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會兒，是講一個小女孩和一個老男人的。你知道我喜歡年輕帥哥啊，年齡差太大了，看著沒有共鳴——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小叔喜歡的肯定沒錯，一定是我不懂欣賞。”
    暖暖繼續(xù)說著，紀(jì)憶又悄悄循環(huán)了一遍，已是心猿意馬。
    是什么樣的電影？回去一定要看看。
    她胡亂想了會兒，再凝神聽，歌已近尾聲。恰好有一句話，經(jīng)過她的耳朵：
    if i told you that i loved you,you'd maybe think there's something wrong…
    如果我真的說喜歡他，
    他一定也會覺得是哪里出了問題……
    紀(jì)憶低頭看著cd殼上跳動的藍(lán)色時間顯示，莫名想到某個冬天他回來，對著站在雪地里發(fā)呆的自己說：“低頭干什么呢？找金子呢？”然后自己回頭，看到那么高大的他站在自己身后，穿著襯衫，而他身上的衣服就披在自己身上。
    那時候，她只有十一歲。
    一定是什么出了錯，她從來對同齡男生沒感覺，哪怕是付小寧每次的明示暗示，或者是那些樂團男生偶爾拿來的情書，打來的電話，她都一律裝傻略過了。
    “西西同學(xué)，你怎么聽個悲傷的英文歌，都呆呆的……”暖暖推了她一下，“想付小寧呢吧，那小子追你可真是不遺余力，就差把心掏出來了。”
    紀(jì)憶蹙眉：“我不喜歡他。”
    “啊，不喜歡啊？”暖暖奇怪，“為什么啊，喜歡他的女孩兒可多了。”
    紀(jì)憶沒說話。
    “你看，一問多了，又不言語了。”
    紀(jì)憶無奈看了她一眼。
    開始她還沒那么排斥這個人。
    直到有一次，她陪著暖暖去約會，幾個人在電影院看電影，她吃完冰棍想拿張餐巾紙裹住，就被付小寧隨手抽走了剩下的那根木棒，然后她就眼瞅著付小寧就把木棒咬到嘴里。從那時開始，紀(jì)憶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能躲則躲。
    星期五晚上。
    紀(jì)憶和暖暖要來了碟片，看完了這個電影。
    這真的是個殺手老男人和失去所有親人的小女孩之間的……朦朧愛情。她戴著耳機，到結(jié)尾leon為小女孩報了仇，在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里閉上了眼睛。她看得哭了，而且哭得都喘不過氣。因為美術(shù)的啟蒙老師是個喜歡色彩的人，所以她也一直有個習(xí)慣，任何書和電影到最后都會在心里留下一些色彩。
    而這部電影正如同它的主題曲一樣，灰色中卻有著一抹艷麗的色彩。
    剛看完時，她很難過，始終糾結(jié)在一個問題上：那個殺手到底喜歡過小女孩嗎？
    第二天背單詞的時候，
    她再想起這電影，卻聯(lián)想到了季成陽和自己……這個念頭一但冒出來就控制不住，悄無聲息地和電影畫面和音樂貼合在一起。shapemy heart……她想著這個名字，用鋼筆在本子上畫了小小的一個心，慢慢涂滿。
    然后，在旁邊又畫了一個更小的心。
    星期六中午。
    季成陽開車返回費城。
    在9月11日的那個早晨，他在離開費城前接到了紀(jì)憶電話，答應(yīng)她不能去紐約，電話掛了沒多久，他就吃了烤面包和牛奶，離開了家。
    雖然這次回來是為了為學(xué)生生涯做個結(jié)束，但他有著自己的職業(yè)習(xí)慣，這個時候，一定要去離現(xiàn)場最近的地方。那天真的混亂，沒人會想到紐約會遇襲，而且整個紐約市的緊急措施中心……就在大廈內(nèi)，大廈被襲，等于全部癱瘓。
    季成陽車開到半路，同行給他打了電話，事發(fā)后的第一個記者招待會開始了。
    ……
    當(dāng)晚，他到紐約。
    四天后的中午，現(xiàn)在，他在費城。
    季成陽打開房間的燈，想要給自己泡一杯熱咖啡。
    他腦子里仍舊盤旋著那天的晚上正式的新聞發(fā)布會，竟有人暗示，阿拉伯國家的人正在載歌載舞慶祝紐約被襲。紐約市長回答的非常得體，就是偏見和仇恨造成了今日的一切。季成陽當(dāng)時坐在那里聽到這樣一問一答，卻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有戰(zhàn)爭要開始了，會是一場……非常大的災(zāi)難。
    他輕呼出一口氣。
    陽光平靜地穿過玻璃，落在廚房的地板上。
    和季成陽同住的室友走進(jìn)來，看到他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還有些奇怪：“徹夜未眠？”
    季成陽不置可否：“是數(shù)夜未眠。”
