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25章
聞湛迷迷糊糊地張開眼,有點反應不過來。</br> 不知道為何,最近他漸漸開始習慣睡眠了。那些目不交睫的日子一去不復返,曾經無數個晝夜睜著眼凝視黑暗的時光似乎只是一場夢。</br> 他從床上坐起來,陸云初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床的,床側空蕩蕩一片。</br> 聞湛懶散地用手臂支著上半身,緩了緩,散去睡意準備起床。</br> 剛掀開被角,陸云初就端著一個大海碗跑了進來。</br> 他下意識側頭看窗外,疑惑是不是自己睡太久了,否則今日為什么這么早用早食。</br> 陸云初見他已經醒了,有些失望。她本來想推醒他的同時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那樣一定很有儀式感。</br> 她將碗放在桌上,走到床邊,一幅興致勃勃的樣子。</br> 陸云初今日似乎格外開心,聞湛疑惑了一瞬,忽而想起今日是元宵節(jié)。</br> 她這么喜歡過年的一個人,應該也很喜歡元宵節(jié)吧。</br> 他翻身下床,還沒來得及穿好外衣,就先拿起放在床頭柜子上的紙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到陸云初面前。</br> 陸云初見他這樣,以為有什么重要著急的事情要對自己講,低頭一看,發(fā)現紙上寫著一行清雋的字體:</br> ——元宵節(jié)快樂。</br> 她愣了愣,半晌哭笑不得,什么呀。</br> 聞湛見她神情不對,以為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記得新年的時候她說過“新年快樂”,便以為元宵節(jié)也能用這樣的句式,原來弄巧成拙了。</br> 他尷尬地縮回小本,不知道如何是好。</br> 陸云初拽住他的手腕,將本子上前三個字按住:“不是元宵節(jié)快樂。”</br> 果然說錯了,聞湛無措地垂眸,卻聽她接著說道:“是生日快樂。”</br> ……生日快樂?</br> 他詫異地抬眸,第一反應是認為今日是陸云初的生辰。</br> 陸云初拽著他的手腕將他拉到桌子旁,指著桌上的長壽面對他道:“生日快樂!快去洗漱收拾,過來吃長壽面。”</br>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今日原來是自己的生辰。</br> 他難以形容此刻的感覺,似乎控制有什么東西無端撞得他一軟,心臟突然酸酸的,酸到柔軟一片,好像融化在了軟綿云層間。</br> 桌上的大碗里堆著白皙的面條,面上臥著煎蛋,顏色非常素淡。面上用蘿卜歪歪扭扭地擺了缺胳膊短腿的四個字,依稀可以辨別是“生日快樂”。</br> 陸云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找不到其他顏色好看又方便雕刻的蔬菜,只能用胭脂蘿卜了。”</br> 聞湛胸腔酸脹,他側頭,一時不敢和她對視。</br> 陸云初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彈,催促他道:“快去穿衣裳,別凍著。”</br> 聞湛胡亂地點點頭,匆忙地走開,用比平常快很多的速度穿戴洗漱。</br> 收拾完以后,他坐回到桌前,不知為何有些緊張。</br> 陸云初在他對面坐下:“長壽面只有一根,盡量不要咬斷了吃。”她補充道,“味道可能不太好,為了防止面條斷掉,我揉得比較粗。”</br> 聞湛并不像以往那樣眼睛晶晶亮地盯著食物,今日的他格外地沉默。雖然用“沉默”兩個字形容他不太恰當,畢竟他一直都是沉默的,但陸云初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并不像以前那般輕松歡快,而是有些沉重的東西在。</br> 他拾起筷子,埋頭吃面。</br> 為了襯長壽面,陸云初特意選了一個大海碗,于是他埋著頭的時候整個臉都要快被碗邊給蓋住了。</br> 他吃的很慢,一口一口地咬,慢慢地咀嚼,也不抬頭看她。就這么細致地吃著,讓她有些忐忑。</br> “是不是很難吃?”陸云初小聲說,“如果不好吃就別吃了,只是取個吉利而已。”</br> 聽到這話聞湛趕緊搖頭,但依舊死死地埋著頭,不敢讓她看自己的神情。</br> 雖然聞湛表現有些奇怪,但陸云初還是放心了。</br> 她在聞湛對面坐下,支著頭看他。</br> 面湯是用鯽魚湯做的,奶白色的湯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顏色雖素但味道絲毫不寡淡。面條揉得夠緊實,不會糊湯,挑起時能夠裹住飽滿的湯汁,每一口都是純粹的鮮。湯面兒上灑了點胡椒,鮮味便帶上了獨特的暖意,一口湯面下肚,渾身上下都泛著熨帖的溫度。</br> 這么一碗面條看似簡單,實則融入了陸云初好一番心思。因為怕面條太粗不入味,陸云初特地在面粉里面放進了魚糜。