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套路
陽光透過窗戶,映照在屋內(nèi),形成了一束束光線。 有細細的塵埃,在光線中飄飄蕩蕩。 有人穿過光線,塵埃紛亂漂浮。 “夫人,養(yǎng)生湯來了,趁熱喝。” 青梅心疼顧玖,特意在小廚房小火慢熬了一碗養(yǎng)生湯。 顧玖神色淡漠,下筆如飛,默寫著王府家規(guī)。 在她的左手邊,是厚厚的一疊稿紙,全都寫滿了字。 每一張都字跡工整,可以當做范本。 青梅抱怨道:“王妃實在是太過苛責夫人,竟然要夫人抄寫家規(guī)一百遍。” 王府家規(guī),足有一百零八條,三千字。 一百遍便是三十萬字。 全部手寫抄完,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顧玖說道:“無需抱怨,我就當是練字。瞧瞧,我的字是不是有了進步?比之過去更有力道。” 青梅細細看了,點頭說道:“的確比過去更有力道。只是夫人太辛苦了。要不奴婢給夫人揉揉手腕。” 顧玖搖頭,“先等我寫完這一頁。” 她下筆很快,沒有半點遲疑。 一頁紙,轉(zhuǎn)眼就被漂亮的簪花小楷給填滿了。 等墨跡干透,便放在那疊高高的稿紙上面。 青竹打來熱水,替顧玖敷手,又是按摩。 青梅替顧玖揉肩,幫她放松。 顧玖舒服的發(fā)出一聲嘆息,這日子真舒服啊。 喝著養(yǎng)生湯,有丫鬟伺候,果然她是耽于享受的人,吃不得苦。 她現(xiàn)在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將來劉詔敗落,她得陪著劉詔吃幾十年的苦。 想想那樣的苦日子,真是不寒而栗。 大周朝的皇帝,沒有一個是心慈手軟的主。 對付皇室宗親,爭位的親兄弟,比對付外域敵人還要殘酷。 一旦寧王府和劉詔敗落,那么等待他們的絕不是簡單的圈禁。各種磋磨,只有想不到,沒有宮廷中人干不出來的。 顧玖咬咬唇,打通南邊關(guān)系,派人出海一事,得趁早進行。 她得給自己,給劉詔,給未來的孩子留一條逃生的退路。 只是劉詔現(xiàn)在還關(guān)在宗正寺,沒了劉詔當她的靠山,她在府中還真是有不少掣肘。 顧玖喝了養(yǎng)生湯,問道:“老爺有來嗎?” 青梅點頭,“回稟夫人,一大早老爺就帶著衙門屬官來到王府。聽鄧內(nèi)侍說,王爺一共準備了四萬五千兩白銀。” 顧玖嗯了一聲。四萬五千兩不多,還不夠零頭。好在總算還了點,用銀錢表達了王府對天子的敬重。 天子要求清理積欠,王府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拿錢出來。 這就是王府的態(tài)度。 錢多錢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還錢積極,沒讓戶部操什么心。 同別家王府比起來,單是態(tài)度上,就勝了一籌。 此刻,在碧璽閣內(nèi),顧大人是坐立難安。 王府下人抬著幾個箱子進來。 箱子里面裝著白花花的白銀,一共四萬五千兩。 寧王一副憊懶的樣子,“顧大人,點收吧。一共四萬五千兩,這是本王掏空王府家底才湊出來的。如果你還嫌少的話……” 啪啪! 寧王拍著巴掌,很快,又有下人抬著幾個箱子進來。 箱子打開,里面都裝著珠寶器物,有各種禮器,還有金器,銀器,漆器,陶瓷。 寧王指著這些物件,對顧大人說道:“本王湊了四萬五千兩白銀,要是戶部尤嫌不夠,那顧大人就將這些東西全都搬走。本王可是忠臣孝子,父皇下令清理積欠,本王一定全力配合。” 顧大人看著滿箱子的珠寶器物,冷汗直冒。 難怪他進來的時候,就感覺這間大廳有點怪怪的。原來是博物架上空空如也,竟然沒有一件擺件。 敢情王爺是將這廳里面的擺件全都裝在了箱子里。 或許換做戶部尚書,真的會命人將這些珠寶器物給抬走了。 但是顧大人不敢。 他擔心一旦抬走這些珠寶器物,轉(zhuǎn)眼就會傳出他帶人抄了寧王府的謠言。 這么大的黑鍋,他可背不起。 