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第二十四章。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和張家的許多兒郎對待弟弟泰然處之的狀態(tài)不同,對于顧尋川這個弟弟,顧云城最初的時候其實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在他人生之前的十幾年中,顧云城一直是家中的獨生子,突然有一天被告知他有了一個六歲的弟弟,顧云城心中百般滋味,除卻有一些別扭,其實更多的是一種興奮。
血脈之親,不可斷絕。雖然顧云城并不知道該如何與相差許多歲的弟弟相處。但是本能的,顧云城其實是十分想和顧尋川更加親厚一些的。
顧云城看起來并不是十分體貼的兄長,可事實上不然。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之前六年,一直生活在算天塔中,沒有父母的陪伴,生活里更沒有兄長的存在。
這六年的分別仿佛是一種負(fù)罪,讓顧云成沒有任何底氣要求自己的幼弟去做任何事。相反,他從小就一直在父母身邊長大,享受著父母的關(guān)愛,兩相對比,顧云城就會覺得自己對顧尋川格外虧欠。
顧云城總是在想一些辦法去彌補這種虧欠,哪怕他自己也能看得出來,其實顧尋川并不需要他的補償。只是顧云城的邏輯很簡單,他覺得弟弟始終是他們一家的一份子,之前那段缺失的時光里遺落了多少愛和親情,在此后的日子里,他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填補完全。
所以,在即將踏上考場之前的那一天晚上,顧云城在聽完爹娘最后的叮囑之后,他原本想要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卻忽然腳步一頓,轉(zhuǎn)而走向了顧尋川獨自的院落。
顧尋川的院落很偏,并不是顧夫人原本給他準(zhǔn)備的那個。他生性喜靜,所以自己挑選了這間隱藏在顧家竹林后面的院落。
顧佑安深受皇恩,他的丞相府是皇帝賜下的,乃是一個絕了嗣的王爺?shù)母∮肿屑毿掭荻伞e\城之中勛貴云集,每家都想要高樓大院,可是錦城的地界是有限的,能在寸土寸金的錦城有一所那么大的宅院,若無皇家賞賜,單單憑著顧丞相的俸祿和顧夫人的鋪子,恐怕夫婦二人是負(fù)擔(dān)不起的。
成帝不輕易賞人,可是他每一次的賞賜都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這是御人之道,也是為君的基本素養(yǎng)。
穿過自家的竹林,秋后稍嫌清冷的月光照在了顧云城的身上,更讓他感受到了一陣涼意。在這樣的涼夜穿林過戶并非是聰明的決定,特別是明日顧云城就要走上科舉的考場。大安的科舉一連三日,在這個當(dāng)口染了風(fēng)寒可不是開玩笑的。
但是為了見幼弟一面,顧云城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顧云城走進顧尋川的院落之前還以為幼弟已經(jīng)睡了,卻沒有想到他只是推開院門,看見的便是一個小少年在竹林間盤膝而坐。月色恍惚,顧云城看不太真切。其實顧尋川身體微微騰空,并沒有直接坐在濕冷的地上,更何況顧尋川又并非當(dāng)真是六歲幼童,不說這清秋之夜的林間空地,就是他當(dāng)真坐在了□□上也沒有什么打緊的。
不過顧云城不知道其中原委,看見顧尋川的情狀,又看他周圍連個婢女也無,不由在心中有些動怒,以為是家仆怠慢了顧尋川。
幾步走到了幼弟面前,想要將人從地上抱起來,閉目清修的小小少年卻忽然睜開了眼睛,涼風(fēng)吹起了他系在腦后的發(fā)帶,顧尋川就這樣睜著一雙漆黑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顧云城,等他自己說出來這里的目的。
顧尋川的眼眸原本應(yīng)該是淺淡的金色,可是此刻被他用法術(shù)變成了黑色,看起來亦如沉水一般,仿佛能看穿這世間的一切。
顧云城被顧尋川這樣的目光看的一訕,他有些尷尬的縮回了手去,方才想要教訓(xùn)怠慢他弟弟的奴仆的氣勢也瞬間弱了下去。即將要走上科舉考場,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此刻有些拘束的十指交握,然后又松開。
反復(fù)了幾次之后,顧云城見顧尋川始終沒有開口的意思,便主動“交代”道:“那個,小、小川,你怎么坐在這里?可是伺候的丫鬟婆子不上心,怠慢了你?我去跟娘說……”
顧云城還不能很流暢的叫出“小川”兩個字,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顧尋川截斷:“并無怠慢。”
