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不要做白日夢
“母妃今日被三個孩子吵得頭暈,太醫(yī)檢查后說接下來都要靜養(yǎng)。” 劉詔從衙門回來,顧玖拉著他八卦。 “母妃身體要緊嗎?” “沒事。就是孩子們吵得厲害,讓她不舒服。” 血壓飆升,幸好保養(yǎng)得宜,說不定真會被吵出腦梗來。 顧玖又說道:“我叮囑了方嬤嬤,以后除非必要,別帶孩子去春和堂。萬一又和大哥兒,念姐兒撞上,又是一場哭鬧。” “御哥兒被欺負了嗎?”劉詔突然問道。 顧玖搖頭,“你怎么會這么想,沒有的事。大哥兒很好奇,伸手去戳御哥兒。小孩子嘛,沒輕沒重的,方嬤嬤很心疼御哥兒。你也知道她臉色一板,看起來很兇。 估計大哥兒是被嚇住了,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他一哭,兩個小的也跟著哭起來。三個孩子齊齊哭,那聲音能掀翻房頂。母妃沒暈過去算是幸運。” 劉詔想象著那個場面,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 心里頭卻在瘋狂吐槽自家親兒子沒膽識,被人戳一下就哭,果然是哭包。以后一定要嚴(yán)加管教。 他問道:“御哥兒這回有哭一個時辰嗎?” 顧玖沖他翻了個白眼,“就哭了半個時辰,喝了奶就睡著了。” “只哭了半個時辰,有進步。”劉詔不吝嗇夸獎。 只是夸獎的點,讓人忍俊不禁。 “我被人彈劾的事情,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 小玖興師問罪,劉詔機智回答,“原本我就打算今晚告訴你。” 顧玖狐疑,真有這么巧? “那么多御史彈劾我,會出事嗎?陛下是什么態(tài)度?” 劉詔說道:“你不用擔(dān)心。就憑你解決城外幾萬流民的生計,皇祖父會一直護著你。更別說,你替京城增加了幾萬人口,從京兆尹到戶部到三省,都特別看重你。也就是御史臺,逮著你不放。” 這年頭,官員考核的一個重要保準(zhǔn),就是看人口增加還是減少。 人口增加,就說明此地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父母官稱職,考評自然一個優(yōu)等。 城外流民,因為買房,都有了京城戶口。 等于京城一下子多了幾萬人口。 這是什么? 這就是政績! 沒有官府的配合,南城門外的項目能順利開展嗎? 所以,顧玖解決了流民生計不假,官府的功勞也不能抹殺,對不對。 人口增加,這么大的政績,當(dāng)然要記在官府的功勞簿上。 御史臺那幫御史,純粹就是攪屎棍。招人厭煩。 不過這幫人也翻不起風(fēng)浪。 顧玖笑了起來,“我第一次知道,我在三省六部的眼里,還挺招人稀罕。” 劉詔說道:“因為你不是男人,能為他們帶來功績卻不會成為競爭對手,所以才招人稀罕。” “真夠現(xiàn)實。” 顧玖吐槽了一句。 劉詔握住她的手,說道:“官場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官場上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我替你扛。” 顧玖笑了起來,“這樣一來,我得給你增加官場預(yù)算才行。要不增加半成?” “你看著辦。” …… 甘露宮。 江淑儀跪在大殿上,姿態(tài)放得極低。 今兒,她是來給薛貴妃請罪的。 她生下鬼胎,已經(jīng)不可能復(fù)寵。 天子不會跟一個一見面就會想起鬼胎的女人上床。 如今,她雖然貴為淑儀,然而她在后宮的處境卻極為兇險。 她年輕,是她的資本卻也是她的短板。 