    室友好奇追問了幾句才知道他竟在這幾天去了紐約。兩個人就此話題開始了一場激烈討論，從政治說到經(jīng)濟，再說到日后美國的民眾是否會因此草木皆兵，甚至說到了下一任大選……大概說了一個多小時，大家各自一嘆。
    季成陽滿腦子都是可能到來的戰(zhàn)爭，還有那些爆炸，以及無辜的平民。他看著咖啡豆，已經(jīng)覺得沒有耐心去等待復(fù)雜制作的咖啡，于是拿了速溶的，隨便沖泡了一杯。
    他喝咖啡的姿勢總是很特別。
    只用兩指捏著咖啡杯兩側(cè)，湊在嘴邊，一口口喝著。
    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這放松的片刻，慢慢出現(xiàn)。“我平時在學(xué)校，周末回家，白天……家里都沒有人。”小姑娘的聲音像是一縷陽光，將他心里的烏云密布生生撕開，然后慢慢地融入血液，緩和著他奔波數(shù)日的疲倦。
    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紀(jì)憶正在給自己泡咖啡，她抱著杯子跑過去，熱水濺出來，燙了手指，卻還不肯耽擱一秒鐘，立刻就拿起了話筒：“你好。”
    “西西，是我，季成陽。”
    “嗯，”她聲音根本不受控制，立刻就變成了最柔軟的語氣，“你睡醒了？”
    季成陽隨口應(yīng)對：“睡醒了。”
    “你讀博士是不是特別累？周末要睡到十一點嗎？”紀(jì)憶去看客廳里的立式大鐘，“吃飯了嗎？要是餓了先去吃飯吧？我可以等你吃完飯再打電話。”
    這一連串的問題丟過去，倒是把季成陽問得笑了起來：“應(yīng)該我來問你，餓了嗎？”
    “我啊，”紀(jì)憶想了想，“做題做到現(xiàn)在也不餓了。”
    隨便聊了兩句，她就開始追問他美國的情況。
    季成陽的回答比較簡單，但也不是敷衍小孩子的那種：“是恐怖襲擊，其實在第二座大樓被撞時就已經(jīng)猜到了，這不可能是個意外。”
    她嗯了聲，似乎在思考。
    他問：“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高考時會不會有關(guān)于這個的題……”她老實交代。
    季成陽略微沉默。
    他為這件事已經(jīng)幾天沒有睡覺，不想再這片刻休息的時間里，還討論這個話題。他倒寧可關(guān)心關(guān)心紀(jì)憶的學(xué)習(xí)，或者隨便聽她說她身邊好朋友的小是非，小困惑。
    紀(jì)憶奇怪：“斷線了嗎？”
    “沒有，”他轉(zhuǎn)換了話題，“在文科班習(xí)慣嗎？”
    “挺好的，比實驗班輕松多了，”她忽然想到趙小穎，“不過小穎成績不太好，她總說因為我比她聰明，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鼓勵她了。”
    “想向我求助？”季成陽反問，“愛迪生說過一段關(guān)于汗水和靈感的話，聽過嗎？”
    紀(jì)憶立刻猜到：“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九十九分汗水？”
    這種話早聽多了，不太有感染力。
    “差不多，原文比這個要復(fù)雜，”季成陽說，“不過趙小穎說的也沒錯，天分的確很重要。有個美國作家解讀愛迪生這句話時，就說過：如果沒有那一分靈感，九十九分汗水也只是一桶水。”
    “……”
    他在幫倒忙嗎？
    “可是，這個作家也有些言過其實了，”季成陽喝了口咖啡，繼續(xù)說，“如果普通人真能付出九十九分汗水，雖然不能像愛迪生一樣發(fā)明出直流電，也絕對可以學(xué)會直流電的原理。你們現(xiàn)在所學(xué)的都是基礎(chǔ)知識，說到底，就是要熟練使用，沒那么難，不夠用功而已。”
    “嗯。”她在消化他說的話。
    然后，又不免好奇追問：“你很喜歡愛迪生嗎？”
    “沒有，談不上，”季成陽說，“他被塑造成了一個明星，說出來，比較能說服你們這些小女孩。”她覺得他說話總是和別人不一樣，被他這種言論牽引著，追問了句：“那你喜歡誰？”
    “達(dá)芬奇。”
    達(dá)芬奇。
    她覺得自己也一定會喜歡上達(dá)芬奇，而且會非常喜歡。
    她用食指在玻璃上隨便劃著，劃著他的名字。
    沒想到，電話快要掛斷時，季成陽竟關(guān)心起了她的成績。
    “現(xiàn)在數(shù)學(xué)怎么樣？”
    紀(jì)憶心虛：“不夠好。”
    “滿分多少？”
    “150。”
    “能考多少？”
    “120左右。”
    “是有些低，考到130到140之間，怎么樣？”
    他竟然在給她定目標(biāo)……
    紀(jì)憶把心一橫：“好。”
    “如果達(dá)到了這個分?jǐn)?shù)，”他略微停頓，笑起來，“等我冬天回去的時候，會有獎勵給你。”
    他竟然……誘惑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