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18章
古代夜里沒什么娛樂活動,吃完飯后稍歇一會兒就可以熄燈躺下了。</br> 陸云初洗漱完,躺在外間小床上翻來覆去,想到今日種種,怎么都睡不著。</br> 她抱著被子來到內間軟塌上,還是睡不著,探出頭,小聲問:“聞湛,你睡著了嗎?”</br> 窸窣聲響起,聞湛將床頭的燭燈點亮。</br> 燭光下他的側臉顯得格外的溫柔,陸云初一顆不安恐慌的心瞬間被安撫下來。</br> 她抱著被角道:“我有點害怕。”</br> 聞湛楞了一下,舉著燭燈過來,擔憂地看著她,在軟塌旁的凳子上坐下。</br> 陸云初疑惑地問:“你這是干什么?”</br> 聞湛想找來紙筆寫字,但是陸云初打斷他:“這燈這么暗,你寫字我也看不清,你就在我手上寫字吧。”</br> 聞湛有些猶豫,但她說的是事實,他只能過來,坐在軟塌旁邊,在她手上寫道——你睡吧,我坐在這兒陪你。</br> 這怎么行呢?陸云初坐起來,忍不住盯著他看。</br> 他穿著素淡白皙的寢衣,墨發(fā)披散,眉攏輕愁,眼含碎光,像一卷干凈出塵的山水畫卷。</br> 她感覺自己被短暫地蠱惑了,脫口而出道:“我同你一起睡床榻上好嗎?”</br> 聞湛眨眨眼,一點兒也沒有拒絕的意思,輕松地就同意了。</br> 這不像他的風格,但陸云初才不會說什么呢,帶著點竊喜帶著點小興奮,爬到床內側,乖乖地躺下。她還安慰了一下自己,就當是睡大通鋪,有什么好臉熱的。</br> 結果躺下后,聞湛坐在床外側,依然用那種安撫溫柔的目光看著她,然后就不動了。</br> 陸云初等半天沒等他躺下,再次疑惑了:“你干什么呢?”</br> 聞湛把腿縮起來,跪坐在床邊,乖巧地在她手心寫——陪你。</br> 陸云初無語了,她要的是這種陪嗎。</br> 她吐槽道:“你打算這樣看著我看一晚上嗎?”</br> 聞湛點頭,笑得眉眼彎彎的,不僅對這事兒毫無怨言,還很有耐心。</br> ——這樣你就不怕了。</br> ……陸云初沉默了,半晌道:“我不怕了,躺下睡吧,熄燈。”</br> 聞湛不懂她的想法怎么一天一變的,但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吹滅了燈,安安靜靜地躺下。</br> 剛才的小興奮沒了,陸云初覺得自己碰上性子軟和的他,再有脾氣也會變得沒脾氣。</br> 兩人隔得很遠,但陸云初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皂莢味道和藥味,有些清冷,但一想到是他身上傳來的味道,便覺得溫暖了起來。</br> 她很快陷入夢鄉(xiāng)。</br> 聞湛聽著她的呼吸聲,感受到她相隔不遠的存在,有一種安心感,內心一片沉靜,漸漸地也有了困意。</br> 可是她睡熟了不太老實,腦袋在枕頭上蹭蹭,慢慢地就蹭了過來。</br> 聞湛睜開眼,默默往床邊挪了一點。</br> 陸云初在被子上拱了拱腦袋,停下了。</br> 他松了口氣,結果沒過多久,她又朝這邊伸來手臂,試圖抱住什么。</br> 聞湛放棄了,默默抱緊被角往下縮,給她留出足夠的空間,自個兒蜷著睡成一團。</br> 陸云初睡得很安穩(wěn),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于是決定以后的每天晚上都要跟聞湛一起睡。</br> 聞湛毫無怨言,一點兒也沒覺得她不老實的睡姿禍害到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于她總算有點用處了,欣喜地點頭答應。</br> 秋末氣溫驟降,冬日來臨,陸云初擔心聞湛衣衫單薄生病,不斷地催促他加衣。</br> 可是聞湛的衣裳就那幾件,總不能胡亂套一起吧。是時候給聞湛購置些冬衣了,可惜劇情一直沒找她,陸云初只能等著時機到來。