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番外完
聞湛固執(zhí)起來的時候是很讓人頭疼的。</br> 陸云初見他不愿意放開,能依著他:“好吧,我在你可以看見的地方等你好不好?”</br> 聞湛點了點頭,把她拽到浴桶邊。</br> 陸云初哭笑不得,想到聞湛犯傻淋雨的模樣,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化作一聲輕嘆。</br> 她低聲道:“抱歉,我確實是離開太久了。”</br> 聞湛正在背對著她脫下濕淋淋的衣裳,聞言側了下頭,但沒看她,神色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看不太清。</br> 他把衣裳搭在屏風上,跨進浴桶,水嘩啦啦地響動著。</br> 白汽彌漫在水面上,他隔著一層霧氣看陸云初,慢吞吞地問:“回家?”</br> 陸云初大概明白他什么意思,回答道:“是,我回到了我出生的世界。”反正聞湛正泡著,她要在這兒無聊地等,干脆就把回去以后的事情講了一遍。關于她的工作、她的同事朋友、她的小出租房,講到這些又不得不解釋一下相關的背景,于是說個沒完,從小到大的故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br> 聞湛一直沉默地聽著,隔著霧氣,他的情緒越來越低落,然后一點點往下滑坐,把整個身子都埋于水中。</br> 陸云初以為他是在玩兒水,沒有在意,但隨著時間過去,他一直沒有從水面探頭。</br> 陸云初皺眉:“阿湛?”總不能睡著了吧,難道還會缺氧昏迷嗎?</br> 她朝浴桶邊走過去,浴桶做的很高很大,方方正正,像個水缸。蒸汽撲面而來,臉上瞬間籠上了一層濕漉漉的水膜。</br> “阿湛。”她又喊了一下。</br> 蹲坐在水面下的聞湛忽然動了起來,從浴桶邊冒出頭,“嘩啦啦”一聲,水花四濺。</br> 陸云初猝不及防被濺了一身,她躲閃著道:“你做什么——”</br> 一抬頭,正對上聞湛的臉。</br> 他的臉被熱水熏得透紅,像梅花煮茶時的淺淡粉色,長發(fā)濕透了,順著邊際往下不斷滑著透明的水珠。</br> 他的眼睛也濕透了,像摔碎的玻璃,需要看陸云初一眼,她剩下的話就全部被堵回喉嚨里了。</br> 他的氣質(zhì)很冷,所以一旦眼神染上悲傷,那種脆弱感怎么都遮不住。</br> 陸云初覺得他像一個受傷求助的小動物,專注又執(zhí)拗地盯著自己,仰著脖子,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br> “怎么了?”她問。</br> 聞湛慢慢地站起來,水聲嘩啦,濕漉漉的頭發(fā)黏在他雪白的肌膚上,黑白分明,對比鮮明。</br> 他垂著頭,眼里帶著迷茫:“為什么……回來?”</br> 這話也把陸云初問迷茫了,她歪頭:“為什么不回來?你在等我啊。”</br> 陸云初講述的世界是如此的自由廣闊,有那樣的地方才會養(yǎng)出這般女兒,聞湛感覺她說的越多,他的心就越沉,悶聲道:“那里……有人……等你嗎?”</br> 陸云初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什么意思,當即就給氣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腳踩兩船?”</br> 她后退了半步,聞湛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陸云初被他拉了一下,沒站穩(wěn),撐著浴桶邊,剛剛穩(wěn)住身形,身體一輕。</br> 聞湛居然把她從外面舉了進來,丟到了水里!</br> 熱水從四周涌過來,陸云初傻了,衣裳沾水變得又沉又黏,聞湛同她一起蹲了下來,四目相對,她瞪大眼,狠狠給了他一拳:“你干什么!”</br> 聞湛沒有躲,挨了一下后順著她的手臂就貼了過來,像沒有骨頭一樣地黏到她身上,環(huán)住她的脖子,小聲說:“是……你的家鄉(xiāng),很適合……愛人。”</br> 陸云初忽然就心軟了。</br> 哪里適合愛一個人嗎,不一定吧,是可能對于聞湛來說,這個世界帶給他太多的傷痛與冷意,所以覺得她口里的世界聽起來溫暖又廣闊,像是很容易相愛相守的地方。</br> 聞湛感覺她放松下來以后才接著問道:“那里……有過我嗎?”</br> 他這話問得奇怪,但陸云初聽懂了。他意思想知道陸云初在現(xiàn)代有沒有談過戀愛,有沒有喜歡過別人。</br> “嗯……”陸云初說,“沒有。”她仔細想了一下,她以前可能連喜歡是什么都不知道。</br> 可她想的那段功夫在聞湛看起來很接近猶豫,他忽然感覺心口一緊,呼吸都泛著疼,渾身就跟淋雨時一樣發(fā)冷。