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笑都不快樂
宋方笙癡癡地望著他,那目光一如泉水清澈。
可是糾纏了多少的情愫,惟有歲月知道。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更是將他的手臂緊緊抓牢。她低下頭,直接跳過了那句青澀的“我喜歡你”,間隔了那么多年未見,她卻不敢告訴他,她內(nèi)心深處的那三個字。
“知了”、“知了”——
夏蟬鳴唱著這個夏日的喧囂,樹蔭灑下的光斑像是流逝而過的光陰,無法捕捉。
過了許久,伍賀蓮低沉的男聲響起,淡漠的三個字,“我送你。”
宋方笙麗容微酸,眉宇之間是化不開的愁緒。她微微一笑,終于松開了手,無力地收回。而他徐徐轉(zhuǎn)身,朝著小徑另一頭而去。她也邁開腳步,只是跟隨著他的步伐,試圖要與他一致,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的無間默契。
似乎什么東西變了。
出了學校,伍賀蓮取了車送她回住的公寓。
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你去哪里。”車子停在紅綠燈處,伍賀蓮沉聲問道。
宋方笙輕聲說了住址,望著車窗外漸漸遠去的青蔥校園。
她舍不得眨眼,頑固地凝望,眼眶卻開始泛紅。直到車子駛過紅綠燈,轉(zhuǎn)過轉(zhuǎn)角,那幢教學大樓終于在眼前消失不見。她閉上了眼睛,腦海里卻還浮現(xiàn)當年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片段,都那么清晰,她的眼底一片溫潤。
也許從第一眼開始,她就開始默默地喜歡著他。
有些事情,原來早已經(jīng)注定。
前方就是宋方笙現(xiàn)在所住的公寓大廈,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
宋方笙從挎包里拿出便簽紙和筆,她低頭寫下了一串號碼,將那張便簽紙貼在了車窗上。她拿筆頭指著那張便簽紙,扭頭說道,“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等你電話。”
“那我走了。拜拜。”宋方笙扭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她將車門打開下了車。可她沒有立刻進去,站在路邊望著他微笑。直到車子再次駛動,他英俊的側(cè)臉起先定格成一幕,而后像是電影膠卷緩慢放映,她的目光追隨而去。
車子朝右一轉(zhuǎn),再也瞧不見了。
宋方笙默默轉(zhuǎn)身,回頭的剎那卻瞧見那頭站著一道偉岸身影。她瞧著他朝自己大步走來,臉上的笑容不羈,卻是格外瀟灑。等他站定在自己面前,她打趣笑道,“陽總,你都不用管公司的嗎?”
伍昊陽提起手中的一袋蘋果,挑眉說道,“送完水果就走。”
“那我就不客氣了。”宋方笙雙手接過那一袋蘋果,叮嚀一句,“快去吧,耽誤了公司的事情就不好了。”
“和他見面了?”伍昊陽直截了當?shù)貑柕馈?br/>
宋方笙“恩”了一聲,臉上盡管是笑容,但卻不再明媚。
“他無動于衷?”伍昊陽的語氣有一絲譏諷,卻又似乎料到。
宋方笙默然了,而后笑著說道,“昊陽,你選的蘋果不錯啊,又大又紅。”
伍昊陽自然明白她是在轉(zhuǎn)移話題,劍眉緊皺。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么,卻還是什么也沒說。他望著她那張消瘦的瓜子臉,她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頑固,像是一座不會被風雨動搖的堡壘,他撇嘴說道,“好好照顧自己,身體重要。你上去吧。”
“拜拜。”宋方笙點了點頭,望著他轉(zhuǎn)身走遠。
……
伍氏公司。
午后的氣溫本就酷熱,中央空調(diào)打著冷氣。
總裁辦公室的氣氛卻更顯凝窒,讓人覺得森寒。
人事部主管站在大班桌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陽總,這是金融投資部姚詠心經(jīng)理的辭呈。”
“出去!”伍昊陽盯著桌上放著的辭職信,冷聲喝道。待人走后,他按下電話按鍵,“讓投資部姚詠心立刻來見我!”
