雅茹走后，林芬一并支走了女傭。這才握住顧曉晨的手，溫柔的麗容有一絲惆悵，輕聲說道，“曉晨，媽媽剛才不是那個意思……”
    顧曉晨回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全然不在意。
    “媽媽，我想吃你做的巧克力。”她輕聲說道，轉(zhuǎn)移了話題。
    從小到大，林芬一直告訴她，女孩子不需要打扮得那么漂亮，簡簡單單就是最好。外表太美麗，只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顧曉晨不是沒有向往過改變，瞧見別的女孩子穿好看的裙子也會羨慕。
    可是林芬堅決反對她穿那些裙子，甚至連黑框眼鏡，也是她親自去挑選的。
    高中的時候，她也曾經(jīng)向林芬提過隱形眼鏡的事情。因為戴眼鏡不大方便，而隱形眼鏡就方便了許多。但是卻被林芬一口回絕了。大學(xué)以后，身邊的同學(xué)不斷戀愛分手，對待感情只是游戲一場。
    顧曉晨想要改變的念頭，不復(fù)存在。
    今天晚上，顧曉晨也沒有忘記，林芬不準(zhǔn)她摘下這副黑框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