</br> 魚肉放鹽后慢慢拍打,變成軟融細膩的肉糜,黏糊糊的,帶點彈潤的膠質,正好與面粉一同揉制。口感比一般的面條多了彈滑,咬開后那股鮮甜細嫩的魚肉鮮味在舌尖綻放,偏又同吃魚肉的口感不同,吃來很是新奇。</br> 聞湛埋著頭吃面,那模樣似乎要把碗邊給啃了一般,看著有點好笑又格外的可愛。</br> 吃碗面喝完湯,他又去夾碗底四個用作擺設的蘿卜字。</br> 陸云初趕緊阻止:“別吃那個,味道很奇怪的。”</br> 聞湛不聽,悶頭把“生日快樂”四個字都吃了。</br> 胭脂蘿卜味道清爽,肉質脆嫩,帶點生澀的辣味,配著魚湯吃確實是很奇怪,但聞湛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認真地把碗里的所有食物都解決完,才終于放下筷子。</br> 陸云初誤會了,感嘆道:“怎么餓成這樣呀?”</br> 聞湛笑了一下,并沒有解釋。</br> 她拍拍手,站起來:“還有生日蛋糕呢,雖然應當晚上吃,但是晚上我們要出去,所以就早上吃吧。”晚上有男女主上元節(jié)相會的劇情,作為惡毒女配的她自然少不了戲份。既然可以出門,那就把聞湛捎上一起逛逛元宵燈會,好好地過一次生日。</br> 她從廚房端來簡陋版的蛋糕,蛋糕胚是用小鍋煎烤出來的,和現代加泡打粉并用烤箱烘烤的蛋糕不太一樣,內陷更厚實,少了蛋糕蓬松的口感,但相對來說口感更濕潤,蛋香味也更加濃厚。</br> 在甜品店十步一個的現代,這種老式蛋糕早就被淘汰了。得再往前推個十年,才能在放學路上的巷口見到攤雞蛋糕的小推車,比起烘焙產生的綿柔奶香味,老式雞蛋糕的香味少了纏綿,多了溫暖,香溢滿街,久久不散。</br> 淡紫色的芋泥綿綿滑滑的,搗得細膩,堆在金黃色的蛋糕胚上,像一朵芋泥云。</br> 生日蠟燭也很簡陋。紅燭削細削短,雕了點花,用蛋卷圍住末端插在芋泥上,勉強算是模仿了生日蠟燭的形。</br> 但聞湛并不知道真正的生日蛋糕應該多豪華,他只覺得無比新奇。他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一天,從一大早起床就驚喜不斷,好像全世界的光都照到了這間屋子,這種被圍繞被在意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無措了。</br> 他害怕出錯,又很想嘗試蛋糕,抬著眉毛看陸云初請示,抬眉的時候眼尾會上揚,帶上了點圓溜溜的意味。</br> 陸云初輕笑,道:“閉眼,許三個愿望,許完愿望后吹滅蠟燭,這樣你的愿望就會實現了。”她時刻不忘胡說八道,“今日是你生辰,老天爺一定會特別關照的。”</br> 實現愿望哪有那么簡單,但她語氣如此篤定,聞湛竟生出自己或許也會被老天眷顧的妄想。</br> “快想想有什么心愿,快許愿,蠟燭一直在滴油。”陸云初催促道。</br> 聞湛愣住了,心愿?他似乎沒有什么心愿。</br> 陸云初以為他沒有轉過彎兒來,提醒道:“所求之事、所愿之事都可提,今日可以貪心一點。”</br> 聞湛眼里的笑意漸漸被迷茫取代,他蹙著眉頭,努力地思考。</br> 他從來沒有妄想過命運能施舍他什么,可她來了。或許她只是短暫的停留,或許她是他陷入混沌之后的一個夢境,但她確確實實地出現了,將長久不消的凝滯黑暗打破。</br> 他搖搖頭,在本上寫道:我無所求。</br> 寫完后擔心陸云初不開心,他特意在后面補充道:不若你來許愿吧?</br> 陸云初被他逗笑了:“哪有這種說法?”看他這樣當真是被自己唬住了,生怕浪費了向上天索愿的機會。</br> 她出謀劃策:“那就許最簡單的愿望吧,健康、快樂、平安。”</br> 聞湛點頭,閉眼,屏住呼吸,在心中默念出愿望。</br> 他害怕自己太貪心,只求了陸云初安康順遂。</br> 許完愿后睜眼,按照陸云初的說法,試探著吹滅了蠟燭。</br> “好啦。”陸云初趕緊將不斷融化的蠟燭拿下來,“吃蛋糕。”</br> 蛋糕一份為二,他倆一人一半。</br> 每一層雞蛋糕里面都夾了厚厚的芋泥,芋泥里糖放得很少,加了牛奶后更加細膩,用手輕輕一捏,慕斯般柔滑的芋泥急火火地擠了出來。一層濕潤醇香的雞蛋糕,一層香氣淳樸的芋泥,層層疊加,細微的口感被無限放大。</br> 聞湛很喜歡芋泥,吃完以后尤不過癮,意猶未盡地盯著空盤。</br> 陸云初趕緊道:“你今天早上吃了一大碗面,又吃了蛋糕,吃得夠多了。”</br> 聞湛點點頭,收回目光笑了一下。他笑的時候半垂著頭,嘴角內收,微微勾著,像是不好意思的樣子,有些怯。</br> 他真是太懂得怎么狙擊人心了,試問誰能抵抗一個清冷似雪的大美人對你這樣藏匿著怯感笑。</br> 陸云初覺得聞湛變壞了。</br> 她假裝氣呼呼地道:“不準這樣笑了。”</br> 聞湛收起笑,一臉茫然地看著她。</br> 他眼神明澈,不摻一絲雜質,陸云初頓時覺得自己錯怪了他,嘟囔道:“算了,你是壽星,多吃一口沒事。”</br> 她將自己手里的蛋糕撕下一塊兒遞給他,芋泥非常多的一塊兒。</br> 聞湛趕緊接過。</br> 然后趁她沒看自己的時候,用蛋糕遮住嘴唇,翹起嘴角偷笑了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