“是,陽總。”秘書在電話那頭應(yīng)道。
不過多久,有人敲響了辦公室大門。
姚詠心推門而入,麗容恬靜,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了許多,柔柔地披在肩頭,往日的那份干練失了幾分,卻多了些女人味。可是這份柔美,也不知是為了誰而展現(xiàn),竟然刺痛了他的雙眸。她從容地走到他面前,輕輕開口,“陽總,您找我。”
“解釋一下。”伍昊陽眼眸一緊,厲聲質(zhì)問。
姚詠心十分平靜,不疾不徐地說道,“辭職的事情,我已經(jīng)和伍叔說過了。他也同意了。不過陽總請放心,手上的幾個案子,我會辦完再走。”
“很好。姚經(jīng)理果然周全,辦事能力強。”伍昊陽胸口窒悶,俊容陰霾,“到時候我會替姚經(jīng)理舉辦歡送會。”
“謝謝陽總。那我先去忙了。”姚詠心微微一笑,如此完美的應(yīng)對,找不出絲毫破綻。
可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堅定。
每一步,都像是和過去在告別。
雙手推開大門,姚詠心燦爛地微笑。
回到投資部,她走向了洗手間。站在洗輿臺前掬起一捧水,潑向自己。冰冷的水讓她冷靜下來,抽了紙巾擦拭。她這才抬頭望向鏡子里的自己,還是那個自己,她能干、聰明、優(yōu)秀……一直都沒有改變過,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唇角微微上揚,笑給自己看。
但是那笑,竟然讓她有了想哭的沖動。
姚詠心,你怎么連笑起來都不快樂。
……
顧青曾經(jīng)對顧曉晨說過:一份耕耘,一份收獲。
這一句話,顧曉晨一直記在心里。她始終相信努力了,就會有收獲。如果沒有,那就是自己努力得還不夠。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做好每一件事,即便結(jié)果真的不如人意,那也沒關(guān)系,因為總會從中得到些什么。
而她的那份收獲,忽然就來臨了。
商銀公司最近有人事調(diào)升,投行部的經(jīng)理蔡樺由于業(yè)績出色而受到了公司董事會的一致表彰重用。蔡樺從經(jīng)理升職為總監(jiān),直接管轄經(jīng)理,前途無可限量。當時,不知情的顧曉晨被一通電話召喚到了大會議室。
會議室里坐著董事會的幾位股東,顧曉晨敲門而入,頓時愣了下,立刻恢復(fù)鎮(zhèn)靜,她從容地朝前走了一步,輕聲說道,“各位董事,大家好。我是投行部的經(jīng)理助理顧曉晨。”
“蔡經(jīng)理對你十分賞識,極力保薦你,讓你勝任投行部的經(jīng)理,不知道你怎么看?”董事代表發(fā)問了。
顧曉晨心里“咯噔”一下,她并沒有料到情形會是這樣。
投行部可是公司最為重要的部門,讓她當經(jīng)理?
顧曉晨不動聲色地瞥向蔡樺,蔡樺朝她點了點頭。
她輕握了下拳頭,又松開了,站在會議桌前,竟然像是上學時站在教室的講臺前朗誦一樣,徐徐開口,“各位董事,我是在今年二月進入商銀公司。工作時間并沒有多長,只有五個月。但是時間長短并不能完全代表閱歷,有了閱歷也不代表就有能力。當然,現(xiàn)在的我也不敢保證我的能力有多強,可是我有絕對的信心、百分之百的熱誠勝任這一職位。請給我考察期,我不會讓各位失望。”
幾個董事輪番問了些問題,諸如新股發(fā)行上市、一級市場上的承銷、融資業(yè)務(wù)等等,顧曉晨冷靜客觀地一一回答。
最后,董事代表沉聲說道,“顧小姐,你的專業(yè)知識和理論分析都非常不錯,你也很有遠見。只是短短五個月的工作資力,時間上還欠缺一些磨練。”
董事們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明確,顧曉晨淡然地接受。
董事們散會后,蔡樺起身走到顧曉晨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沒關(guān)系,一步一步來。”
“我明白,謝謝蔡經(jīng)理的提拔。”顧曉晨感激地說道。
蔡樺難得露出微笑,又是說道,“不過你還是可以跟著我。”
顧曉晨笑了起來,“我很樂意。”
于是,她就從經(jīng)理助理成了總監(jiān)助理。
……
經(jīng)理蔡樺晉升,投行部的同事們鬧騰地要請客吃飯。蔡樺點頭應(yīng)允了。等到下班時間,一行人齊齊走出公司。剛走出大樓,只見馬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蘭博基尼。豪車自然引人注目,幾個對名車熱衷的男同事們念叨了幾句。
顧曉晨只望了一眼,不用看車牌號碼都知道是誰。
可她不想去理會,依舊和小文有說有笑。
那車停著卻也不動。
聚會免不了喝酒吃飯,幾個有車的人也不開車了,索性幾人一起打了車去。
聚會的地方選得確實不錯,三樓是餐廳,四樓就有KTV,預(yù)先留了個大間包廂。只是一伙兒人遲遲不敢打諢,蔡樺一臉肅穆地坐在那兒,還是和公司里一樣。上了滿滿一桌子菜,眾人吃了起來,說話都是小聲嚷嚷,只怕有人不高興。
蔡樺突然說道,“你們平時不是挺鬧的嗎?上班要有上班的樣子,現(xiàn)在下班了就要有下班的樣子!”她說著,忽然露出笑容,讓人不再拘謹,“鬧吧!你們不鬧我不習慣!”
