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1章
陸云初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感受著自己身上似乎還未消退的余痛,真想大罵一句臟話。</br> 這是她第三次穿越了,穿進(jìn)一個睡前催眠必備的古早虐心虐身男強(qiáng)女強(qiáng)文里,成了里面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女。</br> 炮灰女是個大型水文必備惡毒女配,癡戀男主多年,欲用藥強(qiáng)上他,被男主躲過,陰差陽錯設(shè)計到了男主的弟弟身上。惡毒女配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名節(jié),自此得了失心瘋,干脆嫁了進(jìn)來,借著與男主共處一府的有利條件不斷作死,一邊勾引男主,一邊折磨男主弟弟撒氣。</br> 后來凌虐男主弟弟一事被揭穿,男主想要殺她,被她僥幸逃脫,逃亡途中摔斷腿,受盡折磨,終于逃到了原身父親那里。</br> 原身父親乃河?xùn)|節(jié)度使,王朝崩析后,雖未自立為王,但基本上等同于此處的土皇帝了,一看女兒被男主害成這樣,怒火中燒,不斷謀害男主拉仇恨,最后被勢力逐漸壯大的男主反殺,而原身則被一箭射死在洛陽城的城門之下。</br> 第一次穿越,陸云初嚇到行李都沒收拾就跑,想著趕快脫離男主視線說不定還有救,聯(lián)系上父親的親信,一路好生護(hù)送,卻被流民襲擊,從馬車墜落摔斷了腿。</br> 不管她如何解釋,原身父親都堅信這是男主害的。接下來一切變得越來越糟糕,很多時候她會控制不住自己說出書中臺詞,跟著書里的劇情行事,推動事態(tài)朝劇情安排那般發(fā)展,等能夠控制身體時再怎么掙扎都無法挽救,最終被一箭射死于洛陽城城門之下,和書中結(jié)局無異。</br> 第二次穿越后,陸云初干脆不找原身父親,為躲避劇情尋了個僻靜地方藏起來。結(jié)果安生日子沒過上幾天就被倒塌的土墻壓斷了腿,下一刻就被殺手找到。</br> 有了上一次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教訓(xùn),極力躲避劇情線的她一直沒敢和父親聯(lián)系。后來天下大亂,一打聽才知原來父親以為她被男主害死,直接和男主撕破了臉,所有的事依舊和劇情線對上了。她輾轉(zhuǎn)各地不知多久,被流民沖擊,和侍衛(wèi)們走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洛陽,依舊被一箭射死于城門之下。</br> 第三次穿越,陸云初表示,累了,毀滅吧。</br> 這么多次疲于奔命也沒逃過劇情線,她決定躺平不逃了,吃好喝好睡好,茍一天是一天。</br> 三次穿越的初始地點都在城外山下。男女主相遇后結(jié)伴回城,路過城外的寺廟決定停留幾天,女配早就聽聞風(fēng)聲,嫉妒難忍,策馬狂奔到山下準(zhǔn)備上山會會女主。前兩次陸云初選擇調(diào)轉(zhuǎn)馬頭逃離男女主身邊,這次她不跑了,慢慢悠悠地騎馬回府。</br> 聞府極大,男主聞玨買了兩座相鄰的府邸,將中間打通合為一府,和他弟弟一人住一邊,所以與其說二人各住一院,倒不如說是二人各辟一府。</br> 陸云初憑著身體本能的意識走到屬于自己的那個院子,門口站了一排丫鬟,一見到她,立馬低頭跪下,齊聲道:“小姐。”</br> 陸云初被她們這陣仗嚇了一跳,但她也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了,面上一派鎮(zhèn)定地踏入院中。</br> 甫一進(jìn)去,院里就憑空刮起一陣風(fēng),枯葉打著旋落下,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br> 院子寬闊至極,卻沒多少人氣,這份寬闊便徒增了幾分陰森孤寂。</br> 她回過頭見丫鬟們還跪著,開口道:“起來吧,跟我進(jìn)去。”</br> 丫鬟雖然驚愕,但不敢作聲,低著頭提燈照路,從頭到尾沒敢抬頭看她一眼。</br> 越往里走陸云初越瘆得慌,這院里何止是沒有生氣,簡直就像一座披著沉沉暮氣的監(jiān)牢。風(fēng)一吹,樹影隱隱綽綽,院中池塘面上的枯葉輕微浮動,更顯敗落陰森了。</br> 她不敢多看黑漆漆的院中景色,丫鬟卻對此景象習(xí)以為常,推開廂房門,麻利點上油燈。