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匯合后,聞玨帶著眾人進(jìn)了事先布置好的地點。</br>　　陸云初發(fā)現(xiàn)這里不僅有侍衛(wèi)，還有一個穿著打扮像和尚的人。</br>　　這人精瘦精瘦的，像個猴兒，但身上有種沉淀深遠(yuǎn)的氛圍,讓人看了想雙手合十叫一聲“大師”。</br>　　聞玨介紹他們給對方認(rèn)識。</br>　　“這是晦機(jī)主持。”</br>　　和尚雙手合十,對他們友善地點點頭。</br>　　聞玨指著聞?wù)康溃骸斑@是我弟弟。”輪到陸云初,半天才說，“這是我……弟媳。”</br>　　陸云初覺得這和尚法號十分耳熟,仔細(xì)一想，這就不是書里提到的聞玨的左膀右臂,那個無所不能的和尚嘛。</br>　　陸云初本以為他應(yīng)該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沒想到看著挺年輕的。</br>　　聞玨補充了一句：“此次能僥幸發(fā)現(xiàn)靖王的陰謀，多虧了她。”</br>　　還算說了句人話,晦機(jī)對陸云初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阿彌陀佛。”</br>　　陸云初雙手合十,很不標(biāo)準(zhǔn)地拜了拜：“那我這算是救了很多命了,接下來請不要讓我這么倒霉了。”</br>　　這話說得很無禮，聞玨低聲呵斥：“喂,你好好說話。”又轉(zhuǎn)頭對晦機(jī)道，“主持莫怪。”</br>　　陸云初對他翻了個白眼，晚上被迫拖來蹲守本來就很不開心，還指望她能和和氣氣不成。</br>　　沒想到晦機(jī)和尚卻笑了笑：“女施主實乃性情中人。”</br>　　陸云初的目光在他倆中間瞟了瞟,看來他們現(xiàn)在還不是很熟啊。</br>　　聞玨干笑了兩聲,對陸云初道：“你把對我說的詳細(xì)情況給主持再說一遍吧。”</br>　　這是正事兒,陸云初也沒有頂嘴,老老實實過去跟晦機(jī)詳細(xì)說了一遍。</br>　　晦機(jī)安靜聽著,時不時地詢問細(xì)節(jié),聊完以后說說了一句：“女施主功德無量。”</br>　　陸云初看著他，心想上輩子和上上輩子，自己的死說不定還有他在后面出謀劃策呢，誰能想到這輩子的他會在這兒心平氣和地說她“功德無量”。</br>　　她一向是個貧嘴的，存心想逗逗這個“大師”，便笑著問：“大師，好人能有好報嗎？”</br>　　晦機(jī)道：“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br>　　“那您幫我看看，我日后的命數(shù)如何？如今種了善因，可否結(jié)善果？”</br>　　本來是開玩笑的，晦機(jī)卻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陸云初的臉。</br>　　陸云初被他這眼神弄得不自在了，摸摸自己的臉：“怎么，你們和尚還看面相不成，這不是道家的東西嗎？”</br>　　晦機(jī)笑了笑：“我觀不出施主的命數(shù)。”</br>　　陸云初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驚訝，小說里他搞謀略、搞發(fā)明，就是沒有正兒八經(jīng)當(dāng)過和尚，陸云初一度懷疑他是個招搖撞騙的假和尚。</br>　　她敷衍地道：“阿彌陀佛，謝謝大師。”轉(zhuǎn)身就要走。</br>　　卻聽背后說：“不過我能看到他的命數(shù)。”</br>　　陸云初回頭，見晦機(jī)面帶困惑地看著遠(yuǎn)方。</br>　　她順著晦機(jī)的目光看過去，見到聞?wù)客劔k并肩而立，身形挺拔，衣擺飄動，似要融入茫茫夜色。</br>　　陸云初停住腳步，不置可否：“什么命數(shù)？”</br>　　晦機(jī)邁步上前，目光落到聞?wù)勘秤吧蠜]有挪動：“死劫已過。”</br>　　陸云初是知道劇情的人，聽到這話并不驚訝，倒是有些驚訝于晦機(jī)的本事。看來倒也不是個招搖撞騙的。</br>　　她點點頭，正待邁步，卻聽他繼續(xù)道：“奇也怪也，他身上怎么背負(fù)了別人的命數(shù)？”</br>　　陸云初詫異地轉(zhuǎn)頭看他。</br>　　晦機(jī)臉上露出無解的神情：“慘死之命，應(yīng)當(dāng)是他血親之人的。”他的目光落到聞?wù)康耐壬希济櫾谝黄穑辉傺b世外高人了，嘀嘀咕咕道，“還有……殘？”</br>　　陸云初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最后一個字鉆入她耳朵，卻猶如驚雷炸開。</br>　　她不再吊兒郎當(dāng)?shù)牧耍骸澳阏f什么？”