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番外09
    《芙蓉帳》09
    一月八, 京厚雪覆蓋,天寒地凍。
    松苑內(nèi)室燒地龍,一推開門, 冷熱相撞,陸菀冷不丁縮了下脖。
    “阿嫂。”她闔上門,解開小襖上前來。
    沈時葶正對陸煦恒搖撥浪鼓,見她來,便將陸煦恒交給奶娘, “你帶他去梅苑, 給阿娘抱抱。”
    奶娘“誒”地聲應(yīng)下。
    陸菀神色有些頹廢,一坐下便揉了揉眉心,嘆出了一聲陸姑娘素來沒有的惆悵。
    說起來陸家近來喜事連連, 統(tǒng)共有兩件事。
    一樁是陸九霄得,另一樁, 則是陸菀定親。
    在沈時葶坐月的那一個月,陸菀的婚事經(jīng)從納采走到了請期, 而這夫家是鹽鐵司副使家的公,謝昱安。
    雖說鹽鐵司副使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朝廷四品要員,但謝家的公卻少有人提及。可此人卻非一般人,四年前科考名列前三, 在吏部呆了一年, 下放寧州歷練,一去便是三年, 在京可謂是查無此人的狀態(tài)。
    若非四個月前寧熙帝命他回京任職,只怕各家喜娘還想不起有這么個人。
    謝昱安此人,用青年才俊這四字形容,最合適不。
    沈時葶好笑地給她遞了杯熱茶, “你嘆什么氣?”
    陸菀撇撇嘴,苦惱道:“阿嫂,嫁人好累,阿娘給找的嬤嬤是前尚儀大人,嚴(yán)得很,你瞧。”她伸出雙手,那根纖纖玉指上好幾個繭。
    沈時葶再理解不了,當(dāng)初她定親,日日是女紅、記賬,還要學(xué)習(xí)如何為人婦,不僅如此,還得將夫家的親屬關(guān)系記得透透的,好在陸家人少……
    因此,她明白陸菀的郁悶。
    沈時葶寬慰道:“累是累,不聽說,謝昱安是個性溫和的人,且至今院干干凈凈的,想來你嫁到謝家,也能舒坦。”
    聞言,陸菀臉色確實緩了些。
    阿娘給了她一沓厚厚的未婚兒郎名冊,她左挑右選兩個月,只有那謝昱安合了她的心,又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模樣也得好。
    姑嫂人又說了些體己話,陸菀才心情舒緩地起身離開。
    她倏地一頓,朝那高高挑起幔帳的床榻看去。她驚訝道:“阿嫂,你出了月,還與哥兩床被褥睡么?”
    言下之意,你人是吵架了嗎?
    沈時葶撫了撫鬢角的碎發(fā),“不是,最近天冷,怕冷。”
    陸菀緩緩頷首,不疑有他地離開了。
    屋門“吱呀”一聲闔上,沈時葶望榻上的兩床被褥,冷不丁瞪了一眼。
    要說這榻上為何會有兩床被褥呢,一切要從半月前她出月開始說。
    剛出月時陸九霄還很貼心,怕她身未好全,于是一日,兩日,足足七日去,他不曾與她行房事。直至第八日,不知是誰先撩起了粉紅氛圍,人熟門熟路地滾進(jìn)了床角……
    此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起來。
    要知道,陸九霄最喜歡的那幾種姿勢,無不是最累人的,回回弄得她晨間險些沒能去給阿娘問安。
    前日更是做得久了些,沈時葶直接睡到了翌日午時。
    陸少夫人進(jìn)門一年多,除卻懷陸煦恒的前三個月,晨昏定省,風(fēng)雨無阻,卻遭陸九霄一夜間毀了……
    是以,這床榻上便多了一床被褥。
    思此,沈時葶不免腹誹了他幾句。
    正此時,小腹劃一陣暖流,她乍然回神,算了算日,不由拍了拍腦門。
    ---------
    冬日夜長晝短,黃昏時刻,天色便昏昏沉沉。
    陸九霄從營地回府,途中特意拐到了迎安大道,去望江樓給買了一份酥肉和一份蝦餃。
    不為別的,陸世今日實在不愿一個人擁被褥入眠了。
    回到松苑時,內(nèi)室的門未闔緊,留了一條縫隙。
    他推門進(jìn)去,卻見室內(nèi)空無一人,湢室傳來沈時葶與桃因人的聲音。
    陸九霄將食盒擱下,褪了大氅掛在梨木架上,余光掃見床榻,卻見原有的另一床被褥不見了。
    男人眉梢輕提,屈指碰了碰鼻尖,眼底不由染上笑意,看來她是氣消了。
    正此時,沈時葶穿一身薄薄的單衣從湢室出來,半干的烏發(fā)垂在腰側(cè),見陸九霄坐在屋內(nèi),眉尾一揚,“你回來了。”
    陸九霄點了點頭。
    他揣摩姑娘面上的神情,一時有些疑惑,今早還對他不冷不熱的人,怎么一個白日去,便好了?
