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十二樓中盡曉妝。
第八章。十二樓中盡曉妝。
最先引起眾人注意的是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鶴鳴。聽見了那兩聲鶴鳴,無論是在張家府內(nèi)參加宴會的勛貴還是在府外參加流水席的百姓都不由的抬頭望去。
正午時分,天邊卻忽然聚起了一片霞光。凡有異人出世,史冊上少不得記載一筆這樣的“祥瑞”,只是書冊上記載的多,可是親眼見過這樣的景象的人卻到底少。如今大半個錦城的人都積聚在此處,他們仰頭一望,都不由被天邊這奇景弄得怔住了。
周遭宴席的喧囂戛然而止,每個人都仰頭看著天邊景象,半點(diǎn)聲音都不敢發(fā)出。
在這漫天霞光之中,兩只仙鶴在空中盤旋,鳴叫了足足十七聲之后方才翩然落下。而在這兩只仙鶴落地的瞬間,一只頭頂有朱紅色羽毛的仙鶴倏忽化作一青衣童子,看起來約莫十多歲的光景,另一只仙鶴則在這童子身側(cè),用尖尖的喙小心翼翼的啄住了這個小童子的衣領(lǐng)。
丹頂白鶴化人,這景象堪稱神異。眾人都呆呆的望著這兩只仙鶴,驚得連話也說不出。
眾目睽睽,那化人的丹頂鶴并沒有絲毫自覺,他伸出短肥白嫩的小手摸了摸另一只仙鶴的脖頸,用脆嫩的童音小聲安撫:“阿曼不要怕,一會兒咱們就回去了。”
如此哄了好一陣,那丹頂鶴變作的童子才邁步向著張家宴客的主廳走去。人群迅速為他讓出一條通路,他也十分客氣的和眾人致謝。十歲的孩童生的白嫩可愛,短短的頭發(fā)用紅繩揪起了一個小鬏鬏,讓人疑心那紅色的發(fā)繩就是方才這仙鶴頭頂?shù)募t羽變化而成的。
青衣小童一步一步的邁向了主廳,和外面的宴客之所相比,張家的主廳顯得十分溫馨而寧靜。今日帝后二人攜著三個小皇子也來赴宴,皇后是張家的姑娘,而成帝則是張家二老爺?shù)牡茏樱瑑扇藖韽埣业拇螖?shù)不少,也就沒有諸多講究,只是不與其他來赴宴的人同坐就是了。
那只沒有化形的仙鶴亦步亦趨的跟在青衣小童身后,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謹(jǐn)慎的盯著周遭的一切。青衣小童是不是費(fèi)力的踮起腳尖伸手摸一摸仙鶴的脖頸,算是安撫。
一人一鶴就這樣緩緩的走到了張家的正廳。小童看了一眼里面的坐著的幾人,偏頭想了想,有些笨拙和生澀的對屋內(nèi)的皇帝皇后,以及張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都一一見過禮,而他身旁的仙鶴小小的叫了一聲,仿佛也在行禮一般。
其實(shí)他的禮儀很有些問題,不過如今這幅境況,就連最重規(guī)矩的張家二爺都沒有說什么了。
行過禮之后,這小童在起身后有些狡黠的沖著成帝眨了眨眼睛,笑道:“一別七載,別來無恙?”
成帝盯著這只仙鶴童子頭頂?shù)募t繩看了一陣,猛然想起數(shù)年之前他想要求娶皇后不得,反而被父皇母后責(zé)罰的時候那只從天而降,脖頸上系著一個錦囊的仙鶴。
成帝呆愣了半晌,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那小仙鶴也并不等他回答,直接走到了張家的老太爺身前,用肥白的小手捧著一個錦囊,高舉過頭頂,而后才對張家老太爺?shù)溃骸百F府十七小姐福澤深厚,與我家主人素有前緣。今日小姐洗三,主人命我獻(xiàn)此錦囊與貴府老爺,內(nèi)無他物,只一名而已,為遙贈故人。”
張家老太爺一怔,并沒有去接這個錦囊。而坐在他旁邊的成帝明軒則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他拽了一下張家老太爺?shù)囊滦洌吐晫咸珷數(shù)溃骸笆撬闾焖娜恕!?br/>
老太爺歷經(jīng)三朝,雖然不若明軒那般知曉皇室之中關(guān)于算天塔的辛秘,不過他也是知道算天塔的大名的,畢竟最近一次算天塔“傳人”現(xiàn)世,距今還不過百年。百年之前大安大旱,又遇強(qiáng)敵來襲,幾欲國破。相傳敵軍直入錦城,卻被算天塔內(nèi)的國師以一人之力擋在了錦城城外。沒有人知道國師使了什么手段,只知道在敵方退軍之后不過三日便天降甘霖,解了大安的燃眉之急。
此后數(shù)年大安休養(yǎng)生息,又接連出了兩位賢明的君主,他們勵精圖治,方才有了成帝的中興之景。
張家老太爺雖然沒有經(jīng)歷那場大旱,可是他二十歲便入朝,接連教導(dǎo)了兩任帝王,對大安從戰(zhàn)后百廢待興到如今四海升平的過程自然是十分了解的。老太爺本是不相信鬼神之事,但是卻不得不承認(rèn)這算天塔內(nèi)國師之能。
