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模糊的記憶(2)
腦子被震得昏呼呼的。
幸好有好多沙子墊著,膝蓋還是被弄破了。
沙子不細,滲到?jīng)鲂铮恋媚_心好疼。
她覺得自己真的有些暈了,靠著沙坑四周的水泥壁緩緩坐下來,休息了好久,終于聽到有人叫自己。暖暖和趙小穎哭著趴在上邊,探頭看她,問她有沒有事情?紀憶擺手,沒力氣說話,后知后覺地腿軟了,也怕了。
好深的坑,她根本不可能爬出去。
“紀憶,等我去找人把你拉上來,”暖暖擦了把眼淚,“我這輩子和王行宇勢不兩立。”她說了沒兩句就又嘩嘩掉金豆子了……“紀憶我對不起你,每次都幫不到你,咱們兩個可是過命的交情,當初聯(lián)歡會誰都不肯和我演新白娘子傳奇,只有你肯做我的小青……”
紀憶真心被逗笑了。
天啊,這種事情就不要提了好嗎……
說完,兩個人都跑了,去找人救紀憶了。
她休息了好久,終于想起來,今天爸媽回來?!這么一念起她就懵了,站起來,開始想各種方法爬上去。爸媽從來都是匆匆回來,馬上就又走,根本不會等她啊。
剛才那些勇氣全都沒有了,她想著想著,就哭了,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都兩個月沒見到了啊……
可是四周的水泥壁連縫隙都沒有,根本沒有爬上去的可能。
她努力了很久,最后就哭著坐下來了。要是爸媽生氣下次不回來了怎么辦……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想越委屈,抱著膝蓋坐在太陽曬不到的角落里,只知道哭。這不是她第一次因為想爸媽大哭,卻是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這樣。好無助的感覺,只覺得此時此刻真的好委屈,那種壓抑許久說不出的委屈。
直到,有人跳進沙坑她都沒有察覺。
直到,有手指輕輕在她膝蓋附近的地方,撫去了那些臟沙子,她因為被牽動了傷口,終于淚眼模糊抬起頭,看面前的人。
很多年后,她記不起第一次見面,記不清第二次的冰激凌,卻仍舊能記得這個畫面。面前的小季叔叔眼睛幽暗嚇人,背對著陽光盯著自己,過了會兒卻慢慢地,慢慢地融化了所有的怒氣,緊抿的嘴唇也漸漸變成了笑。
好看極了。
季成陽本來想兇一兇紀憶,這么深的沙坑都敢跳,萬一出了事情怎么辦?
可是看到她這雙哭得睜不開的眼睛,忽然就心軟了。
“西西,疼哭了?”他學(xué)著二嫂喚她小名,低聲問她。
她搖頭,不停抽泣著,說不出話。
那晚她在幾千人面前跑下臺,都沒有哭過,吃個冰激凌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可是現(xiàn)在,竟然哭得這么厲害?季成陽不太理解小女孩的心理,讓上邊的暖暖幫忙拉住她的手臂,就這樣讓紀憶踩著自己的肩膀上去了。
等到自己跳到地面上時,發(fā)現(xiàn)紀憶已經(jīng)一邊抽泣著,一邊拼命往住宅區(qū)跑走了。
“小叔小叔,你可千萬別告訴任何人啊,保密啊,要不然我一定被我媽打死……”暖暖在一邊千叮嚀萬囑咐。
“嗯。”他答應(yīng)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子。
“小叔小叔,你也不能告訴紀憶爺爺啊,她爺爺管得可嚴了,我見到她爺爺都不敢說話。”
“嗯。”
“小叔小叔,我和紀憶可是過命的交情。當初我們班聯(lián)歡會,誰都嫌我傻,不肯和我撐著傘演新白娘子傳奇,只有紀憶最后做我的小青,”暖暖一口氣重復(fù)完,看到旁邊一直臉色白白,不說話的趙小穎,“對哦,還有小穎,她是我的許仙。”
這一段……
季成陽倒真是沒聽懂。
紀憶回到家,完全是安靜的,她心頓時松下來,應(yīng)該還沒有回來?可是就在看到桌子上一盒巧克力和幾包零食后,她覺得整個天都塌下來了,已經(jīng)走了嗎……兩個月沒見就走了嗎?她走過去,看到那些留下來的零食,連一個字條都沒有看到。
天真的塌下來了。
她自己走進屋子里,想要找藥箱,給自己涂紅藥水,或者紫藥水。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就抱著藥箱又狠狠哭了一鼻子。最后還是暖暖帶著小季叔叔來了,順便偷偷從家里拿來了紅藥水,她才算是收住了眼淚。
在好朋友面前,她從來不哭。
她蜷著腿,坐在沙發(fā)上,季成陽非常耐心地低頭,先用酒精棉擦干凈了她的傷口,她有些疼,縮了縮。然后感覺膝蓋一涼,暖暖在她膝蓋上吹了一口氣,很認真地告訴季成陽:“小叔,你要這么吹一會兒,她就不疼了。”
暖暖說完像是交待好了任務(wù),很嫻熟地拿起遙控器,開始撥衛(wèi)星臺看。
