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張善........
    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朱允熥用絲帕擦了下嘴角，淡淡的說道，昨晚上才到京？明日陛下想好了說什么沒有？
    今日，他其實(shí)是特意出宮來見張善的。老爺子要見張善，不完全是因?yàn)槌杏腥藦椲溃菑埳谱约旱恼圩又?，說了很多當(dāng)?shù)氐氖拢美蠣斪幼⒁?。比如說，杭州及周邊，因?yàn)樯藤Q(mào)手工業(yè)發(fā)達(dá)，農(nóng)田土地十之八九成了桑田，沒人種糧。
    僅有的種糧食的土地還在寺廟手中，導(dǎo)致糧價比外省貴了二成。一旦天災(zāi)不測，蘇杭之地勢必會發(fā)生饑荒。
    更有當(dāng)?shù)氐纳倘舜笞宓龋用摫揪土膭儆跓o的商稅，還把自己名下的土地，掛給有功名的士人身上，等等。
    臣多謝殿下掛懷！
    朱允熥的維護(hù)之心，張善心中感激，坐著微微躬身說道，至于陛下問什么，臣如實(shí)回答就是！
    你這人看著老實(shí)，可一去杭州就變成了殺星，幾十個僧人被你砍了腦袋，皇爺爺看了奏折，笑著和孤說。嗯，張咸蛋變成了張鐵蛋！朱允熥笑著，口氣微微變化，聽說，你借著收拾僧人的事，牢里還抓了許多和寺廟有牽扯的大戶？
    不抓不行！張善開口道，那些人富得流油，還不滿足。田稅逃，商稅也逃，明明什么功名都沒有，可在地方上說話，比秀才舉人還管用！臣查處靈隱寺廟產(chǎn)的時候，竟然有大戶組織佃戶百姓，抗拒官差！
    等臣抓了人之后，地方上有功名的讀書人，下級官吏連番上書說情。
    朱允熥沉吟點(diǎn)頭，手指輕輕敲打桌面，殺人不用怕，孤自會給你做主！不過，光殺也不是辦法。有錢人哪個沒點(diǎn)腌臜事，也不能一股腦都?xì)⒘?。關(guān)鍵是，你以后要如何管理？
    張善頓了片刻，開口道，請殿下明示！
    所謂逃稅，還是稅法不完善，還是收稅太低了。朱允熥端茶喝了一口，說道，江南商貿(mào)稅收，可抵田稅數(shù)倍。皇爺爺問你話時，你把話引到商稅上去！
    臣，明白了！張善低聲道。
    既然現(xiàn)在有了一個引子，商稅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不過，收稅一事在老爺子和傳統(tǒng)文人的眼中，不是什么好事，不但會有口舌恐怕還會有風(fēng)波。
    但若是現(xiàn)在不收，以后想收都收不上來了。
    此時大明禁海，不許民間商人出海遠(yuǎn)游貿(mào)易，但是不禁止外來的商人。關(guān)稅這，好算好算。設(shè)置關(guān)稅司，檢查海船貨物，總能收個八九不離十。
    難就難在，大明境內(nèi)的商稅上。歷朝歷代都是在城門處，在運(yùn)河上收稅。不過這樣一來，先不說官吏中飽私囊，就是商人也有很多辦法逃稅。到最后，往往十成里，只有一成能上交國家就不錯了。
    不過有了驛改郵，可以事半功倍。商人們運(yùn)送的貨物，都由郵政開具了數(shù)量和種類的票據(jù)。進(jìn)入各城池，關(guān)隘的時候，出示票據(jù)方可進(jìn)城。
    那就根據(jù)票據(jù)的顯示，征收城門稅，或者河道稅。然后地方稅務(wù)司，根據(jù)商人上繳的郵政票據(jù)，核算收上來的稅款。
    稅法也是一個與時俱進(jìn)的過程，沒有幾百年的商業(yè)社會沉淀，沒有一次次的商人和官府斗法，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但是能收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大明怎么亡的，就是沒錢，收不上稅亡的。后世大清，乾隆年間，僅北京崇文門一年的稅收，就高達(dá)白銀九十萬兩。
    朱允熥心里，不交稅的人，都不是好人！
    這時，門外響起堂頭的聲音，幾位，小的上菜！
    門推開，堂頭帶著幾個伙計(jì)，把精美的菜肴放在桌上，盤中菜色香味俱全，看著賞心悅目。
    吃！
    等王八恥挨個試過之后，朱允熥拿起筷子，笑道，孤倒是忘了，你在杭州，這些菜都是能經(jīng)常吃到的！
    臣可沒閑錢下館子！張善笑道，杭州是銷金地，尋常去次酒樓，臣一個月的俸祿，都不夠一桌中等酒席的！
    大明的俸祿是少了點(diǎn)！朱允熥吃了一筷子龍井蝦仁，只覺得彈滑軟嫩的同時，還帶著茶葉的芬芳，笑道，收商稅，地方富裕了，國庫富予了，適當(dāng)?shù)?，孤也會提議，把你們的俸祿提那么一點(diǎn)！
    殿下隆恩，不過臣倒覺得，俸祿雖少卻也夠花了，臣家中人口少，唯有.........
