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錢是命根子(三更)
曹老爺在老家當?shù)兀莻€不大不小的人物。 家里有近千畝良田坡地,還有榨油坊,兩個鋪面,日子過得很紅火。 結(jié)果北榮打來了。 他只能帶上妻兒老小,卷了金銀細軟,一切值錢的能帶走的東西,跟隨大部隊開始逃難。 一開始他是想去河東,岳父家就在河東。 后來又聽說京城在收容難民,有吃有喝還有活干。 而且河東也不安全。 聽人說,北榮隨時都有可能打過去。 最重要的是,岳父家,已經(jīng)是大舅子當家做主。他們一家老小,十來口人逃難過去,怕是要遭人白眼。 曹老爺經(jīng)過一番權(quán)衡,為性命計,為家產(chǎn)計,他決定跟隨大部隊繼續(xù)南下,來到京城難民安置點,在窩棚區(qū)安頓下來。 窩棚區(qū)條件很差,只能保證基本的吃喝住宿。 曹老爺住的很憋屈。 但是他仍然堅持住在窩棚區(qū)。 為什么? 當然是為了省錢。 有白住的地方,為什么要花錢租房住? 租房不要錢嗎?吃飯不要錢嗎? 逃難出來,身上帶的銀錢,是為了以防萬一,也是為了將來東山再起,不是為了享受。 而且一家大小,如果租房住,肯定不止租一間,至少得租三間。 租了房子就得置辦一點家當,比如煮飯用的煤爐,炊具,碗筷等等。 但是在今天…… 剛剛,兩個繡衣衛(wèi)抓住隨地大小便的人,一番不客氣的言辭,整個過程曹老爺一家全都看在眼里。 因為他們一家住的窩棚就在附近。 兩個繡衣衛(wèi)離去,人群散去。 曹老爺呵斥妻兒老小,回自家窩棚。 他臉色很難看。 回到窩棚,一家老小十來口人都看著他。 每個人都憋了一肚子的話,可是沒人敢率先開口。 曹老爺在家里,有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無人敢挑戰(zhàn)。 氣氛沉悶。 還是他妻子曹許氏打破了沉默。 “當家的,真的會發(fā)生疫病嗎?” 長子小聲嘀咕,“這么多人住在窩棚區(qū),吃喝拉撒,我覺著發(fā)生疫病是遲早的事情。” “那怎么辦?”曹許氏一聲驚呼。 全家人都望著曹老爺,等著曹老爺做決定。 曹老爺也是愁眉不展。 “幾萬人住在窩棚區(qū),朝廷不能不管。” “朝廷有在管啊!我們每天吃的,喝的,都是朝廷免費供應。窩棚都是安置點的人給修的。” 說實話,難民安置點的窩棚,比起當年南城門外流民窩棚好多了。 當年,流民窩棚,都是流民自己就地取材搭建,亂七八糟,歪歪扭扭,漏風漏雨,隨時都有可能垮掉。 難民安置點的窩棚,全是統(tǒng)一設(shè)計,統(tǒng)一搭建。使用毛竹和曬干的稻草麥稈,結(jié)實耐用,拆卸方便。 就是不透風。 天氣一暖和,各種蟲子都鉆了出來。 據(jù)說是因為窩棚區(qū)建得倉促,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地面烤干。 為了節(jié)省時間,只能直接就在地面上開始建造窩棚。 潮濕的地面,加上稻草麥稈,最容易滋生各種蟲子。 啪! 曹家大兒媳一巴掌打在孩子的腿上,驚動了一屋子的人。 全家人都盯著她。 尤其是曹老爺,雙目噴火。 大兒媳又委屈又畏懼,攤開手,手上有綠色的污跡,“有蟲子在大寶腿上爬。” 曹許氏剜了眼兒媳婦,攪家精。 曹家大兒子小心翼翼地說道:“爹,天氣漸漸熱起來。等到了夏天,這窩棚區(qū)的味道……繡衣衛(wèi)說的話,不無道理。萬一發(fā)生疫病,我們一大家子人,難道都要死在這里?兒子聽說,一旦發(fā)生疫病,不管有沒有感染,統(tǒng)統(tǒng)關(guān)起來,不準一個人離開。” 曹許氏嚇得發(fā)出一聲驚叫,“當家的,家里的田,房子,鋪子……我們一家人可不能死在這里啊。” 曹家大兒子又說道:“兒子聽說官道那邊的水泥房,只住了幾千人,那邊特別干凈,路面都鋪上了水泥。還開著各種店鋪。兒子有力氣有技術(shù),給兒子一點錢,兒子就能將榨油坊開起來。榨出來的油,可以直接賣給安置點的人。有了榨油坊,我們一家就有了收入,不用擔心坐吃山空。” 曹許氏連連點頭,“當家的,老大說的有道理啊。住在窩棚,不是長久之計。萬一這仗打個三五年都打不完,如何是好?難道要在窩棚區(qū)住三五年嗎?” 全家人都眼巴巴地看著曹老爺。 曹老爺下意識的捏了捏腰間,棉襖里面藏著金銀細軟。 在全家人期盼的目光下,他宣布:“老大去官道那一邊找房子,只能租兩間。全家擠著住。” 兩間屋,哪里住得下? 兒媳婦偷偷表達不滿。 曹家大兒子卻急忙答應下來,生怕晚了,自家老爹又改變了主意。 “再打聽打聽有什么營生。一家老小,總不能指望著那點金銀細軟坐吃山空。