紀爺爺為了能看香港新聞,讓人在家里裝了私人的天線,能收到臺灣和香港的電視臺。暖暖對香港新聞可沒什么興趣,但是非常愛看臺灣綜藝節(jié)目,尤其有個綜藝節(jié)目,專門幫女孩子捉奸的。
而被吩咐了任務(wù)的季成陽,似乎有些遲疑,最后還是微微低下頭,輕吹了吹她的膝蓋。
不像暖暖隨便那么一吹,他倒是秉持著一種既然做了,就要好好做的態(tài)度。非常溫柔的吹著她的傷口……
“小季叔叔。”她悄聲叫他。
季成陽抬起眼。
“你給我涂的酒精在揮發(fā),已經(jīng)很涼了……”其實不用吹了……
她說完,還扯了扯自己的裙子下擺,防止短褲露出來。
這個年紀,她也大概有些模糊的避諱意識了。
季成陽忍不住笑了,是那種不知道尷尬好,還是自嘲好的笑。總之,他發(fā)現(xiàn)自己總能在哄小孩方面犯一些非常低級的錯誤,完全超水準的錯誤。
他給她抹了紅藥水,然后剪了一塊紗布,用白色膠帶貼在她的膝蓋上:“如果你家里人問起來,就說是……跑步摔得吧。”
紀憶笑了:“他們不會注意的,沒事兒。”
因為剛才哭過,她那雙大眼睛腫腫的,顯得特別可憐。
季成陽還是覺得很奇怪,這個前幾天晚上看起來特別堅強的小女孩,怎么今天就能哭成這樣。暖暖隨手拿起桌上的巧克力,拆開來,吃了一塊。
紀憶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也就笑笑,跳下沙發(fā),去廚房洗干凈手,給季成陽和暖暖倒了兩杯涼白開。
有陽光透過杯子,落在玻璃上。
季成陽看著她落寞的神情,忽然動了動杯子的角度,做出了一小道彩虹。
非常小,只有她能看到。
紀憶終于笑了。
但同時暖暖笑得更大聲,拿著遙控器指著電視里被毆打的負心男,笑得前仰后合,連聲叫好……
那晚,季成陽竟然破天荒頭一次提出要去院兒里的電影院。暖暖的爸爸非常意外,但是暖暖立刻就跳起來,歡呼萬歲。天知道院里每周六才會放兩場電影,她是有多想去看,但是沒有教官證、學(xué)員證,或者家屬證帶著,她們這些小屁孩是根本不允許進去的……
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暖暖都是和紀憶一起死纏爛打,或者追著那些學(xué)員的身后,蹭進去。
雖然負責(zé)售票的那些兵都認識她們幾個了,但也實在太丟人了。
拜托,小叔想要去?
那還不是有什么,就給放什么片子?
于是,紀憶也被福澤了。
她吃完飯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凈,就被暖暖叫了出去。三個小女孩個跟著季成陽到了電影院,正好第一場已經(jīng)放完了。很多學(xué)員兵排著隊走出來,季成陽就兩只手插著褲子口袋,有些不自在地帶著三個小女孩站在大門口,等人都走干凈了,才和他們幾個進去。
進去了,發(fā)現(xiàn)根本沒人。
紀憶非常意外看著空曠的大廳,低聲問暖暖:“難道今天只有一場?”
“不是,”暖暖輕聲說,“我爺爺和電影院的人說好了,單獨放一場我們愛看的。”
“真的?”紀憶眼睛睜大了。
“嗯,我爺爺對小叔最好了,當然說什么是什么。”
太解氣了。
終于不用永遠尾隨別人,死皮賴臉來看電影了。
他們?nèi)齻€小姑娘等著季成陽挑電影,可惜除了那些耳熟能詳,每隔一個月就重復(fù)放一次的電影,真沒什么好存貨。
“要不這個吧,”影院負責(zé)人遞給這位季家小兒子一個卡片,“難得有部非革命的。”
季成陽低頭看了眼名字。
《大話西游》。
看起來是西游記?他不太認得國內(nèi)的電影,估計小孩子愛看。
于是他就同意了,帶著紀憶他們一起走進影院。漆黑的影院,千余座椅都空著,沒有一個人,這種感覺實在太刺激了。連趙小穎都忍不住捂著臉,興奮的臉紅撲撲的,暖暖更放肆,直接叫著太過癮了,農(nóng)奴翻身做主人了,從這個入口跑到那個入口,來來去去撒歡兒一樣。
季成陽挑了個視線好的位置坐下來,紀憶也坐在了他的身邊。
一道白色的投影光從身后照出來,越過兩人的頭頂上方,投射在大屏幕上。
她也興奮地心砰砰直跳,沒有人的電影院,還有跑來跑去的暖暖和終于放下小心翼翼玩鬧的趙小穎。所有的這些,成功把她從陰霾心情里拉了出來,暫時忘記了爸媽的不告而別。她側(cè)頭,悄悄看了眼身邊的這個小季叔叔,和爺爺那些學(xué)生不同,他們穿得都是綠色的襯衫,而他穿得是淺藍色的襯衫,很不同。
頓時覺得他好高大,比一吻定情里永遠不笑的柏原崇好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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