</br>　　晦機(jī)搖搖頭，甚至苦惱地抓了抓锃光瓦亮的禿頭：“應(yīng)當(dāng)是斷腿了啊，可……難不成同死劫一般逃過了？也不對，若是逃過了，我便看不見了。”</br>　　這話說得陸云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僵硬：“若是沒有斷腿，只是承受斷腿的痛呢？”</br>　　晦機(jī)恍然大悟，但隨機(jī)又陷入茫然：“這倒是解釋得通了，可是這般……卻說不通啊，哪有這樣的事，太過離奇了。”</br>　　后面他說了什么陸云初就沒聽了，她飛快地朝聞?wù)孔哌^去，抓住他的手。</br>　　聞?wù)炕仡^，本來正準(zhǔn)備笑，一見她神情嚴(yán)肅，笑意立刻散了，化作疑惑。</br>　　他捏捏她的手心，問她怎么了。</br>　　聞玨見陸云初過來，立刻道：“陸云初，我有話和你說。”</br>　　陸云初沒工夫搭理他：“沒空。”</br>　　聞玨正要生氣，卻見陸云初捧住聞?wù)康哪槪J(rèn)真地看著他的雙眼：“你有什么沒有告訴我的事情嗎？”</br>　　她的神情太過于嚴(yán)肅，讓聞?wù)啃奶溉宦淞税肱模芟牖卮稹皼]有”，但面對陸云初他終究是不愿說謊，所以只是把目光垂下，盯著地面，不再看她。</br>　　“聞?wù)浚俊彼岣吡艘袅俊?lt;/br>　　本來還想罵陸云初的聞玨嗅到了詭異的氣氛，默默閉了嘴。</br>　　聞?wù)恳琅f不說話，垂著睫毛，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做好一個啞巴。</br>　　陸云初松開他的手，退了半步：“你有事瞞我。”</br>　　她語氣平淡無波，聞?wù)繀s被嚇了一跳，連忙抬頭想要拽住她。</br>　　聞玨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zhàn)的，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是覺得陸云初不能欺負(fù)聞?wù)浚ι锨皠竦溃骸白鍪裁矗荒芎煤谜f話嗎？”</br>　　陸云初瞪他一眼，他立刻閉嘴，但下一刻就反應(yīng)過來了，他憑什么怕她？！</br>　　于是他拍拍聞?wù)康募纾瑢﹃懺瞥醭谅暤溃骸拔矣性捀阏f，你過來。”</br>　　陸云初本不想理他，但見聞?wù)恳桓遍]口不言的模樣，害怕自己著急上火對他生氣，還不如跟聞玨聊天，把火撒到他頭上。</br>　　她跟著聞玨走到一旁，在一顆樹下站定：“你要說什么？”m.</br>　　聞玨臉皺成一團(tuán)，半晌咬牙道：“你怎么想的？”</br>　　“什么怎么想的？”</br>　　他“哼”了一聲：“你當(dāng)初對我死纏爛打，如今又故作厭惡，轉(zhuǎn)而糾纏阿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br>　　陸云初被他的自戀驚到了，但仔細(xì)一想，前期女配癡戀他成那個樣子，現(xiàn)在換了個人一樣，任誰都要懷疑。</br>　　“我以前瞎了眼，不懂情愛，便鐵了心地糾纏你，直到遇到了聞?wù)浚乓庾R到以前的自己有多糊涂。”她一板一眼地解釋道。</br>　　聞玨雖然不信，但這個解釋也沒什么可反駁的：“你最好是。”</br>　　他背著手，不再看她：“你若是想要什么，大可提出來，不必拐彎抹角地利用阿湛。我不管你使了什么法子讓阿湛對你情深根種，但我奉勸你，最好不要挑戰(zhàn)我的底線。”</br>　　到底是男主，正兒八經(jīng)威脅人的時候，氣勢很足，若是一般人聽了再怎么都會害怕的。</br>　　但他面前站的不是一般人，陸云初：“呸！”</br>　　聞玨沒繃住，立刻轉(zhuǎn)頭瞪著眼：“你到底要怎么樣，放過他不成嗎？你看看他，跟在你身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br>　　“那又怎么樣，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br>　　“好是好，但是、但是你和他不相配。”聞玨想到陸云初的累累前科，痛心疾首，“就算你是真心實意地想和他好，但你這般女子，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br>　　陸云初也生氣了：“配不配輪得到你來說？我們就是天造地設(shè)地一對！”</br>　　她轉(zhuǎn)身要走，聞玨立刻拽住她：“等等，你說，你要什么才能放過他？”他沉下聲音，“他命途多舛，一心求死，如今總算恢復(fù)了生氣，不要再讓他受苦了。”</br>　　最后一句話倒算人話，聞玨這么說，陸云初聽得心里難受，火氣散了，認(rèn)真地回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的，我不會再讓他受苦了。”