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我知道他在這(2)
御賜的丹書鐵券在民間還有另一個(gè)稱呼,免死金牌!
“兵,我是調(diào)定了?!背I舐暤?,“因?yàn)檫@案子,老子必須查明白!”
說著,他咧嘴冷笑,“若是讓你們湖廣布政司自己查,那不是他娘的左手查右手,永遠(yuǎn)查不清楚嗎?”
“既然老子要查,就查到底!太祖高皇帝的御賜的丹書鐵券在此,出了事老子擔(dān)著。反正有這玩意,老子也死不了!”
“你是死不了!”
嚴(yán)正面若死灰,心中暗道,“可是湖廣布政司不知要死多少人?。 ?br/>
常森調(diào)兵進(jìn)城,擺明了是要把事情鬧大。
把這把火從武昌府引到整個(gè)湖廣布政司身上,到時(shí)候上上下下又是多少人頭落地呀?
整個(gè)湖廣行省,定然是一場(chǎng)血雨腥風(fēng),誰又能置身事外呢?
想到此處,嚴(yán)正痛苦的閉上眼,失魂落魄的朝堂下走去。
“大人小心!”
卻是他猛的一個(gè)趔趄,若不是旁邊的衙役眼疾手快,只怕他就要當(dāng)場(chǎng)跌倒。
“我還有半年啊.....我還有半年就告老還鄉(xiāng)了,半年啊....我一輩子從七品知縣到三品按察,走了四十年.....四十年一場(chǎng)夢(mèng),皆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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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這嚴(yán)正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一個(gè)!”
堂下的人群中,何廣義低聲對(duì)朱允熥說道,“四十年仕途,沒聽說他跟誰紅過臉。都說他..”
“說什么?”朱允熥冷聲問。
“膽子小!”
“哼!”朱允熥冷哼,“怕不是膽子小,而是一向裝糊涂裝習(xí)慣了!裝糊涂,比真糊涂還可氣!”
突然,砰的一聲!
朱允熥被猛的一聲驚堂木嚇了一跳。
就見常森站在堂上,大喊道,“來呀,將那武昌知府給老子捉來問話!”
“呵!”朱允熥苦笑,“他這是查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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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盞茶時(shí)間之后,惶恐的武昌知府張謙被帶到了按察司大堂。
一進(jìn)門,他雙眼猛的一凝。
因?yàn)樗匆?,他的小舅子白不易此刻蜷縮在地上,身子一個(gè)勁兒的抽,就好像...廁所里的蛆一樣。
“你就是那武昌知府張謙?”常森在堂上大聲問道。
“下官?gòu)堉t,見過常侯!”張謙倒也還算有些膽氣,能站得住,行禮道。
他話音剛落,常森的親兵常大彪就拿著腰刀上前。
“站住,你干啥?”常森問道。
常大彪一怔,“侯爺,老規(guī)矩不是先敲掉一條腿嗎?”
“滾滾滾滾!”常森笑罵,“人家正兒八經(jīng)的從三品的官兒,哪能說打斷腿就打斷腿!”
州府之知府,多是四五品官位。
而武昌既是湖廣的首府,又是天下重埠,所以張謙這武昌知府,在官位上要高出一格。
若是他不出意外的話,繼續(xù)按照仕途走下去。運(yùn)氣好的話,十年之中,先是按察司,然后就是一省的布政,封疆大吏。
“喏,把卷宗給他!”常森努嘴。
堂上記錄人犯交待證詞的文書,把寫好的卷宗,雙手捧著交給張謙。
張謙的手有些顫抖,但他還是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儀表??山舆^來之后,卻無論怎么看,他都看不下去。
“他!”常森指著船舶司的錢大庸說道,“說的可是事實(shí)?”xしēωēй.coΜ
他本以為張謙會(huì)抵賴狡辯拒不承認(rèn)。
誰知,張謙卻放下卷宗,低頭一笑,“回侯爺,句句屬實(shí)!”說著,抬頭,“不但句句屬實(shí),而且下官所做的事,遠(yuǎn)不止這些!”