只是自那之后,算天塔便一直沒有了動靜。張家老太爺沒有想到,時隔多年算天塔再降神異之事,居然和他的小孫女有關(guān)。
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對于這些凡人來說實(shí)在太過難以接受,那青衣童子見張家老太爺久久沒有接過自己的錦囊也不惱,只是繼續(xù)解釋道:“名之一事關(guān)乎魂魄,小姐由我家主人擬名,自然受我家主人庇佑,可保小姐平安順?biāo)欤八畈磺帧!?br/>
平安順?biāo)欤八畈磺帧?br/>
這八個字觸動了張家老太爺?shù)男南摇K麄儚埣矣幸槐妰豪桑揪筒谎稣膛畠褐渭易澹运麄兗覍π」媚锏钠谠S也就唯剩希望她能夠平安長大,一世喜樂。張家老太爺自然對家中子孫有信心,自信他們可以護(hù)好家中的這兩位姑娘。可是誰不喜歡錦上添花呢?早早聽聞過算天塔內(nèi)國師的種種大能,又親眼見到方才白鶴化人的奇景,張家老太爺已經(jīng)相信那位國師乃是仙人的這個傳說了。
伸手接過青衣小童手上的錦囊,張家老太爺對他躬身一拜,表達(dá)對“仙人”的敬重。
這動作反倒將那小童嚇了一跳,連忙更低的拜了回去,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
他并非是尋常仙鶴,而是修行了百年的小鶴妖,偶然被顧尋川點(diǎn)化,收在身邊做跑腿用。小鶴妖不知道顧尋川的真正來歷,可是他卻清楚,自己在主人身邊的修煉速度比在他原先的洞府要快了百倍。
世間的所有修煉都是逆天而行,若非在顧尋川身邊,這小鶴妖就是再修煉五百年也不可能化成人形。更何況此間靈力稀薄,約到后面修煉所需的靈力越多,夠不夠支撐它修行五百年還不好說。
修成人形之后,這小鶴妖求了顧尋川,就將自己的未婚妻子也接到了算天塔里。那是一只五十歲的鶴妖,如今雖然修行一日千里,不過到底沒有化形,也有些怕生。這次若非他們的主人說“成雙成對的比較吉利”,小鶴妖也不可能帶了自己媳婦兒出來。
顧尋川并沒有瞞著這兩只仙鶴他家小紅鸞的身份,那青衣童子也通曉一些人情世故,也就知道如今洗三的這位日后說不得就是他們主母了,因此張家老太爺向著他行禮的時候,他才會反應(yīng)這般的大。
“小姐貴不可言,老先生莫要折煞小的。”青衣童子見張家這位老太爺還沒有起身,其余的幾位張家人也有要躬身行禮的趨勢,他當(dāng)即就青白了一張臉色,也有些慌了起來。
脫口而出這句“貴不可言”之后他直覺失言,畢竟這些年他并不若他家主人一樣只在塔中,從未遠(yuǎn)走,多少知道人間總是將這四個字聯(lián)想到另一層含義,為了防止被自家主人剝皮拆骨烤了,青衣小童連忙補(bǔ)充道:“不是那種貴不可言,呃,呃……總之諸位不要想歪了,十七小姐可是不能嫁入皇家的!”
害怕自己說不明白,那小童已經(jīng)漲紅了一張小肉臉,險些要哭出來了,哪里還見方才的沉著鎮(zhèn)定?
場面一時極靜,張府正廳洞開,里面的聲音外面能夠聽得真切,這句話一出外面的眾人心中不由都各自浮現(xiàn)出一點(diǎn)心思,看待這位注定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張家十七小姐的目光也驟然就不同了。
明軒是先皇的獨(dú)子,從年齡上來看,這小童的話明顯就直指他。在妻子娘家,他也不好說些什么,只能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畢竟,任誰被警告不許覬覦一個才出生三天的嬰孩,總是多多少少都要尷尬的。
眾人面面相覷之間,反倒是張璨璨“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捻起一根桌上的銀魚干喂給還沒有化形的那只仙鶴,因?yàn)榉讲潘⒁獾竭@只仙鶴盯著它許久了。順手又捏了捏青衣小童的小肉臉,張璨璨不緊不慢的說道:“呵,阿軒他倒是敢想……至于我家那三個臭小子,小十七是他們的小姨姨,他們自然是要敬著護(hù)著小十七的,怎么敢有別的想法?”
明軒:璨璨,我總覺得你省略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轉(zhuǎn)身從爺爺手里取過了錦囊,張璨璨一邊拆一邊說道:“國師一片好意,不若看看他給咱家小十七取了什么名字?”
一條潔白的綢緞被張璨璨從錦囊里抽了出來,眾人定睛細(xì)看,只見其上兩個凜然墨字。
——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