“咱們蔡總監(jiān)放話了!”小劉急忙嚷嚷,嬉皮笑臉,“大家鬧吧!那誰,老張,我今天要跟你拼酒!聽說你是咱們部門里的酒仙!”
“你這個小子!”老張大笑出聲,兩人一連開了數(shù)瓶啤酒。
氣氛開始熱鬧起來,一行人吃吃喝喝談?wù)勑πΓ髲牟蛷d改了陣地到了KTV,大戰(zhàn)歌喉。
不知道是誰點了首歌,歌名叫《你是我的幸福嗎》,小文和另一個女同事就上去唱了。兩人各拿了一支麥克風,唱得聲情并茂。顧曉晨坐在沙發(fā)椅上,靜靜地看著屏幕字幕,耳畔是兩人柔柔的女聲,“你是我的幸福嗎/為何幸福讓人如此憂郁/愛情漸漸模糊/你的付出/我總不夠清楚/你是我的幸福嗎/為何幸福讓人變得憂郁……”
顧曉晨拿起酒杯,一口氣將杯中的啤酒喝光。
“顧助理,沒看出來你這么能喝啊。”小劉咋呼道,“要不我們來喝吧?”
顧曉晨笑笑,“我只能喝一杯。”
明天還要上班,所以并沒有玩得很晚,唱了一會兒歌,大伙兒就各自回家。
顧曉晨感覺有些頭疼,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她想走走呼吸呼吸空氣,和同事們打了聲招呼,她獨自離去。走了一條街,迎面而來一陣熱風,她難受地停步,腦袋也暈暈的。而她并不知道有輛車慢慢地跟隨在她身后。
顧曉晨扶著柱子,捂住了胸口。
“喝酒了?”身后突然響起低沉男聲,顧曉晨脊背一僵。恍惚回頭,瞧見了那張邪魅俊容,棱角分明,冷漠得讓人心碎。
“誰讓你喝酒了?”伍賀蓮神色明顯不悅,伸手扶住她的肩頭,“我送你回家。”
“不必。”顧曉晨吐出兩個字,輕輕甩開他的手,“我自己可以打車。”
伍賀蓮凝眸,“你就不能聽話點?”
顧曉晨只是笑笑,什么也沒說。可她剛走了一步,就被人打橫抱起,剎那驚呼出聲,“放開我!”
“放開!”
“放開我!我讓你放開!”
“伍——賀——蓮!”
顧曉晨不斷嚷嚷,一邊捶著他的胸膛,一邊蹬著雙腿。可他向來對于她的反抗不當一回事,自顧自抱著她走向后邊停靠的車。周遭而過的路人,有人看好戲似地回頭注目,更有人痞痞地吹了聲口哨,這讓她羞紅了臉龐,只好側(cè)頭貼向他的胸膛,不讓路人瞧見自己。
伍賀蓮將她抱上了車,自己卻也坐了進去。
那是駕駛座的位置。
那么狹小的空間,現(xiàn)在又擠了兩個人,更加顯得狹窄。
顧曉晨急忙想跨到副車座離開,可是他卻將車門反鎖了。而后伸手將她拽回懷里,緊緊抱住。這姿勢真是曖昧尷尬,她既不像趴又不像坐,急得不知道該怎么辦,甚至都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你無理取鬧!莫名其妙!霸道!專制!你簡直不可理喻!”