“你倒是光棍!”常森摸著胡子說道。
不但他意外,堂下的朱允熥也很是意外。
而就這時(shí),張謙嘆口氣,然后目光環(huán)視人群,似乎在搜尋著什么。
“下官早就知道,必定有東窗事發(fā)的那天!”張謙苦笑道,“所以,在常侯的人抓下官內(nèi)弟的時(shí)候,下官明明有機(jī)會(huì)喬裝出城,卻依舊甘心等死!”
“知道有這一天,你還這么干?”常森怒道。
“非是下官貪財(cái),而是.....”張謙自嘲的笑笑,“人生在世處處都要用錢呀!”說著,他一指錢大庸,冷笑道,“你在供詞當(dāng)中說,本官威逼利誘你們,讓你們都聽本官的!”
說到此處,他又大笑起來,“可是分錢的時(shí)候,你們不是挺快活的嗎?”
說著,他眼神驟然一變,“我還聽說,你這幾年分的錢都沒動(dòng),準(zhǔn)備拿出來孝敬,好活動(dòng)活動(dòng),爭(zhēng)取謀個(gè)富裕地方做個(gè)縣令,是不是?”
“沒沒沒.....!”錢大庸忙搖頭。
“你把事都推到我頭上,我也不怪你,可事已至此要說明白!”張謙又道,“你船舶司的船租賃給商人們販運(yùn)貨物,大頭可是直接進(jìn)了船舶司的,本官每個(gè)月所拿的,只不過是你的孝敬罷了,對(duì)不對(duì)?”
不等錢大庸開口,張謙看向常森,“我讓他們做過壞事,但更多的是他們孝敬我,讓我包庇他們做更壞的事!”
“還有工造司,下官是插手了,可是無論是修筑河堤城池,還是修路還是排水等,具體干活的人,可都是工造司自己找的...大頭也是他們自己吃了!”
“還有徐家的案子!”
聞言,跪著的徐平安憤恨的看向張謙,眼神如刀。
“你也別怪我,一開始我跟他們說,人死了該給錢就給錢,而且要多給錢把事情壓下去!”張謙笑道,“是下面人糊涂,他們怕事情鬧大,繼而對(duì)你威逼恫嚇,以至于拆你的家房子,毀了你的戶籍文書.....整日讓人盯著河沿兒大街,那些家里死了人的家眷!”
說到此處,張謙嘆口氣,“等本官真正知道的時(shí)候,你們心里的氣,已不是用錢能解決的了吧?你們還要進(jìn)京告狀?那本官只好默認(rèn)下面人的行徑了,總不能善待你,讓你真告狀吧?”
“狗官!”徐平安咬牙罵道。
“狗官!”張謙冷笑,“本官治下,確實(shí)出了幾十條人命的大案。可這幾年,武昌越發(fā)的繁華,賦稅位列大明前三甲,南來北往商旅如云!”
“長(zhǎng)江上等待??康纳檀家盘?hào)....且不說給朝廷增了多少稅收。光是那些商人找人卸貨,衣食住行,乃至流鶯.....呵呵,都讓武昌府的窮苦百姓跟著沾光了吧?”
“本官是貪了,但本官也讓武昌府的窮苦百姓多了個(gè)飯碗!不然,你們那臟水橫流的外城,哪來那么多營(yíng)生?”
“你們捫心自問,即便是挑著個(gè)擔(dān)子賣熱干面,是不是生意也比以前好了?”
堂上只有張謙一人的聲音,徐徐響起。
人群中的朱允熥,總覺得他這番話,是在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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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這么說,你還有功了?”常森冷笑。
“不敢!”張謙又繼續(xù)笑道,“錯(cuò)就是錯(cuò)!下官貪就是貪了!可是下官不是一個(gè)貪的,下官不貪,下面的人也要貪。下官不貪,上面的人也要伸手要錢!”