</br> 他很不安,覺得光是生在那個地方就比自己好太多了。</br> 他咬著牙關,一字一頓道:“我、比他們、都好。’”</br> 陸云初徹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br> 他們?誰是他們?</br> 她瞪著眼睛看聞湛,希望他能讀懂她眼里的迷惑。</br> 但聞湛好像很生氣很委屈,把腦袋貼過來,和她額頭對額頭,又一字一頓地改正道:“我、可以、比他們好。”</br> 他平常說話慢吞吞的,因為發(fā)音困難,所以聽起來帶點沙啞艱澀。現(xiàn)在他刻意用力發(fā)音,用力讓自己吐字清楚語速加快,聽上去就帶點可愛的嚴肅了。</br> 陸云初更呆滯了:“好什么,比誰好?”</br> 聞湛眼神很奇怪,既帶著脆弱的懇求,又帶著蠻橫的占有欲。他貼著陸云初的額頭,顫抖著睫毛看她。</br> 在她快要受不了穿著衣服在熱水里泡著的時候,聞湛突然親了她一口,把她給親懵了。</br> 見她沒有反應,他神情松快了一些,又貼過來,輕輕柔柔地親了一下,從嘴角到耳后,不像是親,更像是借助肢體語言表達未盡的話語。</br> 陸云初受不了他這樣可憐巴巴又傻不拉幾的模樣,一時放松警惕,又被熱水泡著,整個人暈乎乎的,等到腰間發(fā)癢才意識到大事不妙。</br> 她想要站起來,聞湛卻突然變了個模樣,把她端著抬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扣著她的頭不讓她離開。</br> 屋內(nèi)窗門緊閉,唯有小天窗可以透氣,熱水散發(fā)的蒸汽讓屋內(nèi)新鮮空氣愈發(fā)稀薄,陸云初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了。</br> 她這才明白他剛才問的話是什么意思。</br> 原來又在胡思亂想了,胡思亂想的后果不是吃醋,是變得更加沒有安全感,更加固執(zhí)。</br> 陸云初想趕緊勸勸他,但被他堵著,什么也說不出來。大腦缺氧,很快她就發(fā)軟了。熱水配著聞湛祈求的動作,柔上加柔,陸云初放棄身體自主權,任聞湛擺弄。</br> 熱水可以借力,在里面泡著,進出少了很多的阻礙。輕微的水聲響起,越來越大,兩人面對面,陸云初舒服地半虛著眼,聞湛卻始終牢牢地注視著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br> 就在她感覺自己舒服地快要哼出來時,聞湛忽然將她抬起來,讓她背過身去。她一下子回神,猛然地動作變化讓她心提起來,連忙抓住浴桶邊。</br> 聞湛扣住她的肩膀,從背后貼過來,她意識到事情不妙時已為時過晚。</br> 他再也不復以往那般溫軟模樣,像變了個人似的,劇烈的水聲波動響起,陸云初感覺一顆心高高吊起又重重跌落,新鮮陌生的覺讓她又害怕又忍不住沉迷。</br> 她扣住木桶邊,手指發(fā)力以至于關節(jié)泛白。</br> 陸云初緊緊咬住下唇,可那些羞人的喊聲還是溢了出來,無論怎么說話聞湛都跟聽不見似的。</br> 即使是背對著聞湛,她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br> 認真嚴肅,緊繃著臉,清冷的臉配上這些表情好似這輩子也不會動情動欲一般,但他每次總愛以這種表情面對她。</br> 水面顛簸,熱水嘩啦啦往外拋灑。</br> 在一片混亂中,她聽到了他的聲音。</br>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發(fā)出聲音,好像交出了他的軟肋一般,帶著點鼻音,急促而壓抑。</br> 她的背脊瞬間酥麻一片,原來他恢復聲音以后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音啊。</br> 水聲更大了,試圖蓋過這些聲音,陸云初忍不住同他一起淪陷其中……</br> 直到一切散場后,屋內(nèi)狼藉一片,根本不忍多看,傻子也能猜出發(fā)生了什么。</br> 陸云初軟趴趴的,被聞湛打橫抱出來,用衣裳裹住。</br> 她這才有功夫向聞湛解釋:“你誤會了,我以前沒有喜歡過別人,也不會喜歡別人,沒有人可以比你更好。”</br> 聞湛用鼻音“嗯”了一聲。</br> 陸云初說什么他就信什么,她用一句話解釋后,他無須多問,就這么徹底地放下心來。</br> 確認他不是敷衍地應答,而是聽進去自己的話放下了不安的心以后,陸云初才有心思顧著其他事。</br> 她看向地面,無奈道:“這可怎么好……”這可太丟人了,這還在父親的偏院里,外面下著暴雨,屋內(nèi)也跟下過暴雨一般。