</br> 女配的衣裳倒是很多,陸云初翻箱倒柜找出好幾件,試圖讓聞湛穿上:“雖然短了點,但暖和!你有病在身,可不能凍著!”</br> 一向唯她是從的聞湛不斷搖頭,也不再因為心疼本子而摳搜搜地在上面寫小字了,頗為闊綽地寫了幾個大字表示自己的抗拒:“我不冷。”</br> 陸云初抱著雪白的斗篷朝他走過來:“你冷。”</br> 聞湛搖頭,真不冷。</br> 陸云初撫摸著斗篷上雪白的狐貍毛,笑得見牙不見眼:“試試嘛。”</br> 聞湛覺得有哪里不對,他在屋子里烤著火呢,怎么會冷,可她這樣捧著斗篷,眼巴巴地望著他,他怎么可以辜負她的一番心意呢?</br> 聞湛猶豫地接過,在紙上寫道:冷了我會穿的。</br> 陸云初盯著他咳了咳:“你先試一下,試一下就好。”</br> 聞湛雖然依舊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但怕再啰嗦她會生氣,于是默默地把斗篷套上。</br> 雪白的狐貍毛在他臉旁圍成一圈,襯得他膚色愈發(fā)白凈,清清冷冷中又透點出乎意料的妍麗,不帶脂粉氣的妍麗。</br> 他披上,感受了一下,待陸云初看過,立馬就拿下來了。</br> 接著一臉單純的寫道:真的有點熱。</br> 陸云初覺得自己變壞了。</br> 她愧疚地摸摸鼻子,把斗篷收起來,忽然一拍大腿道:“對了,這都十二月了,馬上正月,要過年了啊!”過年怎么能敷衍地過呢?必須得找聞玨薅點羊毛,過個熱鬧豐富的年。即使只有她和聞湛兩個人。</br> 她說完這句話,聞湛明顯地愣了一下。</br> 寒來暑往,日升月落,無數個晝夜流逝,他對節(jié)日從來都沒什么概念。看著陸云初臉上的期待,他有些惶惶,害怕自己不懂這些,掃了她的興致。</br> 陸云初沒發(fā)覺他的不對勁兒,笑出一口大白牙:“我去院門口晃晃,看有機會出去沒。”劇情也真是的,之前有事沒事就拉她出去溜一下,現在好些日子沒動靜。</br> 她晃悠到院門口,思索著有什么法子能接觸到主角團,把院門站著的丫鬟嚇了一跳。</br> “小姐,有什么吩咐嗎?”</br> 陸云初不指望她們,擺擺手:“沒事兒,我就是——”</br> 她的手擺動的時候超過了院門。</br> 她有些錯愕,放下手,試探地往外走了一步,結果毫無阻攔,輕輕松松地跨出了院門。</br> 幸福來得太突然,陸云初原地蹦跶了兩下,沒想到現在不僅可以輕微改變動作和臺詞,連行動范圍也擴大了。</br> 想到前兩世的無限輪回,她不由得覺得自己倒霉透頂,原來只有參與劇情之中才能改變命運,就像蝴蝶效應,蝴蝶的微微振翅能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br> 她一邊往聞玨的院子走,一邊努力思索著。</br> 第一次蝴蝶振翅是在什么時候呢?是她頂掉了男主英雄救美的情節(jié)的時候,還是數次化解與女主之間的誤會,破壞掉男主拿走聞湛荷包的情節(jié)走向的時候,或者……是將聞湛從暗無天日的角落里解救下來的時候?</br> 她走到聞湛的院門外,被冷著臉的侍衛(wèi)攔下。</br> 陸云初沒工夫和他糾纏,扯著嗓子大喊:“聞玨!聞玨!”</br> 馬上聞玨就怒氣沖沖地跑了過來,咬牙切齒的,像一只頭頂冒火的召喚獸:“做什么!你瘋了嗎!”</br> 陸云初掏出一張單子:“這是過年需要置辦的一些東西,你安排一下。”</br> 聞玨下意識接過,還沒打開,反應了過來:“做什么!我是你的丫鬟嗎!”這個女人真是為了接近他而無所不用其極,這份瘋狂的傾慕真是讓人如鯁在喉。</br> 陸云初道:“只有你能幫我辦到了。”想來也是感慨,前兩世的仇人——或許依舊是今生的仇人就這樣站在她面前,她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請他幫忙。</br> 聞玨嗤笑一聲,抖抖信紙:“陸云初,你把我當傻子玩兒呢?你堂堂陸家大小姐,要什么得不到,這些玩意兒非得托我吩咐下人買?”