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大戶人家
天色越發(fā)昏暗。 才剛過申時三刻(下午四五點鐘),天已經(jīng)黑得看不清面目。 休息站里面,又多了幾個人,都是過路的商旅。有走親訪友,也有做買賣的。 一個中年農(nóng)婦背著背簍,來到休息站。 她站了會,看到有人出來,才敢怯生生地問道:“這里收貨嗎?” 她口音很重。 王麻子掃了眼她的背簍,用稻草蓋著,看不清里面裝的是什么。 “收啊!你背的是什么。” 農(nóng)婦小心翼翼放下背簍,拿開稻草,露出里面的物什。 王麻子湊上去,咦,沒想到竟然是新鮮的黑木耳,還有曬干的香菇。 “這黑木耳哪來的?” 農(nóng)婦很緊張,吶吶不言。 王麻子這才意識到農(nóng)婦有些怕他,可能也是因為不大聽得懂官話的原因。 “王先生,你出來一下。” 王老童生聽到呼喊,從里面跑出來。 “什么事?什么事?” “問問她,這木耳哪里采的,還有嗎?下次能不能別采木耳,直接把長了木耳的木頭給搬來,價錢好商量。” 王老童生得了吩咐,用方言同農(nóng)婦交流。 聽著熟悉的方言,農(nóng)婦果然放松了一些。 二人你來我往,說了好一會。 王老童生打聽清楚情況,“木耳是山上采的,野生。你要連木頭也搬來,那木耳恐怕活不成。她說了,周圍就她們那山溝溝產(chǎn)野生木耳,別地方都不行。你給多少錢收?” 王麻子很果斷,“這木耳不錯,我也不讓她吃虧。按照市場價,每斤再添三文錢。這些曬干的香菇,我都要了。也按照市場價收。” 王老童生和農(nóng)婦交流,農(nóng)婦露出驚喜的表情。 她顯然沒想到,休息站的價格如此公道。難怪山那邊的村民都說有好東西,別拿到鄉(xiāng)里,拿到休息站,價格更好。 雖然要走好遠好遠的路,差不多要走一天,才能走到休息站。 誰讓他們村子在山溝溝里頭,出來一趟,極不容易。 不過只要這些山貨能賣上好價錢,別說走一天,就是走兩天也值得。 過了稱,付了錢,農(nóng)婦就準(zhǔn)備返回。 王麻子對王老童生說道:“問問她,那么遠,能趕回去嗎?走夜路那么危險,她一個女人恐怕不行啊。我們后院有大通鋪,還有熱湯,一晚上只要一文錢。你問她要不要住?” 王老童生笑了起來。 王麻子平日里看起來精明算計,又有點兇,其實為人很心善。遇到像農(nóng)婦這樣的窮苦人,都會盡量給對方一點方便。 王老童生將王麻子的意思轉(zhuǎn)達給農(nóng)婦。 農(nóng)婦猶豫,說了一串的話。 王老童生給王麻子翻譯,“她要趕著去買藥。” “有方子嗎?我們這里常備藥材,問她要方子抓藥,市場價,童叟無欺。你告訴她,我們這里還雜貨鋪,針頭線腦,油鹽醬醋茶都有賣。外面這么冷,干脆叫她進來得了。” 農(nóng)婦得知休息站就能抓藥,顯然很意外。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隨王老童生走進休息站 屋里暖和得,讓她第一回感受到什么是冬日的溫暖。 休息站內(nèi),果然有個小小雜貨鋪,什么都有得賣。 王麻子將農(nóng)婦交給王老童生后,就不管了。 他提著一背簍的木耳和干香菇,朝廚房走去。 大堂內(nèi),有客商看到木耳,心中歡喜。 “老板,來份炒木耳,用肥肉炒,多擱點油。” “好嘞!你先等會,這木耳還沒洗過。” “行啊!你慢慢弄,我們不著急。” 天色黑了下來。 收費站和休息站都掛上了燈籠,照著路面。 黎大山本以為,不會再有車馬經(jīng)過。 沒想到,遠遠的就聽見噠噠噠的聲音,有馬車從洛州方向過來。聽響動,還不止一匹馬。 車隊近了。 并不是黎大山想象中的商隊。 看車馬,看人頭,像是大戶人家出行。 不管是商隊,還是大戶人家。只要走車馬,就得交過路費。 黎大山盡職盡責(zé)的做著登記。 對方管事下了馬車,交了過路費,問道:“休息站里面可有上房?” 黎大山愣了下,沖休息站方向大叫一聲,“王麻子,有人住店。” 王麻子急匆匆跑出來,“客官住店?” 管事板著臉,不動聲色的拿捏著姿態(tài),“可有上房?” “有有有。我們這里的上房分兩種,一種是帶院落,一種是二層小樓。這山里頭,天氣冷,我建議客官住二樓上房。被子都是洗干凈曬過太陽,沒人用過。晚上通宵熱水,還有浴室,可以沐浴。” “等等!” 管事來到裝飾最豪華的馬車前,躬身請示。 片刻之后,管事告訴王麻子,“二樓上房,開三間。