</br>　　她這么認(rèn)真的模樣，聞玨倒是頭一次見，愣愣地說出準(zhǔn)備好的話：“拿什么給你你才愿意離開？”</br>　　陸云初笑了，她咧出一口大白牙望著聞玨。</br>　　聞玨一顆心總算落地了，這才對嘛，她這般狠毒，一定是有所圖。</br>　　“說吧，拿什么換？”</br>　　陸云初對他招招手，他附耳過來。</br>　　卻聽她在耳邊輕輕說：“換個屁，換了我去哪兒找個大美人夫君給我熱炕頭？”</br>　　聞玨石化了。</br>　　陸云初說完就走，留下他一個人久久消化不過來。</br>　　他的臉迅速被氣得通紅，活像一只發(fā)怒的雄雞，指著陸云初的背影跳腳：“陸云初！你要不要臉！你是個女人！說的什么話！”他一邊跺腳一邊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你是色膽包天，色心不死，色迷心竅……”后面的字一個比一個聲音小，只敢在嘴邊打轉(zhuǎn)，不敢吼出來給別人聽。</br>　　陸云初過去拉著聞?wù)浚骸白撸覀儸F(xiàn)在就回客棧。”</br>　　聞?wù)坎恢狸懺瞥醪碌搅耸裁矗活w心七上八下的，陸云初拽他他也沒反抗，垂著頭就跟著走了。</br>　　聞玨連忙過來阻攔：“你去哪兒？”</br>　　“回客棧。”陸云初道，“大冷的天兒，你要讓我們陪你在這兒熬夜？難不成還缺人手，得我倆頂上？”</br>　　陸云初既然已經(jīng)跟晦機(jī)聊過了具體情況，留在這兒確實沒用了，但是聞玨不想放她走：“你拉著阿湛回去做什么？”</br>　　陸云初推開他：“你說做什么？”</br>　　加上陸云初剛才那番話，聞玨不自主地就想歪了，他臉脹成豬肝色，轉(zhuǎn)頭看向聞?wù)浚骸鞍⒄浚阍敢夂退厝幔俊?lt;/br>　　聞?wù)坷硭?dāng)然地點頭。</br>　　聞玨壯得跟石頭一樣，推了一下沒推動，陸云初便又推了他一下：“讓開，別耽誤我們回去睡覺。”</br>　　他驚得咋舌：“你你你怎么能直接說出來呢？阿湛，阿湛，你已經(jīng)同她、同她……同床共枕過了嗎？”</br>　　這種私密事聞?wù)坎粫卮穑X得聞玨不尊重陸云初，但陸云初不但不介意，反而還很愿意多刺激刺激聞玨：“何止啊。”</br>　　說完，撞開聞玨，拉著聞?wù)孔吡恕?lt;/br>　　聞玨傻站在原地，難以想象清風(fēng)明月的阿湛就這么墮入凡塵，被人玷污了。</br>　　他連追上去都力氣都沒有了，在后面扯著嗓子大喊：“客棧外面有我的人，你別想將阿湛拐走。”</br>　　陸云初全當(dāng)沒聽見，拉著聞?wù)可狭笋R車，趁著時間不算晚，趕緊趕路回城。</br>　　到了客棧，里面的客人都已經(jīng)歇下了，店小二手腳利索，很快就打來熱水。</br>　　陸云初對聞?wù)康溃骸澳阆认词词炅宋矣惺聠柲恪！?lt;/br>　　聞?wù)渴朱绻梢裕Ｍ切┟孛芤惠呑佣疾槐魂懺瞥踔獣浴?lt;/br>　　他洗得慢吞吞的，巾帕往臉上一蓋，恨不得蓋到天荒地老。</br>　　陸云初本來還心事重重的，見他這樣不免有些好笑：“別磨蹭了。”</br>　　聞?wù)拷蚁聺衽磷樱瑐?cè)頭心虛地看了陸云初一眼，然后稍微加快了一點速度，不過還是慢吞吞的。</br>　　陸云初走過去，笑道：“你是想把臉擦破一層皮嗎？”</br>　　她的語氣有點訓(xùn)斥的味道，聞?wù)拷廾读硕叮诡^認(rèn)錯。</br>　　他這樣子真的好幼稚，陸云初嘆了口氣，拽住他的衣襟，狠狠地親了他一口：“不像話。”</br>　　然后轉(zhuǎn)身去洗漱了。</br>　　聞?wù)靠戳艘谎鬯谋秤埃氲剿齽偛诺谋砬椋瑧?yīng)當(dāng)是不生氣了，松了口氣。</br>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偷偷翹起，有點小得意，原來親一下就不生氣了啊，他好像已經(jīng)摸透了她的脾性了。</br>　　等陸云初洗漱完換完衣裳，聞?wù)恳彩帐巴炅耍㈦y安地在桌邊晃悠。</br>　　陸云初拍拍床榻：“過來。”</br>　　聞?wù)可碜右唤恢狸懺瞥醪碌搅耸裁矗趺床拍懿m過她呢。</br>　　他走過去，先發(fā)制人，牽起陸云初的手，在上面寫：不早了，快睡吧。</br>　　陸云初沒見過聞?wù)窟@樣的一面，看著倒是滿臉嚴(yán)肅一本正經(jīng)的。</br>　　她壓住笑意，不能被聞?wù)繋芰恕?lt;/br>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br>　　聞?wù)狂斎惶ь^。</br>　　他心跳如雷，控制不住表情，連忙迅速躲閃開眼神，陸云初卻捧住他的臉，不讓他躲開：“那個和尚說你背負(fù)了我斷腿的命數(shù)，可是真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