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明初雪不是沒想過眾人把她同燕驚雙放在一起對比。</br>　　當她看到她同燕驚雙穿同樣衣服的時候，也便預想過這樣的情況。</br>　　只是那時的她，以為享受夸贊的是…她。</br>　　而不是像現(xiàn)在……</br>　　周遭人幾乎是看了一眼明初雪后,便以更快的速度掃向燕驚雙,其后視線便黏著在燕驚雙身上,無法移開，根本沒想多給她一些注意。</br>　　在她身上會多停留一些的人，也大多懷著比較之心,她甚至隱隱約約聽到人群中有人說。</br>　　“以前見著明初雪已然覺得是驚為天人,就在一刻鐘之前，我都認為歸墟學宮沒有人能比明初雪穿這身水藍色直裾更為好看,但眼下我卻必須要自打嘴巴,相形見絀四個字，今日我也算真正領會了。”</br>　　“燕驚雙之容，乃我平生僅見，說句不好聽的,明初雪遠遠不及，我看在場也就只有顏鶴卿能堪堪與之匹敵?！?lt;/br>　　……</br>　　緊接著是此起彼伏附和的聲音，每一句附和,仿佛就是在往明初雪臉上打上一巴掌。</br>　　最后，她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柔柔的眼有片刻的空洞，像是雨后的芭蕉,被風雨無情地鞭笞著。</br>　　但很快明初雪似是想到什么,眸光再次緩緩亮起。</br>　　不論如何,她能進美人圖,就代表她能揚名一點點,莫欺少年窮，美貌只是用來揚名之物。</br>　　她還有才學，等到月考再拿下歸墟學宮的女子頭名。</br>　　屆時，便是燕驚雙容貌絕頂，也只是虛有其表。</br>　　明初雪微微給自己打著氣，但下一刻荊成望的聲音便是響起。</br>　　“一定要畫兩幅嗎？”</br>　　荊成望這人并不擅場面言語，有著大國手的清傲，他只想畫最好的。</br>　　明初雪身形瞬而顫了顫，宛若風中殘燭。</br>　　山長似乎看出了明初雪被戳心刀子，忙打了會圓場，才讓明初雪的神色稍稍好看些。</br>　　山長又安撫著不情不愿的荊成望。</br>　　“歸墟學宮的傳統(tǒng)便是如此，你的想法和民意的想法，我們都要尊重不是？”</br>　　只是，山長未想到，這回不給他面子的不是荊成望，而是圍觀的那群學子。</br>　　也不知誰小聲嘟囔了一句。</br>　　“投過的票不可以改嗎？”</br>　　在安靜的間隙，便是這一小聲嘟囔都能清晰可見。</br>　　雖大多學宮學子心下承認著燕驚雙的盛世容顏，但學宮學子也知，若是改票，對曾經(jīng)他們給投過票的明初雪不公，所以很快就有人出聲制止。</br>　　“這位學子煩請慎言，既已投票，便成定居，哪能隨意更改。”</br>　　“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決定負責?！?lt;/br>　　那位學子也仿佛意識到自己出口的荒唐，他連忙遙遙同明初雪拱拱手，載著真誠的歉意。</br>　　可即便如此，明初雪胸口還是宛若再被插了一柄刀子，那一句小聲的嘟囔仿佛縈繞在她耳邊。</br>　　燕驚雙自己倒不是很在意這些，她的目的是接近荊成望，又不是為了入美人圖出名。</br>　　只是燕驚雙面上越發(fā)無所謂，落在極力想抓住美人圖入畫名額的明初雪眼里，便是越發(fā)刺眼，明初雪抿緊了唇，眸光逐漸幽深，好似壓著幾分嫉恨。</br>　　而就在這時，另有一道洪亮的聲音在廣場上悠然響起。</br>　　“我記得投票時辰還未截止吧?！?lt;/br>　　話音落，眾人齊齊愣了愣，轉頭看向來人。</br>　　寇照背后插著九環(huán)大刀，身后浩浩蕩蕩地跟著武科的一群人。</br>　　這群武科學子好似是從外面回來，身上或多或少還都沾上了些許的草葉子。</br>　　燕驚雙忽然想到在美人圖甄選之前，武科學子們好似去尋了個隱蔽的山頭，關起來集訓了。</br>　　燕驚雙同寇照也算不打不相識，雖平素聯(lián)系不多，但偶然遇到兩人還會探討一些武學心得，燕驚雙經(jīng)過燕九命師尊的指點，學得比寇照正統(tǒng)，她言談間，頗能讓寇照醍醐灌頂。