顧尋川不喜歡有人伺候,之前在算天塔里的時候,青衣和阿曼也不是為了伺候他所以進算天塔的,它們兩個主要的功能是對外傳遞某些消息。而在來了顧家的第一日,在挑選完了這個最偏僻又最安靜的院落之后,顧尋川直接將顧夫人為他安排好的丫鬟奴仆都遣了出去。
見識過顧尋川的“一鍵換裝”,又知道顧尋川并不需要吃人間的食物,他所以用膳,也并非因為腹中饑餓,只是為了嘗嘗味道罷了之后,顧夫人考慮到人多口雜,而顧尋川的身份又是絕密,所以便將那些原本調(diào)過來伺候他飲食起居的奴仆都遣回原來的差事便是了。
顧尋川根本就不讓那些奴仆近身,自然就沒有這“怠慢”一說了。
顧尋川的回答讓顧云城有了片刻的停頓,半晌之后,顧云城才訕訕的笑了一下,低聲嘟囔道:“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顧尋川方才正在虛空之中推出一片水鏡去日常偷看他家小紅鸞,可是沒有看一會兒卻被顧云城打斷了,此刻已經(jīng)臨近深夜,顧尋川根據(jù)多年的經(jīng)驗可以斷定,再過不到半個時辰,他家小紅鸞就要回榻上睡覺了。
沒有閑功夫和顧云城兜圈子,顧尋川直截了當(dāng)?shù)挠謫柫怂淮危骸吧钜骨皝恚鶠楹问拢俊?br/>
顧云城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趕忙進入正題。
蹲坐在幼弟身邊,顧云城看了幼弟白的有些透明的臉,小心翼翼的詢問他道:“小川,你喜歡騎馬么?”
顧尋川并不喜歡騎馬,不過到底是看了那么久的“妙妙直播間”的人,顧尋川只要稍微一思索,就能明白顧云城的意思。
顧云城雙眼亮晶晶的盯著顧尋川,那架勢仿若只要他幼弟一點頭,他就要去承包進錦城的全部馬場。
沒有違心說自己喜歡,不過顧尋川的確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去見他家小紅鸞一面的。所以,顧尋川起身拍了拍顧云城的肩膀——作為一個合格的兄長,顧云城并不介意在他弟弟面前彎腰,而后顧尋川語重心長的對顧云城說道:“你努力。”
狀元榜眼探花這樣的人物,身上都會有淺淡的光暈的。世間人皇身上的光暈最終,王侯將相次之,才子俠士身上也有,不過近乎淺淡到虛無。一些有些道行的人可以有“望氣”的功夫,說的便是他們能夠看出人身后的光暈,至若什么“有龍虎相”、“呈風(fēng)雷狀”的,那卻都是在曲意逢迎,信口胡謅了。
而顧云城如今還未科舉,他身上的光暈更是淺淡,若非在他面前的人是顧尋川,尋常的望氣之人恐怕會將那光暈和“才子”身上的光暈混為一談。
可是顧尋川不可能看錯,所以他姑且算是溫情的鼓勵了顧云城一句。雖然那“鼓勵”的含義顧云城能夠領(lǐng)會幾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是他家弟弟第一次主動和他身體接觸,顧云城眸色一亮,拼命點頭道:“嗯嗯,為兄會的。”
有點傻。
顧尋川緩緩的收回了手,淡淡道了一聲“不送”,而后便徑自闔上了雙眸。他平常的時候不怎么喜歡睡覺,因為睡覺對于顧尋川來說并不是必須的事情。他只有覺得無聊的時候才會陷入沉眠,借此來打發(fā)看不見盡頭的時間。
而顧尋川也不用修煉,他不是修士,也和尋常的所謂“仙人”不同。修煉對于他來說沒有意義,往日他盤膝而坐,就只是坐著而已。不過自從發(fā)現(xiàn)了自家小紅鸞的存在之后,顧尋川的夜晚的主要活動便成了夜觀星象。至若妙妙臨世,顧尋川的日常活動便是透過一面靈力凝成的水鏡,隨時隨地的觀看妙妙成長的點點滴滴。
顧云城卻有些被幼弟這分明打算一坐就是整晚的舉動嚇了一跳,他難得有些磕巴的對顧尋川道:“小川,你……你不如回屋早點休息?”
十七八歲的少年其實并不怎么會體貼人,不過他言語之間都是滿滿擔(dān)憂,神色也有些糾結(jié)和懊惱。顧尋川看了一眼顧云城,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也只是“知道”而已。他和人類的悲喜并不共通,然而這一次,顧尋川選擇了體諒。
他站起了身來,對顧云城微微頷首,轉(zhuǎn)而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顧云城看著他家小川進了屋子,這才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也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明日便是他們下場的日子,為了能讓弟弟也跟他一起打馬游街,他需要平心靜氣,發(fā)揮出自己的全部水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