太過年輕,也就意味著缺少積累,更談不上底蘊。 年輕到娘家人還來來得及在朝堂上經(jīng)營一份人脈出來。 而且她本來家世差,娘家完全依靠不上。 又沒能生下兒子,之前還得罪了后宮幾位娘娘,同李德妃同樣不睦。 隨時隨地,她都有可能無聲無息死在后宮。 她不想死,所以她要掙扎。 周苗給她出主意,為今之計,只能重投薛貴妃門下。 反正她當(dāng)初是從薛貴妃這里出來的。重新投誠,跪地服軟,也不是難事。 她也以為這不是難事。 可是真當(dāng)她跪在甘露宮的大殿內(nèi),她才知道,這是何等的艱難。 過慣了人上人的生活,膝蓋哪里還跪得下。 而且不僅要跪下,姿態(tài)還要足夠謙卑。 江淑儀咬著唇,她想哭。 后宮生活怎么這么慘。 明明之前還是人上人,全后宮的人都要捧著她,奉承她,所有人都圍著她轉(zhuǎn)。她想要什么,張張嘴就有。 有時候,甚至不用張嘴。一個眼神,就有人替同把事情辦好了。 就連她的娘家人,在京城貴圈內(nèi),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父兄被人帶著出門長見識,儼然是富貴人家的老爺和公子。 全家人都等著她生下小皇子雞犬升天,結(jié)果一切都沒了。 自她生下鬼胎起,天子就沒有踏進過她的寢宮一步。 原先圍在她身邊奉承的人,全都散去。 過去小心翼翼侍奉她的人,如今都敢給她擺臉色。 對外,她明明是難產(chǎn),小皇子沒保住。 可是后宮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仿佛都知道她生了一個鬼胎,遭天子厭棄。 短短兩三月,她從云端跌落塵埃,著實嘗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雪中送炭無,只有落井下石。 唯有周苗,不離不棄,還沒放棄她。 此刻,江淑儀膝蓋發(fā)痛。 她偷偷抬頭,朝香爐看去。 她已經(jīng)這跪了三炷香的時間,接近半個時辰。難怪膝蓋如此的痛。 薛貴妃靠坐在榻上,調(diào)弄著胭脂。 上好的胭脂經(jīng)過調(diào)弄,沒有那么鮮艷,卻恰到好處。 她已經(jīng)五十多奔六的人,好在保養(yǎng)得宜,看著還顯年輕。 大殿內(nèi)安安靜靜,只有薛貴妃擺弄杯盤的聲音。 “額!” 江淑儀發(fā)出一點響動,膝蓋真的很痛很痛。為了表示誠意,她都沒在膝蓋上套護膝。 膝蓋受罪了。 更難受的是她的心。 她的心正在遭受著凌遲。 “哎呀,這是誰啊?這里跪著個人,你們一個個的,怎么不知道告訴本宮一聲。” 薛貴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似乎才發(fā)現(xiàn)江淑儀的存在。 宮女們做個樣子請罪,“奴婢該死。奴婢怕打攪娘娘的雅興,就沒稟報,讓江淑儀多跪了一會。” 江淑儀明知道這都是薛貴妃磋磨她的手段,但她只能認了。 她跪在地上,躬身說道:“不怪這位姐姐,是臣妾不讓她稟報。娘娘,臣妾給你請安。” 薛貴妃抿唇一笑,“原來是江淑儀啊,你可是稀客。今兒怎么有空來本宮這里。” 薛貴妃沒讓江淑儀起來,江淑儀就得一直跪著。 “娘娘,臣妾過去被豬油蒙了心,自高自滿,做了許多錯事。如今臣妾已經(jīng)知道錯了,也愿意悔改,請娘娘給臣妾一個機會。” 說完,江淑儀跪趴在地上,無比的謙卑。完全是將自己放在了塵埃里,隨人踐踏。 薛貴妃嗤笑一聲,“哎呦,你說這話,本宮可不敢當(dāng)。本宮是你什么人啊,哪里敢給你淑儀娘娘一個機會。淑儀娘娘可是陛下最寵愛的女人,就是本宮見了,也要禮讓三分。你們說是不是啊?” “娘娘說的極是。