</br> 聞湛先把她放在旁邊的凳子上,然后才回身給自己裹上。</br> 陸云初看著地上的水灘,連瓢都給掀出來了,更是無語。</br> 她覺得自己此刻應該嚴肅地指責聞湛一番,但實在是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了,關鍵是,確實是挺爽的……</br> 聞湛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讓場景看上去一副是似而非的模樣。陸云初對此感到很無奈:“這樣有用嗎,我感覺還是很明顯,都怪你……”她捂住額頭,哀嚎一聲,“這也太丟人了吧。”</br> 等到暴雨停歇,她就火速帶著聞湛逃竄回院子里,躲著不好意思出門。</br> 結果事情發(fā)展出乎意料,丫鬟們聽到陸云初訓斥聞湛就躲開了,被嚇得瑟瑟發(fā)抖。去收拾屋子的時候一看這場面,以為兩人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按小姐火爆的性子來講,肯定是動手撒潑了,這般模樣實屬正常。</br> 等陸云初聽到陸竟苦口婆心勸自己的時候,才意識到事情走向竟如此離譜。</br> “夫妻之間,不要動手啦。”陸竟說,“小時候教你習武用鞭,是為了強身健體,不是為了打夫君的。”</br> “你現(xiàn)在就這么沒耐心,連他也打,以后有了孩子可怎么辦啊。”陸竟愁得五官皺成一團,“唉!”</br> ……陸云初實在是沒臉面對操心的老父親。</br> 不過提到孩子,陸云初覺得應該嚴肅考慮這個問題了。她不是很想要孩子,一是古代醫(yī)療條件不好,二是她還決定游山玩水吃遍大江南北,哪有時間帶個奶娃娃啊。</br> 不過這事能順其自然了,最多也就是拜拜送子觀音,讓觀音娘娘不要太勞累。</br> 陸竟聽到她拜送子觀音,以為混不吝的女兒終于長大了,相當娘了,結果沒過多久,陸云初就扯著聞湛南下去找柳知許了。</br> 他們打著避暑的名頭在柳知許的地界游山玩水,一玩兒就是三四個月,直到入秋了才回來。</br> 氣得陸竟追著她罵。</br> 到了冬日,她又計劃往東邊去游玩,陸竟能讓聞湛多管管她。</br> 正在收拾行李的聞湛看上去特別靠譜,事無巨細,井井有條,前一年掉下去的肉終于慢慢漲了回來,整個人越發(fā)地清朗貌美。</br> 他的嗓子恢復得很好,可以正常語速說話了,嗓音清越,似玉石相擊,風過竹林。</br> “云初生性喜好自由,我不能拘她。”</br> 陸竟很無奈:“可是也不能整年都在外面游山玩水啊,看她那模樣,恨不得跑遍中原每一個角落。”他說著說著,越發(fā)氣惱無奈,看著清風霽月的聞湛,覺得他被自己的女兒給拖累了,咬牙道,“你也是,她跑你就縱著她,什么都由她去,大江南北都跟著,被她拖累著,像什么樣子。”</br> 聞湛停下手里的動作,忽然輕輕一笑,如輕云出岫,笑得陸竟愣愣的。</br> “她以前對我說,若是我病好了,她要帶我看遍山川河流,品嘗世間美食。如今不是她在拖累我,是她在履行諾言。”</br> 他說完,又低頭繼續(xù)手上的動作,陸竟站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br> 他看聞湛那副模樣,無奈搖頭,看著聞湛遠去的背影輕聲嘟囔道:“真是太好騙了,這種甜言蜜語也信,說得好聽,我看她是自己玩心大才這樣許諾,也就騙得到你了。”</br> 陸竟抗議無效,陸云初帶著聞湛東南西北地游玩,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br> 路上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也見識了許多從未見過的事,還遇到了老朋友晦機和尚——他依舊跟著聞玨,不過不是做謀士,而是從事老本行,選了處好山好水的地方繼續(xù)當和尚。</br> 聞玨聽到聞湛路過,連忙放下手里的事來看他。再次相見,又是感慨萬千。</br> 陸云初和聞湛站在一起,渾似一對神仙眷侶,本來就相貌般配,如今二人游樂于山水之間,更添幾分灑脫恣意的模樣,倒讓他有些心生羨慕。</br> 他同聞湛說笑道:“幼時本以為癡心妄想的愿景,如今竟真的實現(xiàn)了。”</br> 聞湛也笑了:“我也沒想到。”他看著陸云初的身影,“能同她相遇,想必是耗費了幾輩子的運氣,吃盡了苦才能換來這一世的樂。”</br> 他們多留了幾日,又再次啟程。</br> 此時又是一年春日,草長鶯飛,萬物生長。</br> 聞玨和晦機和尚目送他們走遠,看著他們逐漸走入大好春光,融進繁花暖光中。</br> 作者有話要說:主角番外完了,后面還有個女二的小番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