</br>　　以至于，寇照越發(fā)對燕驚雙尊敬，就差沒同燕驚雙拜把子。</br>　　燕驚雙見到寇照，還是同往常那般同他點了點頭。</br>　　但寇照卻是一愣，他眸光閃過瞬間的驚艷，但轉瞬便收回了目光，還極其高傲地揚了揚下巴，絲毫沒有回應燕驚雙的打招呼，直直朝向山長走去。</br>　　燕驚雙微愣，寇照這小子怎么出去了一趟，又開始擺臭臉了？</br>　　寇照高大的身影站在山長跟前，顯得山長越發(fā)弱小無助。</br>　　寇照朗聲道。</br>　　“山長，我記得美人圖甄選沒有投票截止時辰吧，意思我現(xiàn)在投也可以是嗎？”</br>　　山長縷了縷發(fā)白的胡須，點了點頭。</br>　　“你想投誰？”</br>　　寇照環(huán)了環(huán)胸：“自然是燕大小姐，燕驚雙。”</br>　　寇照說完還左右張望了下，似是在尋找著什么。</br>　　過了會，他道。</br>　　“燕驚雙人呢？”</br>　　方才被寇照甩了臭臉的燕驚雙默。</br>　　眾人也齊齊用視線為寇照指了路，寇照有些莫名。</br>　　“你們都看那個傾國傾城的小娘子干嘛，雖然她的容顏確實是在場女子之最，但你們是沒見過燕驚雙提槍的英姿，那是一種超越容顏的美，我投她是真心實意的！”</br>　　寇照強調(diào)了一下投燕驚雙的理由，也算是為燕驚雙掙面子，強調(diào)他投的不是人情票。</br>　　只寇照說完，在場眾人看向那位絕美小娘子的眼神更亮了亮。</br>　　寇照皺了皺眉，他夸燕驚雙呢，你們看那個女子兩眼放光作甚？</br>　　而就在這時，寇照忽然見到他眼中那位傾國傾城的小娘子沖他點頭微有示意。</br>　　“未曾想，我在寇兄心中評價竟如此之高。”</br>　　“誰評價你，我剛剛是夸燕……”寇照話語頓消。</br>　　下一刻，寇照瞪大了眼看向燕驚雙。</br>　　“你你你你…你是……”</br>　　燕驚雙輕笑一聲，點頭。</br>　　“正是我，燕驚雙。”</br>　　寇照僵直在原地，似乎是在消化這個消息。</br>　　而那邊山長已然找到計票的仆人，將寇照那一票記在燕驚雙名下。</br>　　可即便如此，燕驚雙名下也僅僅只有兩票。</br>　　另一票，燕驚雙知道是聞嬌嬌投的。</br>　　燕驚雙的票數(shù)同明初雪的差距依舊很大。</br>　　寇照好似也注意到了兩人布告板上的票數(shù)差距。</br>　　他趕忙又同山長道。</br>　　“山長，我們這群武科學子都還沒投票，請把我們的票數(shù)也算進去?！?lt;/br>　　這話一出，明初雪臉上的蒼白更多了幾分。</br>　　先前寇照來之時，便看明白了情況，兩個女子，其中一位是荊成望選的，另一位便是票選出來的。</br>　　先前他不知其中一位是燕驚雙，便想著給燕驚雙投票，至少拿下另外一個投票名額。</br>　　眼下雖然知道荊成望已然看上了燕驚雙，可他也同大多數(shù)人想法一樣。</br>　　燕驚雙的美，該是得到獨一無二的珍藏。</br>　　畫兩幅美人圖算個什么事。</br>　　山長沉吟片刻，想了想道。</br>　　“確實是這個理。”</br>　　山長放話，武科學子們倒是勾肩搭背，揚起笑臉，走到布告欄那邊，排著隊投票。</br>　　計票的下人也在不停地給燕驚雙上著票數(shù)。</br>　　武科學子們投完票后，還開心地同燕驚雙揮揮手。</br>　　“燕大小姐放心，我們可都不是投的人情票哦。”</br>　　“來此之前，寇照便讓我們遵循本心而投，早先你同寇照那一戰(zhàn)，我們也是看到的，寇照所說的，也是我們所想的?！?lt;/br>　　“只是未曾想，便是沒有那一戰(zhàn)，你今日已然讓我等心服口服。”</br>　　這群武科學子雖然沒有文科學子心細，也擔心燕驚雙會被閑言碎語，這才大大方方解釋了投票的原因。</br>　　燕驚雙看向這群純真正直的武科學子，泛冷的面容上，微微多了幾分笑意。</br>　　彈幕也適時飄過。