    不也好,氣消了行,陸九霄心想。
    人一同用晚膳,陸九霄坐在長案旁擦拭他的寶貝佩劍。
    那劍刃锃亮锃亮的,不僅凌厲,還能照出銅鏡前的模糊身影。
    陸九霄頓了下,抬眸看去。
    見沈時葶只一件薄薄的單衣,正往身上涂冬日用的玫瑰油,花香味濃郁,一下竄進(jìn)了陸九霄鼻間。
    她一點也不提防地解了唯一的單衣,露出頭粉紅布料上的兩朵荷花,光滑的腰背印在銅鏡中,磨磨蹭蹭地穿上了寢衣。
    陸九霄喉結(jié)微動,收回了眼神,繼續(xù)擦自己那柄劍。
    然,他難得想放她,她身上那股花香卻不肯放他。
    沈時葶從他案前走來,又走去,那寢衣下擺晃來晃去,襯托出頭纖細(xì)的腰肢。
    在她第三回走去的時候,“噔”地一聲,陸九霄放下佩劍,皺眉道:“你拿什么不能一次拿完?”
    姑娘腳步稍頓,慢條斯理地“哦”了聲,“拿完了。”
    她上了榻,放下了幔帳。
    在陸九霄移開目光,拾起佩劍時,那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夫君。”
    “你來一下。”
    陸九霄起身,一面上前一面問:“怎么了?”
    挑開幔帳時,他目光暗了下來。
    沈時葶撩開了寢衣下擺,背對他說:“你給瞧瞧,是不是叫蚊咬了?”
    陸九霄低頭搓了兩下那雪白的背脊,“沒。”
    “是嗎……”她眉頭揪起,拉好了衣裳。
    那邊,陸九霄屈膝坐在了床沿邊,隔衣裳碰了碰她的肩,待姑娘回頭看他時,他掌心拍了拍身側(cè)的位置,示意她挪來。
    她也果然挪來了。
    陸九霄嘴角噙一絲笑,捏她的頸道:“不氣了?”
    沈時葶挑起眼尾看了他一眼,不吭聲,是不氣的意思。
    見狀,男人嘴角的笑意漸深,既然是不氣了……
    他俯身親了親她的眉心,沈時葶順從地抬了頭,人交換了一個深吻。
    男人布薄繭的掌心貼她的背脊上,她輕顫了一下,卻也沒攔。
    直到他勾住她的褲腰……
    姑娘目光閃爍地望他。
    陸九霄正在興頭上,不走心地問:“怎么了?”
    他低頭去親她漂亮的鎖骨。
    沈時葶猶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說:“來月事了。”
    話落,脖頸上的吻落了個空,陸九霄如被一盆冷水潑醒,漠臉抬頭看她。他默默算了算,還真是到日了。
    說實在話,沈時葶是故意的沒錯,但眼下還真有點怵,她忙抱起被褥擋在身前,“忘了說……”
    陸九霄一聲不吭地盯她瞧,從消失的一床被褥,到她忽然的好態(tài)度,以及方才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行為。
    她這哪是忘了?