另外開五間下人房。” “我們這沒下人房,只有兩人間,三人間,四人間,還有大通鋪。” “那就開五間四人間。” “好嘞。客官里面請,車馬就放在馬廄里,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看守,盡管放心。” 從馬車里面,下來幾個女眷。 最前面,是一位老太太。 正巧,牛大壯從收費站里面出來,他隨意掃了眼馬車,咦了一聲。 因為他在馬車上面看見了家族徽記。 這年頭,只有那種世家大族,才會有家族徽記。 牛老大嘿嘿一笑,原來是大戶人家啊。 看這樣子,是要上京城?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王麻子將這群貴人安頓好了。 牛老大溜達到休息站門口,招招手,把王麻子叫到跟前問話。 “打聽清楚了嗎?什么來頭?” 王麻子嘿嘿一笑,“我出馬,有消息是打聽不到的嗎?問了那個管事,主家姓曲,武將世家,滕州大戶,上京城走親戚。我瞧著那位老太太,似乎是不高興。恐怕不是走親戚,是要上京城興師問罪。”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上京城興師問罪?” “順耳聽了幾句,聽他們提到一句侯府。嘖嘖,侯府的親戚,果然是大戶人家。” 王麻子口中的大戶人家,正是滕州曲家,曲姑母的婆家。 曲姑娘婚事不順,還得罪了詔夫人。 消息從京城傳到滕州,曲老太太頓時就火了。 曲姑母不肯跟隨夫君去西北吃沙子,她老人家忍了。不肯回滕州老家盡孝,她也忍了。 曲姑母當(dāng)年口口聲聲說,要在京城為曲姑娘說親事。 幾年過去,親事不僅沒著落,還得罪了貴人,這如何是好。 于是乎,曲老太太干脆決定親自上京城,料理兒媳婦還有孫女。 一行人在二樓上房安頓下來。 這上房收拾得果然干凈,又暖和。 曲二太太伺候著曲老太太喝熱湯。 “這么冷的天,老太太就不該出門。大嫂那里,派個人說一聲就成。” 曲老太太皺著眉頭,“成什么成。她仗著有代侯府撐腰,隨便哪個人找去,都不給面子。也只有老身親自上京城,仗著婆母身份管束她,她才會忌憚三分。” 曲老太太口中的她,指的是曲姑母,曲家大太太。 曲老太太很煩躁,“她帶著四丫頭在京城住了幾年,恐怕心都住野了。代侯府老夫人最護短,到時候怕是會和代侯府起糾紛。” 曲二太太說道:“代侯府老夫人再護短,也不能攔著大嫂不回夫家盡孝吧。我們曲家又不是沒人,她帶著四丫頭,在代侯府一住就好幾年,真不怕被人說閑話。 更何況四丫頭還得罪了貴人,連婚事都被貴人一句話給否了。她們母女再不回曲家,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曲老太太點點頭,“再有幾天就到了京城,到時候先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兒媳聽老太太的。” 這一晚,住在八里鋪休息站的客商,都很滿意。 大冬天,有暖和的床鋪,有熱騰騰的熱湯,美味飯菜,還有整晚供應(yīng)的熱水。這一切都是一場極美好的體驗。 次日一早,客商們早早起來,打算吃過早飯就出發(fā)。 休息站的伙計們,忙著招呼客商,忙著套馬車,套驢車,套騾車,套牛車…… 昨晚上,花了一文錢住大通鋪的農(nóng)婦,背著買好的藥材,三尺棉布,鹽巴,就準(zhǔn)備出發(fā)回山溝溝里面的家。 她走出溫暖如春的休息站,回頭又看了眼大堂,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她心里頭下了決心,下次得了山貨,還賣給休息站。還要把孩子帶出來,見見世面。 就算要多花一文錢睡大通鋪,但是可以喝上免費冬瓜湯,也值了。 只要多賣幾次山貨,當(dāng)家的藥費就有了。過年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吃上肉。 等到明年當(dāng)家的身體養(yǎng)好后,還能打些獵物賣給休息站。 要是運氣好,在深山里面采了藥材,也能賣給休息站。 這地方真好,比她去過最遠的鎮(zhèn)子還要好。 農(nóng)婦走進山林霧氣中,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笑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