下苦力也好,開榨油坊也好,老大媳婦去軍服廠做針線活也好,總之,要有一個營生。丑話我先說在前頭,除掉房租,我不會再陶一文錢。吃喝的錢,全靠你們自己掙。掙不到錢,那就餓肚子。” 不管將來會不會餓肚子,能搬出窩棚區(qū),住進寬敞明亮的水泥房,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曹家大兒子起身,“我去租房子。” 大兒媳興奮道:“我來收拾行李。” 當天,曹家就租好兩間大單間。 曹家大兒子租房子的時候,耍了個小心眼。 他也是租房子的時候才知道,單間原來還分面積大小。 小的如窩棚那么大一點,按下一張床,一個柜,一個桌,剩下的面積連轉(zhuǎn)個身都困難。 大單間,足有三四個窩棚那么大。 既然老爹出房租,又只給租兩間,當然是租最大面積的單間。 當天傍晚,一家人做了登記,大夫檢查確定沒有病癥,順順利利搬進了水泥房。 一排排水泥房,全是二層小樓,獨門獨院。 每一套二層小樓,都自帶廚房茅廁和浴室,同窩棚區(qū)的條件比起來,猶如奢華豪宅。 曹家全家人都很滿意水泥房的條件,唯獨曹老爺陰沉著一張臉。 因為房租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以為一個單間一個月只要一百文。 然而,他們租的單間,一個月要四百五十文。兩間就是九百文。 一個月光是租房,就要花去將近一兩銀子,曹老爺心疼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痛。 一兩銀子,他得賣多少糧食,才能賺回來啊。 敗家子! 就知道花錢。 他將自己的錢鎖在箱籠里,鑰匙貼身放著。 從今以后,除了房租,讓他陶一文錢出來都是妄想。 …… 趙民發(fā)和黃去病,一個代表四海,一個代表少府。 為了安置難民,兩個人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嘴角起泡。 天黑了,一天又過去了。 終于可以坐下來,放松放松。 吃一口飯,刺激到嘴里的水泡,痛得黃去病齜牙咧嘴,直呼受不了。 趙民發(fā)見狀,哈哈一笑。 “黃公子要是受不了苦,不如回文青書局,或是讓少府另外派人過來。” “呸!” 黃去病噴了一口清水。 “誰說本公子吃不了苦?” 趙民發(fā)一邊吃著飯,一邊翻著問題匯總表。 他對黃去病說道:“黃公子最好吃點,要不然半夜餓醒睡不著,明兒可沒力氣做事。” 黃去病嘴角都是水泡,吃飯猶如受刑。 他知道不吃不行。 只能忍著痛,勉強吃了幾口。 趙民發(fā)吃得很快,不管嘴里多痛,身上多疲憊,他都不會錯過任何一餐,而且會將飯菜吃得干干凈凈。 小時候吃不飽的經(jīng)歷太深刻。 以至于食物擺在面前,不吃完總有一種罪惡感。 他飛快地吃完最后幾口,然后拿著問題匯總表,對黃去病說道:“三個緊急問題。一是要多建茅廁,二是要多建水井。第三,我建議強制所有難民學習衛(wèi)生安全須知。” 黃去病喝著涼水,冷卻嘴里的痛感,一邊問道:“出了什么事?” 趙民發(fā)說道:“因為用水問題,爭吵打架,每日都頻繁發(fā)生,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再不控制,很可能發(fā)生地域性的大規(guī)模械斗。另外,隨地大小便的問題越來越嚴重。據(jù)反映,茅廁數(shù)量供不應求,排隊時間過長,很多人直接就地解決。” 黃去病點點頭,“那就多建水井,多挖茅廁。” 趙民發(fā)繼續(xù)說道:“很多難民,腦子里根本沒有講衛(wèi)生的想法。總認為,不是自己家里,就可以隨便亂來。現(xiàn)在是春天,天氣不熱還不嚴重。等到夏天,還是這樣的話,極有可能發(fā)生疫病。 還有,喝生水的人很多。大夫說,目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腹瀉腹痛的病患。不加以控制的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出現(xiàn)腹瀉腹痛,進而引發(fā)疫病。” 黃去病表情嚴肅,“看來之前我們還是太過心慈手軟。繡衣衛(wèi)人手不足,只能靠我們自己。趙公公,你能否從四海調(diào)一批護衛(wèi)過來,最好是曾在新民縣流民窩棚區(qū)干過的那幫人,他們經(jīng)驗豐富,知道怎么管教難民。我也會從公主府調(diào)一批侍衛(wèi)幫忙。” 趙民發(fā)很干脆,“今晚我會連夜趕去曉筑,請示夫人。爭取多調(diào)點人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