江淑儀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里需要請罪啊。怕不是演戲吧。” 宮女們嘻嘻哈哈,盡情的奚落江淑儀。 她們當(dāng)中不少人當(dāng)初還是江淑儀的同伴,一起在甘露宮做宮女當(dāng)差。 短短幾年,翻轉(zhuǎn)了又翻轉(zhuǎn)。 人生際遇,真是說不清楚。 江淑儀抬起頭,“娘娘,臣妾真的知錯了。陛下厭棄了臣妾,臣妾走投無路,只能求到娘娘跟前。求娘娘看在臣妾是從甘露宮出來的人,搭救臣妾一把。” “本宮可不敢當(dāng)。你可是江淑儀,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你還是去求你的好姐妹李德妃吧。想來她是很樂意幫助你。” 薛貴妃連連譏笑。 她就說如今的年輕人,一個個都沉不住氣,太著急,遲早會被教訓(xùn)。真以為得了寵愛,就能高枕無憂嗎? 人生幾十年,陛下身邊的女人走馬燈花換,能得寵幾年啊。就敢在她面前囂張擺臉子。 如今好了,色還沒衰,愛已弛。 不! 江淑儀是徹底失寵了。 失寵的女人,也就比打入冷宮的女人稍微好那么一點。 說不定還不如打入冷宮的女人。 “求娘娘開恩。臣妾對娘娘是有用的。” 江淑儀很慌亂,不過她沒有退縮。 “臣妾知道許多關(guān)于李德妃的事情,娘娘若是要對付李德妃,臣妾能幫忙。” 薛貴妃哈哈一笑,“江淑儀莫要說笑,本宮什么時候要對付李德妃?本宮同李德妃可是好姐妹。改明兒,本宮就要約她喝茶。” 江淑儀臉色慘白,“臣妾要如何做,娘娘才肯原諒臣妾。” 薛貴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和本宮什么關(guān)系,本宮為何要原諒你?” 江淑儀臉色一僵。 薛貴妃笑道:“說不出來了嗎?那請回吧。本宮要去歇息了。” 說完,薛貴妃作勢起身,就要離開大殿。 江淑儀慌了,這是她唯一的計劃,她不能放棄。 她將自己的臉面狠狠撕下來,丟在地上,高聲喊道:“奴婢是娘娘的一條狗。娘娘叫奴婢叫,奴婢不敢不張嘴。娘娘叫奴婢閉嘴,奴婢不敢叫。娘娘就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主子。” 薛貴妃又重新坐下來,“嘖嘖嘖!真沒看出來,堂堂江淑儀竟然甘愿做奴婢。” “奴婢自始至終就是娘娘的一條走狗。”江淑儀徹底豁出去了。只要能活下來。 薛貴妃笑了笑,“既然是本宮的走狗,叫兩聲聽聽。” 江淑儀抬頭,眼角余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嬉笑,嘲諷,幸災(zāi)樂禍……不一而足。 當(dāng)初她有多風(fēng)光,多囂張,如今就有多慘痛。 當(dāng)初飛得那么高,如今跌下來,所有人都恨不得踩她一腳。 “汪汪……” 她艱難張嘴。 薛貴妃搖搖頭,“剛你們有聽見響聲們?” “沒有。” 江淑儀慘白著一張臉,“汪汪……” 這一次聲音明顯比之前要大聲。 “江淑儀,你剛叫什么?本宮怎么沒聽清楚。” 江淑儀沉住氣,心頭告誡自己,一百步已經(jīng)走了九十九步,絕不能在最后功虧一簣。 她豁出去了,以最大的音量,叫道:“汪汪!” “好!叫的不錯,看賞。”薛貴妃笑了起來。 任你當(dāng)初如何囂張,如今還不如要跪伏在本宮跟前學(xué)狗叫。 在場的宮女們,個個面露鄙夷之色。 都在暗罵江淑儀臭不要臉。為了攀高枝,找靠山,連臉面都不要了。 “謝娘娘賞!” 江淑儀如釋重負。 突破了心理極限,她似乎變得更加堅強。 薛貴妃笑了起來,“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做得了淑儀娘娘,又當(dāng)?shù)昧俗吖贰!