</br> 橘光霎時充滿了整個屋子,陸云初心下稍安,往桌前坐下,吩咐道:“打點熱水,我要沐浴更衣。”</br> 丫鬟垂頭應(yīng)聲后退下。</br> 丫鬟走后陸云初放松下來,正準(zhǔn)備好好打量一下屋內(nèi)布置,忽然看到角落里一搖搖晃晃的暗影。</br> 她身子陡然繃緊,抬頭看向前方。</br> 燈火搖晃,屋內(nèi)光影忽明忽然,前方空蕩蕩的似一處戲臺,中央懸著一人。這人垂著頭,分不清死活,雙手被麻繩高高懸起掛在梁上,腳尖堪堪著地,能觸地卻不能借力,是個十分折磨人的姿勢。</br> 他的衣裳被血染成了烏黑色,身形單薄,烏發(fā)垂在面前,從頎長的身量上可以看出是個男子。</br> “啊!”陸云初嚇了一跳,碰到了桌上的茶盞,茶盞落地,發(fā)生清脆的響聲。</br> 這動靜喚醒了那男子,但也只是喚醒。陸云初見他似乎是動了一下,姿勢依舊沒變。</br> 是個活人。</br> 陸云初意識到這點以后,馬上起身跑過去,試圖將他放下。</br> 到了跟前才發(fā)現(xiàn)這人比她高出許多,她根本夠不著他的手腕,于是又匆匆折回,取來板凳和匕首。</br> 他身上的血腥氣濃郁,鉆入陸云初口鼻,讓她忍不住想干嘔。她站上板凳,看著他手腕處被麻繩磨的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實難下手。</br> 她低頭對他說:“你忍著點兒,我把這麻繩割斷。”</br> 要割斷麻繩,勢必會讓繩索不斷和手腕的傷口摩擦,光是想象就知道有多痛。</br> 出乎意料的是,割繩子時這人一聲沒吭,只是手指微微顫動著。</br> 陸云初費勁力氣三下五除二割斷了兩指寬的麻繩,麻繩一斷,她立刻伸手去接面前的男子,即使他看著單薄,還是把陸云初帶著一同摔倒在地,疼得她直哼哼。</br> 而從始至終,這人一聲也不吭。</br> 不會是斷氣了吧?</br> 陸云初心驚膽戰(zhàn)地?fù)е牟弊樱瞄_他面前垂著烏發(fā),準(zhǔn)備探探他的鼻息。</br> 一撩開他面前的發(fā)她就愣住了。</br> 他的長相堪稱完美,完美到不似真人。面色慘白,五官精致,雙眉緊蹙,有一種讓人不敢碰觸的易碎感。</br> 她探向這人的鼻前。</br> 就在此時,這人忽然睜開了眼。</br> 他的雙眸明凈、皎潔,不染塵埃,澄澈到近乎空洞。</br> 陸云初被晃了一下,遲疑道:“你還好嗎?”</br> “小姐!”驚呼響起。</br> 原來是丫鬟踏進(jìn)來了,一看到這畫面,重重跪下,顫聲道:“小姐,他掙脫了麻繩——”話說一半,見到了地上的匕首,心下了然,換了語氣,“小姐是先沐浴還是先折磨他?”丫鬟用恭敬溫和的語氣說著毛骨悚然的話語:“怎么將他放下來了,懸著抽鞭子不更方便嗎?或是小姐想出了新的法子?”</br> 陸云初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下算是明白了懷里這俊美男子的身份——“她”的丈夫,書中那個工具人男配,聞?wù)俊?lt;/br> 兩世的疲于奔命讓她渾渾噩噩,到了后來已然忘卻書里一切沖突的起因,早就記不得這個書里幾筆帶過的男主弟弟了。</br>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開口道:“叫大夫。”</br> “小姐?”丫鬟懷疑自己聽錯了。</br> “叫大夫,沒看見他都傷成這樣了嗎?”陸云初扶起聞?wù)浚呀?jīng)再次昏了過去。</br> 丫鬟頓了幾秒才回話:“小姐,奴婢不明白。”</br> 陸云初性子急,提高音量道:“我說叫大夫!”</br> 丫鬟連忙磕頭,瑟瑟發(fā)抖,但依舊沒有起身,語氣迷惑不解:“小姐,為什么要叫大夫?他死不了的啊。”</br> 說完后她的話音頓住,第一次抬頭直視陸云初。</br> 陸云初這才看清楚她的臉,那是一種十分迷茫的神情,大眼睛眨個不停,好像她剛才說的是一種全新的、完全無法理解的話語。</br> 陸云初太熟悉這個表情了。</br> 她這是觸碰到了劇情線。</br> 只要一沾上該死的劇情線,角色們都會變成沒有意識的提線木偶。書中原主失心瘋般地折磨男配,是不會讓郎中給她醫(yī)治的,她再怎么說也無法改變這個劇情線。</br> 對躲避劇情線她也有點心得了,換了個法子道:“我受傷了,我要看大夫。”</br> 丫鬟連忙磕頭:“奴婢罪該萬死。”磕完頭后站起身卻沒有出門,而是翻出了藥箱,“奴婢這就為小姐處理傷勢。”