座椅卻突然朝后徐徐倒去,她一下跌撞在他精壯的身軀,親密無間的碰觸。她的頭猛地磕到向他的下顎,發(fā)出一聲悶響。顧曉晨慌了,掙扎的動作一窒,聽見伍賀蓮低沉的男聲呢喃響起,“晨晨,好疼。”
幾乎是反射性的抬頭,顧曉晨緊張地望向他。
可他卻像是什么事也沒有,安然無恙。甚至還勾起嘴角,朝她露出迷人的微笑。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的中文造詣這么好。”伍賀蓮用雙臂圈著她,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沉聲說道,“說得還挺順。”
顧曉晨當下知道自己被騙了,又是氣又是惱,心里百味奇雜。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自己無奈無助,加上本身就頭疼不舒服,她難受得皺眉,一張小臉蒼白。
瞧見她臉色不對,伍賀蓮不再微笑,俊容沉斂。大掌按著她的腦袋,將她壓向自己,輕輕撫著她的后背,幫她順氣,不悅地喝道,“跟你說過,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酒,你怎么偏偏不聽?現(xiàn)在難過了?”
顧曉晨一言不發(fā),聽著他沉沉念叨。
而他身上的味道會讓她安心,可她卻不能太過留戀。
顧曉晨深呼吸一口氣,平靜說道,“我不用你送我回家。”
“晨晨。”伍賀蓮在她耳邊呼喊,嘆息一聲,“不鬧了好嗎。”
難道她是在鬧嗎?顧曉晨閉上了眼睛,聞著他的味道,再次睜開眼睛,不讓自己沉迷。
她的默不應(yīng)聲,伍賀蓮以為她是妥協(xié)了,他拍了拍她的背,“去坐好。”
顧曉晨果然撐起身來,跨到了一旁的副車座。可她一離開他,立刻就打開車門跳下了車,一連串動作快得驚人,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伍賀蓮始料不及,猛地起身,也下了車。他冷了一張俊容,明顯耐性用盡。
“上車,我不想說第二遍!”他的視線掠過車頂,冷冷地望向了她。
顧曉晨朝他微笑,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決,“不必!”
“隨你。”伍賀蓮盯了她半晌,末了,他眼神一狠,陰霾地說道。視線匆匆收回,他彎腰坐回車中,沒有再理會她,踩下油門揚長而去。車燈閃爍著亮點,擦著她的身體而過,那抹亮點離她越來越遠,她被拋在了原地。
顧曉晨握緊了挎包提手,轉(zhuǎn)過身背道而行。
可以自己坐公交,可以自己打車,吃飯也可以一個人,散步也可以一個人。
什么都可以一個人。
她一個人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回到家中,顧曉晨的手機卻響了。姚詠心打來的,問她在做什么。她告訴她,她剛到家,晚上公司有聚會。兩人聊了幾句,姚詠心也沒有多說什么,只像是問候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顧曉晨卻發(fā)瘋似得將那首歌《你是我的幸福嗎》下載到手機,一遍一遍地聽。
……
生活好像慢慢恢復(fù)了平靜,雖然兩點一線,可是卻也讓人感覺安寧。除了工作時,一個不小心的走神,吃飯時偶爾的空洞,下班后瞬間的茫然,顧曉晨真的覺得十分安寧。她跟著蔡樺搬到了新的辦公室,自己也有了獨立的小辦公間。
工作幾乎沒有什么大的變化,除了更加繁忙。
言旭東最近時常來找她一起吃飯,只說最近手上的事情忙完了,一個人很無聊,也找不到人陪。顧曉晨聽了,心里猛地有些暖暖的,又有些涼涼的。原來,這個世界上這么多人一個人,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一起吃飯,一起散步,這樣的相處方式,會讓她想到一個人。
經(jīng)過街頭的時候,那個穿著寬大衣服的街頭藝人依舊自在地彈奏著吉他。吉他聲那么悠揚,配合著他歡快的歌聲。兩人不自覺地停下腳步,顧曉晨盯著彈奏吉他的藝人,眼神流露出某種渴望。言旭東悄悄側(cè)目,注意到她細微的變化,那種專注的眼神,只有提到某個人時才會凝聚。
“要不要去看電影?”耳畔傳來言旭東低沉的男聲。
看電影?顧曉晨猛地想到了誰,輕聲說道,“太晚了,下次再看吧。”
兩人靜靜走過人群,那歌聲也漸漸遠去。
如此炎熱的天氣,她卻感覺一陣微涼。
我知道聽起來很奇怪,
你改變了我的季節(jié)。
……
言旭東忽然停下腳步,可顧曉晨卻還朝前走,望著她的背影,他突然開口,“曉晨,你……有喜歡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