薄 爸x娘娘夸獎。”江淑儀一本正經(jīng)。 薛貴妃挑眉一笑,“你這樣的人,少見。” 故而她心頭對江淑儀便多了防備。 凡是能屈能伸的人,都是能干大事的人。 這個江淑儀,不簡單啊。 給她點機會,說不定就能重新爬起來。 不過一個生過鬼胎的女人,想要再次得到陛下的寵愛,是不可能的。 幸虧這樣,薛貴妃才愿意給江淑儀一個機會。 如果江淑儀僅僅是難產(chǎn),生了個死胎,薛貴妃見都不會見她。 薛貴妃輕聲一笑,“跪了這么久,起來吧。” “謝謝娘娘。” 江淑儀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膝蓋太多,差一點又重新跪下去。 她雙腿哆嗦,卻堅持著站直了身體。 薛貴妃冷冷一笑。 就算你今日站直了身體,本宮也能將你的脊梁打彎。 “來人,扶著江淑儀下去,給她上點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說。” “遵命。” 江淑儀張張嘴,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咽下,最后只說出,“謝謝娘娘慈愛。” 她的膝蓋傷了,上藥的時候差點沒痛死她,更別提還要遭受別人的嗤笑和辱罵。 她全都忍了! 她拖著傷腿回到自己的寢宮,周苗早已等候多時。 “怎么樣?進展順利嗎?” 周苗從宮女手中接過她,扶著她坐下。 江淑儀臉色蒼白,冷汗津津,“跪了快一個時辰,還學(xué)了狗叫,總算換取了薛貴妃的原諒。” “那還不錯。” “這還叫不錯?”江淑儀怒目而視。 周苗冷冷一笑,“沒有扎針,沒有抽鞭子,沒有動刀子,沒有關(guān)水牢,沒有餓你三天三夜。 只是跪了一個時辰,學(xué)兩聲狗叫,就取得了原諒,你還想怎樣? 要不要去冷宮走一趟,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宮里折辱人的手段多了去,別說跪一個時辰,就算跪一天,只要能取得原諒就值得。” 周苗毫不客氣地打破了江淑儀心中編織的網(wǎng),教她再一次正視現(xiàn)實。 江淑儀一時間難以接受,捂著臉哭了起來。 “行了,別哭了。能有現(xiàn)在的結(jié)局已經(jīng)不錯了。你也可以不服軟,那天無聲無息的死了,你也別怨天尤人。” “你別說了,道理我都明白。走到今天,我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只是還是會難過,痛苦。” “這宮里的人,哪個不難怪不痛苦?” 江淑儀擦干眼淚,“接下來我們怎辦?” 周苗翻了個白眼,“當(dāng)然是乖乖聽貴妃娘娘的差遣,她指東,你就別往西。她叫你打人,你就不能手軟。她叫你殺人,你也得握緊刀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江淑儀咬緊牙關(guān),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如果她叫我殺李德妃,我怎么辦?” “照殺不誤。至于能不能殺死對方,你可不能保證。” 江淑儀點點頭,“我明白了。只是,難道我要一直靠著薛貴妃?” “不然呢?” “詔夫人那里能想辦法嗎?” 周苗嗤笑一聲,“詔夫人再有能耐,手也伸不到后宮。” “可是陛下很看重詔夫人。如果詔夫人肯替我在陛下跟前美言幾句……” “不要做白日夢。外臣不得干涉后宮,更何況她是皇孫妻。以她的身份,她開口替你說話,問題就上升到奪嫡之爭,你懂不懂?到時候你就真的要死了,會被陛下親自賜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