</br> 陸云初沉默了一瞬,忽然問他:“那聞湛呢?”女配是要什么有什么,可聞湛呢,連過冬的厚衣裳也沒有,就這樣吊在角落里,無關緊要,沒人在意。</br> 聞玨愣住,聲調陡然降了下來:“他當然要什么我都會給他,只是他什么都不要。”</br> 陸云初明知道這是劇情設定,但還是起了怒火,質問道:“那你可曾問過他要什么嗎?”</br> “當然!我勸了他無數回,可他從不聽,他一無所求,只求順應命運了卻殘生——”</br> 陸云初聽了覺得心在被針扎一般:“他不想活了,你就任他這樣嗎?你但凡去看他一次,但凡將他從黑暗里拽出來一次……”她說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氣,再看聞玨只覺得他這番有苦難言的作態(tài)實在是好笑。</br> 就因為是小說男主,其余人都是陪襯,別人的悲苦都只是他善良的憑證,并非見死不救,只是心系天下,而稍有疏忽是嗎?</br> “你自己信這話嗎?”陸云初本不想和他交流,但實在是怒氣難忍,“你那日喝醉了來院門處,拿走我替你偷來的荷包,定是對你的前途有益不是嗎?”</br> 她每說一個字,聞玨的表情就僵硬一分,最后被她逼得連連后退。</br> 他面色鐵青:“不是你想的那樣,荷包我還你了。”</br> “你當然是還了,因為那不是聞湛的,如果是呢?”陸云初逼近他,譏諷道,“你只是喝醉了,被我強塞了荷包,又一不小心帶到了主持面前,讓他認出來了,多么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啊。”</br> 聞玨咬牙切齒,無力重復道:“不是你想的那樣!”</br> 然而事實就是這樣,主角就是主角,誰會從無關緊要的配角視角看這個故事呢?</br> 一個寥寥幾筆帶過的角色,書中人和書外人都渾不在乎,唯有陸云初在意,她終于問出了積壓在心底很久的疑惑:“聞湛是什么人,他不是你的弟弟對不對?”</br> “唰”的一下,寒光乍現,聞玨的匕首抵到了她的喉間,聲色俱厲:“你都知道了什么?”</br> 陸云初定定地看著他。</br> 他握著匕首的手青筋凸顯,更加逼近的瞬間,她喉間有一絲絲涼意。</br> 聞玨起了殺心。</br> 陸云初還沒來得及想退路,忽然,聞玨像被電擊了一般,丟掉匕首,痛苦地按住太陽穴,環(huán)繞在他周身的殺意消失不見。</br> 他按住太陽穴,痛得渾身大汗。</br> 陸云初抬手探向自己的喉間,剛才脖頸被匕首割破了皮,有血流出,但薄薄一層傷口在緩緩消失,不過幾息的時間,傷口就消失不見了。</br> 她渾身發(fā)冷,撿起地下的匕首,朝聞玨走去。</br> 聞玨抬頭,想要拿過匕首,被陸云初一刀劃破掌心。</br> 他痛呼一聲,站起來拎住她的衣襟,雙目赤紅:“你想要干什么!你怎么敢傷——”</br> 他的話戛然而止,看到了自己毫發(fā)無損的掌心。</br> “為什么,我感覺……”他看著自己的掌心喃喃道,“我明明感覺到……”</br> 陸云初平靜地問他:“你還記得我剛才問你什么嗎?”</br> 聞玨頭再次痛了起來,倒抽一口涼氣:“你讓我替你置辦過年的物品。”</br> 原來如此。</br> 陸云初終于想通了其中關竅。</br> 劇情會自動修正,不到角色受傷時角色就不會受傷,并非劇情所需的傷口會自動恢復。同樣,聞湛想殺她卻殺不了,也是因為劇情不到她死的時候。</br> 那么劇情需要的傷口呢?聞湛身上那些傷……女配不在了,沒人傷害他,他是否還會繼續(xù)受傷?</br> 陸云初感覺自己陡然墜入了一片深海,黑暗將她包圍,無法喘\\息,她轉身就朝來時的路跑去。</br> 聞玨站在原地,頭疼還未消退,他有些恍惚,迷茫地看著陸云初的背影喃喃道:“不對,她怎么過來了,侍衛(wèi)不是回報說她在那天宴席上被刺客刺中了后背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