    思此,男人唇邊溢出一聲輕哂,搶她的被褥,語氣危險道:“故意的?”
    “沒有……”
    陸九霄捏住她的頸,力道漸重地捏了兩下,“沒有?”
    沈時葶往仰,溫吞吞地小聲道:“許你欺負(fù),不許欺負(fù)你?”
    聞言,陸九霄又氣又想笑,一時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一松開手,面前的人像一只泥鰍,瞬間便滑開,匆匆鉆進(jìn)被褥,留了個腦勺給陸九霄。
    陸九霄低頭看了眼自己,凝了她半響,最連人帶被褥一拽了來。
    他居高臨下地望那雙驚恐的杏眸,“欺負(fù)完你還給你上藥呢,你欺負(fù)完,是不是也得善?”陸九霄捏了捏她的手心。
    沈時葶瞪圓了眼,她好似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可然來不及悔了。
    深夜,她垮張臉靠在陸九霄懷,手被陸九霄握輕揉。
    她兀自郁悶了一會兒,往他肩頭靠了靠,“肚疼。”
    陸九霄手上動作停了一下,隔衣裳揉了兩下她的肚皮。
    ---------
    日在這小小鬧中緩緩而,迎來新的一年。
    康貞三年四月,陸菀與謝昱安成了婚,回門時沈時葶仔細(xì)留意了一下,夫妻人的情還沒到很深,卻也和諧。
    謝昱安為人沉穩(wěn)大方,在外歷練三年之久不是白練的,對袁氏與陸行兩位長輩,說話有技巧,哄得袁氏眉開眼笑,心道陸菀撿了寶。
    再是對陸九霄,他先是客氣地夸贊了一下陸世手下的兵,再是夸贊了一下陸九霄的夫人,最輪到陸煦恒了,他道:“恒兒的面相一瞧,便知繼承了陸兄的根骨。想將來要比肩他父親,也是能的。”
    這兩句話,看似在夸陸煦恒,實則卻是字字夸贊陸九霄。
    這話簡直說到了陸世心坎啊,于是陸九霄難得給了個好臉色,開了兩壇陳年好酒。
    另一邊,姑嫂兩人站在廊下遠(yuǎn)遠(yuǎn)望。
    沈時葶欣慰道:“看他很不錯,像你當(dāng)初要求的那樣,談吐風(fēng)。”
    陸菀皺眉,“阿嫂,你不知道……”
    哪是談吐風(fēng)的謙謙君,明是一只狡猾的老狐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不嫁嫁了,自己挑的人,跪也要將日下去不是?
    陸菀起精神,重重點了點頭,“是很好,談吐風(fēng),歡喜。”
    ---------
    一切似是朝原該有的模樣發(fā)展,但總歸有人不叫人省心。
    那個不叫人省心的,是一很讓人省心的賀凜。
    陸煦恒三歲大的時候,他的舅父然成了驪國位高權(quán)重的兵部尚。
    什么好,是對成婚沒什么興趣。
    岑氏為了他的婚事,頭發(fā)多白了兩根。
    聽了各家適齡的姑娘,寫在紙上在賀凜面前一一排開,他卻是看不看一眼,無甚情緒地道:“年紀(jì)太小了。”
    畢竟現(xiàn)在的賀凜,有九了,瞧這些多歲的姑娘,怎么看別扭。
    岑氏拍桌,“那怪誰?年齡與你相仿的孩有了,你還能怎么?”
    賀凜揉了揉眉心,“……再看看。”
    這日,沈時葶領(lǐng)了她哥哥的吩咐,回去賀家哄了哄氣頭上的岑氏。
    再回到松苑時,見內(nèi)室,陸九霄一手拽陸煦恒的小腿,將他吊在半空中。
    陸煦恒腦袋朝地,小小的身掙扎撲騰,瞧見門前的落影,立即哭喊阿娘。
    那小模樣,很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