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突然而至(1)
“貧富差距懸殊呀!”
不知不覺已到了掌燈時分,解縉在考場中巡視,看著各色的舉子們,心生感嘆。
富裕之家的舉子,食盒中滿是精細(xì)的點心,各類熟食茶葉,所帶的被褥也是價值不菲的皮毛。甚至有的人,連馬桶都是自己帶的。
而貧寒之家的學(xué)子們,就是粗糙的冷飯,御寒之物也多是棉被而已。
就更別說所用的文房四寶了!
解縉緩緩走到一名四旬年紀(jì)的考生面前,低頭凝視。
那考生正愁眉苦臉的在草紙上寫著策論的開篇......
見解縉的目光看來,那考生下意識就要站起來。
“坐坐!”解縉按下手,開口道,“不要多禮,考試要緊!”
他一邊說話,一邊借著燈光看了幾眼那考生的試卷。
字,就是一般般。
今科的策論是他按照皇上的意思所出,共三道題。
第一,漢唐亡國之兆。
第二,前元MIN族之政。
第三,新政的優(yōu)缺。
三道題都是大白話的形式,這才過去的科舉之中還是開天辟地的第一次。當(dāng)然,長篇大論的圣人之道也是要考的。只不過解縉知道,皇上最看重的還是這三道題。
別看這三道都是大白話,可沒一題是簡單的。
尤其是第二第三,大明之所以從太祖高皇帝時就標(biāo)榜是承繼前元而有天下,是為了在法統(tǒng)上統(tǒng)治這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同時又族群眾多的帝國。
以往的中原王朝,統(tǒng)治的多是中原心腹之地,周邊各邦稱臣即可??纱竺髦蜗虏坏袧h人,還有蒙人,還有女真人,還有高麗人,乃至苗,色目,彝....還有緬人高麗人!
如此眾多的族群,如何有效的治理,歷代都沒有可以借鑒的地方。
元之亡,除卻橫征暴斂法度淪喪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沒處理好這些族群之間的關(guān)系.....
一想到考題,解縉又聯(lián)想到皇上私下說的科舉改革。
為國官員,不能只會滿口之乎者也,更不能只會做道德文章。天下之事,事事皆學(xué)問.....
他更聯(lián)想到皇帝所說的官學(xué)改革,在以后的科舉當(dāng)中,也要把數(shù)術(shù)等都加進(jìn)來??贾械倪M(jìn)士,也不只拘于翰林或者地方官的系統(tǒng)之中,完全可以在軍旅之中謀劃后勤...
皇上有句話解縉很是認(rèn)同,科舉其實只是個開始。
過了這道門檻,才代表著有資格做官!
“為官很多要學(xué),數(shù)術(shù)農(nóng)業(yè)水利地理....”
解縉在心里苦笑,“日后大明朝的官,只怕沒那么好當(dāng)!”
想著,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考生的卷子上。
看著看著,他不由得微微皺眉。
“字,差強(qiáng)人意!策論的開篇有些臃腫,既是白話文策論,就該開篇點題,引用那么多圣人之言做什么?圣人都他媽死了好幾千年了,他知道個叼呀!”
解縉心中想著,再看看那考生。
那考生因他在面前站著,心中越發(fā)的惶恐,遲遲不敢落筆。
“你從何地而來?”解縉低聲問道。
“學(xué)生遼東沈陽衛(wèi)...”
“怪不得!”解縉一笑,“你食盒之中都是大餅,還有些蘿卜,蔥,醬!”說著,又微微皺眉,“你也是舉人,何至于日子這么清苦?”ωωω.ΧしεωēN.CoM
“學(xué)生愚鈍,三十七歲才中了舉!”那考生慚愧道,“學(xué)生今年三十八了!”