“所以,下官就貪了!下官不但自己貪了,武昌府上上下的官員們,除了每年的俸祿之外,還有額外的收入,下官帶著他們一起貪!”
“他們有財(cái)路下官不攔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只要在下官可以掌控的范圍之內(nèi),只要他們不鬧得滿天皆知!”
“如此,他們才能一心幫著下官,治理好武昌!”
常森冷笑,“歪理!”
“您不是文官,不懂水清則無魚的道理!”張謙淡淡的笑道,背著手好似渾然不懼一般,但他背著的手上,手指不住的顫抖,卻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恐慌。
“下官若是清官,也讓下面當(dāng)清官,那知府的位子坐不??!下官若是清官,沒辦法斂財(cái),那布政司的諸位老爺們,也坐不?。 ?br/>
張謙冷笑,“他們也知道權(quán)衡利弊,也知道凡事都有兩面。就拿武昌外城來說,那本不該收稅的,也收不上稅來!”
“可是因?yàn)樯藤Z云集,且發(fā)現(xiàn)可以走私夾帶省下賦稅之后,往來武昌的商人們只要是有本路的,都??吭谕獬牵 ?br/>
“外城的勞力也便宜,吃的也便宜住的也便宜,而且沒有宵禁....如此一來,本官就下令在外城收稅!”
“可是外城的稅,都進(jìn)了下官的口袋嗎?”張謙又是冷笑,“侯爺,您年初還給武昌府派了二十萬的軍餉呢!您不會(huì)以為這錢是武昌府截留了正稅給您的吧?”
“武昌府可沒那么大膽子敢截留皇上要的稅!”張謙又道,“可是,武昌府也好湖廣都司也好,要花錢的地方多....不多收稅,這錢從哪來?”
“呵!”常森冷笑,“你這是豁出去了?還是怕受刑?所以干脆也不藏著了!”
“下官知道,藏不住的!您審,下官最多是斷腿,可若是錦衣衛(wèi)來了!”張謙有些惋惜的摸著自己的官服,“下官可能腸子都被翻開!”
說著,他猛的轉(zhuǎn)頭,看向人群。
“當(dāng)日事發(fā),下官本想找布政司使大人,可誰知人家卻裝病不見!下官就知道,這事定然大了!”
“后來再一想,光是常侯你自己,也不可能讓布政司使大人如此忌憚。而您雖是勛貴外戚看著跋扈,但一直以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從不過節(jié)插手民政!”
“那徐平安跟您非親非故,您用得著冒著大不韙幫他出頭嗎?還這么大的陣勢(shì),調(diào)兵進(jìn)城!”
說著,他看向常森面前,桌子上的丹書鐵券,冷笑道,“這玩意兒,大明朝何時(shí)真當(dāng)回事過?”
“大膽!”常森一哆嗦。
“而且,下官還發(fā)現(xiàn)一個(gè)事!”張謙再次轉(zhuǎn)身,看著人群,目光最后落在朱允熥的身上,“下官問了手下人,說您遇到徐平安那天,是帶著家中的外甥在外城吃飯!”
“呵呵,您的外甥都是豪門子弟怎么會(huì)去外城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且京城的子弟,一未到地方之前,地方已經(jīng)知曉了,哪有悄無聲息來的?”張謙又冷笑道,“而且,據(jù)說那天先出頭的,也不是您,而是您的外甥!”
“有人說,那天的常侯您,跟在您外甥的身邊,就跟個(gè)老仆似的!”
“再加上前陣子九江的事,下官算了算您的外甥,就是當(dāng)今皇上的日程,所以.......”
說著,張謙一撩官服的裙擺,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下官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過去了!”
張謙苦笑,然后叩首,“罪臣張謙,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