</br> 陸云初強(qiáng)調(diào):“我要大夫。”</br> 丫鬟愣住,難以置信道:“小姐不是不讓外人進(jìn)院中嗎,違者輕則杖斃,重則……”</br> 陸云初一個頭兩個大:“我現(xiàn)在頭疼,傷藥治不了我,只能請大夫,這是我的吩咐,我允許他進(jìn)院。”</br> 丫鬟卻似沒聽懂一般,放下傷藥:“小姐沒受傷就好,奴婢們先退下了。”說完也不等陸云初反應(yīng),躬身垂頭,機(jī)械地退下。</br> 看來離男主越近,人物越?jīng)]有自主意識,連基本的交流也很難做到,只能順著劇情線走。</br> 陸云初這下真頭疼了,將地上的聞?wù)繌U力抬到軟榻上,看著他清俊的面容,不合時宜地想,那懷里這個人也躲不過被病痛和折磨奪去生機(jī)的故事線嗎?</br> 不一會兒,丫鬟們魚貫而入,為陸云初備好熱水。</br> 就在這個時候,聞?wù)勘犻_了眼睛,眼神有些失焦,看著搖晃的燭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br> 這么一個小動作似給他注入了無限生機(jī),看著他嘴角的血漬,陸云初感覺自己心臟被輕輕扎了一下,一時有些恍惚。</br> 她雖然倒霉,但至少能夠盡力掙扎為自己求得生機(jī),過一段自由快活的日子,而聞?wù)繀s被長長久久地困在這里做劇情的工具人。</br> 書中他出場的戲份加起來也不過幾句,寥寥幾筆帶過,這一生的苦難便再也無法擺脫。</br> 前兩世因為原身折磨男配的因果已生,不可挽回,她非常想活命,從未回府,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見過這個被人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男配。</br> 陸云初心中有些愧疚,取來剪子剪開聞?wù)恳律选?lt;/br> 他的衣裳被血污弄成了深深淺淺的烏紅色,破爛的衣裳黏在割開的血肉上,讓陸云初持剪子的手不斷顫抖。</br> 他上身幾乎沒一塊兒好肉,傷痕猙獰,有鞭傷,有刀傷,其間還有被燒熱匕首烙傷的痕跡。有些傷口結(jié)痂后又被割開,有些傷口是新的,還在往外冒血,更有些傷口早已化膿。</br> 她不忍細(xì)看,將沐浴用的熱水用銅盆接來,打濕干凈的布匹,將他傷口附近的血痂輕輕擦拭干凈。</br> 她的手有些顫抖,有時會不小心碰觸到傷口,聞?wù)縿恿艘幌拢廾潉樱瑓s沒有睜眼。</br> 陸云初覷著他的臉,松了一口氣:“幸虧沒醒。”書中女配恨他入骨,反過來,他何嘗不想將女配抽骨扒筋?</br> 銅盆里的水被染成褐紅,一盆接一盆。清理干凈臟污后,陸云初為他傷口灑上傷藥,然后拿起剪子,準(zhǔn)備幫他清理腿部的傷口。</br> 手剛剛碰到布匹,聞?wù)客蝗粍×业目人云饋恚瑖樀藐懺瞥踮s緊收回手。</br> 等他咳嗽平息下來后,陸云初剛準(zhǔn)備靠過去碰他褲子,他又再次劇烈咳嗽,動了動手臂,看來是要醒來了。</br> 或許是頂著這具肉身的原因,陸云初莫名的心虛。他身上那些慘不忍睹的傷口全是現(xiàn)在這雙手造成的,好似累累罪行自己也得背一些。</br> 她放下傷藥,準(zhǔn)備先沐浴一番,洗凈身上的灰塵。</br> 屋內(nèi)太久沒住人,四處都落滿了厚厚的灰。</br> 陸云初往里間走去,余光忽然瞥到黑暗角落里不起眼的小佛堂。這佛堂只是個擺設(shè),連香爐都沒有,四周的窗戶扣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十分憋悶。</br> 她舉著油燈走過去,推開旁邊的小窗讓月光灑進(jìn)來。</br> 月光潑灑進(jìn)來,照亮了小佛堂的全貌,香爐歪斜,神龕空空如也,神像掉落在地,沾滿灰塵。</br> 她將神像撿起,用袖子擦干凈,把其放回于神龕中。</br> “諸天神佛——如果這個世界存在神佛的話,請保佑我這次能逃脫……”她頓住,搖搖頭,“算了,太難了,保佑我吃好喝好睡好吧就行。”</br> 她小聲嘀咕著,轉(zhuǎn)身離開。</br> 月光從窗戶撒進(jìn)來,流光溢彩,照亮了安靜又悲憫的神像面孔,也照亮了她腳下的路。</br> 而自從她走后,外間便陷入了窒息的安靜,昏黃的光暈明明滅滅,浮塵在光線中時而凝滯時而跳動,安然又迷蒙。</br> 聞?wù)勘犻_眼,眼神落在浮塵上,空洞的眼神在光影映照下有了焦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