“哦!”解縉明白了。
眼前這考生沒趕上好時候,剛中舉皇上就下令不許有功名的人再用名下免稅的特權(quán),幫別人掛著田地謀私了。
不過,從這考生的回答之中,解縉也品出來了,眼前這位考生,是個知道迂回的人,不是迂腐的書生。
“既是舉人,朝廷沒授田?”解縉再看那考生,袖子都磨毛邊了,手中的筆顯然也是用了許久,毛都有些不齊。
“沈陽衛(wèi)都是軍田...!”那考生苦笑道。
“也是,那些丘八才不管你是不是舉人!”解縉搖頭。
他猛的想起一件事,遼東那邊秀才舉人本就少,前幾年有個舉人鬧著要朝廷本該授予的田地,結(jié)果被衛(wèi)所的丘八沖進(jìn)家,之家把那舉人掉在了大樹上,差點出了人命!
“怪不得皇上頂著莫大的壓力,裁撤九邊屯田之兵!”
解縉心中再嘆,然后又掃了一眼那考生的卷子,邁步向前。
~~
走著走著,他忽然聽到聲音。
扭頭一看,一個考生在嚼著煎餅。
“你是山東人士?”解縉問道。
“回學(xué)士,晚生是山東聊城人!”那考生趕緊起身道。
“坐坐!”解縉看看他,“山東一省的學(xué)子都罷考了,你是沒參與?”
“學(xué)生根本沒參與那事!學(xué)生讀圣賢書怎能和朝廷大政相抗?”那考生低聲道。
“嗯!你明事理!”解縉點點頭,又道,“讀書人沒特權(quán)這事,你怎么看?”
“讀書,一是為了開啟心智,使人知禮儀明道理!”那考生馬上回道,“二是為了家國天下,出仕做官!至于特權(quán)事,學(xué)生說白了,朝廷給是朝廷的恩典,不給則是朝廷的本分!為官就有俸祿,有功名則給米糧,若再想奢望其他,也有悖于圣人教化!”
“嗯,說得好!”解縉點頭,笑道,“難得!”
“學(xué)士謬贊,學(xué)生慚愧!”那考生說著,沉吟道,“其實學(xué)生和洪武三十一年狀元韓公乃是同鄉(xiāng),以韓公為榜樣....”
忽然,解縉猛的皺眉。
這考生口中的韓公,應(yīng)該就是如今官居浙江行省巡查御史,左參政的韓克忠。
他不禁搖搖頭,看都沒看那考生的卷子,大踏步離開。
但沒走兩步,就在考場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
一個是跟皇上還有當(dāng)初太上皇有過一面之緣的,被南雄侯趙家招了女婿的楊溥。
另一個則是已經(jīng)在禮部為官,且本該出使占城的金幼孜。
解縉對后者印象格外深厚,這人是鄭國公家的幕僚,是鄭國公專門跟曹國公打了招呼,曹國公又跟禮部打了招呼,才以舉人的身份授官的。
其實他本不必參與這次會試,只要出使占城功成而還,自然前程一片大好。
只是這人剛出京就病了...
當(dāng)然也不知他是真病,還是覺得自己才高八斗,非要在會試當(dāng)中一展身手。解縉想來,大概還是心中有執(zhí)念,讀了這么多年書,若不能金榜題名為天子門生,總是不甘吧!
而在本次春闈開始之前,私下里無論是曹國公還是鄭國公也都悄悄的遞過話,話里話外無非就是小解你看著來....
心中想起這些,解縉又慢慢走過去,掃了掃金幼孜的卷子。
其實誰都不知道的是,除了曹鄭兩個國公之外,工部尚書練子寧也特意跟解縉歪過嘴.......專門提過這人。
看了幾眼對方的字跡,解縉心中大概有了些計較,轉(zhuǎn)身離去。
為官這么多年,他早就不是當(dāng)初的愣頭青了。
曹鄭兩個國公,俱是皇帝的心腹,他們真想保舉誰,就算不中也是前程一片光明。
而練子寧更是換上依仗的能臣,他的面子也不可能給駁了....
“人情世故就是比他媽圣人文章難多了!曹!”
解縉心中罵了一聲,剛要回公事房,身邊就有人個官員前來稟告。
“學(xué)士,宮里給各學(xué)子準(zhǔn)備的飯菜還有被褥都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