</br>　　【果然啊，學武之人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直白才是最可愛的?！?lt;/br>　　【那小鶴什么時候能對雙雙打直球呢？】</br>　　【姐妹做夢吧，小鶴是什么人，他是喜歡雙雙，可他自小錦衣玉食，多的是人愛慕他，追求他，喜歡他，他又自小守禮，端的是君子之風，便是追求雙雙也是潤物細無聲的接近?！?lt;/br>　　【好急哦，想看小鶴打直球！】</br>　　【有生之年吧，除非小鶴受到什么刺激！】</br>　　……</br>　　燕驚雙看著彈幕聊著聊著又偏到了顏鶴卿頭上，她眸光又微微落在了顏鶴卿身上。</br>　　顏鶴卿打直球？</br>　　絕不可能。</br>　　若是沒有彈幕，誰也不知道顏鶴卿的心上人是她。</br>　　她自己也是不知的。</br>　　燕驚雙忽然在想，不若就讓顏鶴卿順其發(fā)展吧，反正就顏鶴卿內(nèi)斂的性子，興許她都找到路人甲未婚夫了，他還沒表白。</br>　　想法一冒頭，燕驚雙不免余光又多看了顏鶴卿幾眼，這一次停留的視線又比上次長了一些。</br>　　那頭，計票的仆人快速統(tǒng)計著票。</br>　　等到票數(shù)統(tǒng)計出來之時，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但繼而又覺得有些可惜。</br>　　是平票。</br>　　武科學子比文科學子少很多，即便武科學子們?nèi)纪读搜囿@雙，也只是同明初雪打平。</br>　　打平的話，明初雪依舊有入美人圖的資格。</br>　　其實眾人對明初雪倒是沒什么意見，只是眾人見識過燕驚雙的風采，只覺這一份美麗該得到獨一無二的記錄。想來，該是能成為傳世之作。</br>　　留于歷史，也是難得的美談。</br>　　多了一個人，多多少少有些破壞意境。</br>　　而且其中有些學子也是想替明初雪找回些許面子，明初雪若是同燕驚雙同處一地，大家眸光會更注意到燕驚雙，明初雪本可以也有自己獨有的美麗，沒必要成為旁人的陪襯。</br>　　可好像明初雪并不想領這份情。</br>　　從剛剛一個個武科學子過去之時，明初雪便一直捏緊了手，眼里壓著緊張忐忑，后背早已冷汗津津。直至計票仆人宣布平票后。</br>　　明初雪才長舒一口氣。</br>　　至少她還有入畫資格。</br>　　寇照眉心皺的更緊，他趕忙又清點了一下武科學子的人數(shù)，看看是不是計票仆人算錯了。</br>　　而就在這時。</br>　　另有一道清冷的聲音于寇照身后響起。</br>　　“請讓讓?！?lt;/br>　　寇照轉頭，見是顏鶴卿。</br>　　他自然也是識的顏鶴卿的，就是不知顏鶴卿來此作何，他這一打岔，點的人數(shù)又給忘了。</br>　　但寇照還是不情不愿地給顏鶴卿讓了位置。</br>　　畢竟顏鶴卿很有禮貌，他對他說“請”呢。</br>　　顏鶴卿似是一道清寒如月的風景線，即使眾人今日被燕驚雙的盛世容顏震驚住，但顏鶴卿的一舉一動依舊牽動著在場眾人的心思。</br>　　眼下見他湊到寇照那邊，也有些莫名，不知顏鶴卿想做什么。</br>　　也不是沒有人猜測過，顏鶴卿想投票。</br>　　可念頭剛起，就被否決。</br>　　顏鶴卿是京師有名的高嶺之花，冷漠性子人人皆知，他怎么會參與這種在他眼里堪稱無聊的投票。</br>　　而且，他都沒有朝著計票仆人方向而去，投票是要告知計票仆人，他再用細毛筆，在布告欄上為其添票。</br>　　顏鶴卿走的方向，是布告欄的另一邊。</br>　　寇照應著聲給顏鶴卿讓了位置。</br>　　他身后的石桌上擺放著一方墨硯，細筆在計票仆人手里。</br>　　眾人疑惑的眼神，全都落在了顏鶴卿身上。</br>　　包括燕驚雙。</br>　　而就在這時。</br>　　顏鶴卿伸出左手食指，彎曲片刻，清幽的小葉紫檀戒于墨硯里蕩出了一圈漣漪。</br>　　轉身，抬手，不過瞬間。</br>　　燕驚雙的名下。</br>　　多了一道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