    你人口少，可有人家一大家子。朱允熥繼續(xù)笑道，孤看山東的奏折，山東臨沂的地方官，七品縣老爺，轎夫是自己的連襟和舅子，家中的廚娘是妻子和妻姐。官袍都打了補(bǔ)丁，老母親還要上山挖野菜！
    說著，朱允熥似乎找到了解決商稅的突破點(diǎn)，原本時空大明收不上稅是因?yàn)楣偕坦唇Y(jié)，江南出身的官員把持輿論朝政。
    那么現(xiàn)在，自己用收稅給文官漲俸祿作為誘餌，那么阻力就會小很多吧！
    臣雖然迂腐，但不蠢笨。不是臣要逢迎殿下，那樣的官兒，攏共也沒那么幾個！張善笑道，再說，清水衙門的官可能窮成那樣，真做了一地主官的，能窮到哪去？
    嘗嘗這道湯！朱允熥笑著，指著那盆翠綠的莼菜湯說道，看著挺好，不知味道如何！說著，示意王八恥給張善盛了一碗，自己動手喝了起來，嗯，挺鮮的。不過，沒你女兒做的那個汪豆腐好吃！
    張善手一抖，剛送入嘴的湯匙差點(diǎn)掉落。
    你自己來京的，家里可有人陪著一同前來？朱允熥繼續(xù)問道。
    臣小女隨行！張善低聲道，小女已然出了孝期，今年都十八了，婚事再也不耽擱。臣在京中有一同年，家中正好有一子，和小女年歲相當(dāng).........！
    讓你閨女相親？
    不知為何，朱允熥腦中一想起張蓉兒那張鵝蛋臉，淺淺的酒窩，還有說話時手指頭繞著秀發(fā)的樣子，就有些不高興起來。
    而且這種不高興，隨著他想起張蓉兒做的烙餅，涼菜，湯羹。還有在堤壩上走路的倩影，愈發(fā)的高漲，變成了惱怒。
    你那同年，姓甚名誰？在哪個衙門？家中多少人口？他兒子是什么功名？高矮胖瘦，心性品德如何？朱允熥放下筷子，一連串的問道。
    張善額頭見汗，開口道，臣的同年，是應(yīng)天府中丞蔡英，他進(jìn)士出身，他家的公子人品相貌..........
    蔡英？不行！
    朱允熥認(rèn)識這個人，當(dāng)日去抓道然，就有蔡英這人在側(cè)。
    當(dāng)下，不滿的說道，別看他是個進(jìn)士，可是說話做事小里小氣，獐頭鼠目。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要打洞，他蔡英那個德行，生下來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ＷwＷ.ΧＬwＥй.coΜ
    張善坐不住了，兩股戰(zhàn)戰(zhàn)，顫聲道，可是雙方已經(jīng)通了書信，行不行的總要見過............
    見什么？朱允熥瞪眼道，你這當(dāng)?shù)?，怎么拿女兒的終身大事當(dāng)兒戲。你見了不就代表你認(rèn)了嗎？不就代表你默認(rèn)了嗎？
    你們讀書人都要臉面，真要見了，你好意思說不行？萬一蔡家那小子，是是個紈绔子弟，品行不端的，你女兒嫁過去不是誤了一生？
    再說，你兒女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說著，朱朱允熥感覺這話有些露骨，改口道，你女兒賢良淑德，總要尋一個良配，如此草率了事，誤了終生，豈不是作孽！
    哎，蓉兒多好的姑娘，她的婚事一定要慎重。這年頭盲婚啞嫁的，多少人，人前恩愛，人后落淚。你這當(dāng)父親的，也不好好想想！
    是是是！張善連連點(diǎn)頭，臣有失考量！
    蔡英！朱允熥嘖嘖嘴，別看他是個進(jìn)士，做官最是無用，一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你是孤倚重之人，即便是結(jié)親也要找個上進(jìn)的人家。
    噗通，邊上張善再也坐不住，直接跪倒。
    快起來！朱允熥扶起，孤說他又沒說你，你怕什么。說著，又笑道，明日見了皇爺爺，孤還要找你說話。對了，上次蓉兒做的湯羹不錯，叫她再給孤做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