而且寧王的態(tài)度也詭異的很。 謹慎起見,顧大人沒有妄動。 他笑了笑,語氣小心翼翼地說道:“王爺真會說笑。有了這四萬五千兩白銀,無論是朝堂還是宮里面,都知道王爺盡了力。畢竟誰也不會在府里存放幾十萬兩的白銀。” 寧王哈哈一笑,“顧大人說的沒錯,本王當然不可能沒事在府里藏幾十萬兩的黃金白銀。 府中上下近千口人,年年月月都是入不敷出。還了這四萬五千兩,王府就要喝西北風了。 哎,本王也是為難啊。本王也不想上戶部打秋風,奈何家大業(yè)大,錢不夠花,沒奈何,只能問戶部周轉(zhuǎn)一下。 哪里想到,幾年下來,竟然欠了戶部幾十萬兩。這么多欠款,本王力有不逮,暫時無力全額償還,還請顧大人替本王解釋一二。若是戶部不肯接受的話,這些財物,顧大人都搬走吧。折算一下,看看能抵多少欠款。” 顧大人連連搖頭,“王爺多慮了。這些物件,還是留在王爺這里,相得益彰。” 寧王笑笑,“顧大人果真不要這些財物?” “本官豈能隨意帶走王府的物件。萬萬不可,不可。” 寧王哈哈大笑,“親家是實誠人啊。” 這么長時間,寧王第一次稱呼顧大人為親家,把顧大人激動壞了。 “小女嫁入王府,若是做得不妥當?shù)牡胤剑鯛敱M管責罰。” 寧王笑道:“親家多慮了。大郎媳婦很好,賢良淑德,本王豈會責罰她。” 顧大人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也跟著放松下來,不像之前那般拘謹。 寧王拉著顧大人,東拉西扯,閑聊了足有半個時辰。 顧大人意猶未盡,見時間不早了,才提出告辭。叫上人,抬著數(shù)箱銀兩出了王府,前往戶部交差。 戶部尚書得知顧大人從寧王府收了四萬五千兩,雖然相比欠款數(shù)還是太少,至少是撕開了一個口子。 他想著定要勉勵顧大人一番,讓顧大人再接再厲,繼續(xù)清繳欠款工作。 只是話剛出口,戶曹前來稟報,“大人,銀兩不對。” 顧大人大怒,“怎會不對?本官親眼看見四萬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你休要欺辱本官。” 戶曹不卑不亢地說道:“顧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前往檢驗。你們京城府尹衙門的人都在,可以為下官作證,下官可沒有動過那些銀子。” 顧大人怒氣沖沖來到戶部庫房。 四萬五千兩白銀正準備入庫,結(jié)果戶曹說他們抬回來的銀子不對,不給入庫。這就麻煩了。 衙役們見到顧大人,紛紛涌了過來。 “大人,這些銀子,的的確確是從王府抬回來的,怎會有問題。分明是戶部的人刁難我等。” “對,分明就是刁難。” “老大人來了,都讓一讓。” 戶部尚書上前,拿起其中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然后他問顧大人:“你可知這是什么銀?” 顧大人有點懵,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 他趕緊拿起一錠銀子,放在嘴邊咬了咬,“這是西南銀。” “正是!” 西南那邊銀礦多,銀子開采后,銀礦監(jiān)丞會命人將銀子按照模子做成五兩一錠,運送到京城。 但是因為西南銀雜質(zhì)多,說是五兩,其實不足五兩。 這些銀子運到京城后,通常會回爐重鑄。五兩一錠的西南銀,能得四兩左右的官平銀。 戶部收銀子,只收分量十足的官平銀。 顧大人臉色變得煞白。 五兩銀變成了四兩銀,四萬五千兩,一下子就少了九千兩,變成了三萬六千兩。 整整九千兩啊。 顧大人著急地問道:“簽單呢?趕緊將簽單交給本官過目?” 簽單上面,只寫著白銀四萬五千兩。 顧大人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猛地回頭,朝馬師爺看去,“本官記得,當時驗收白銀的時候,親眼看到是官平銀,對不對?” 馬師爺連連點頭,“小官確認是官平銀,每箱都驗過。” 凡是官平銀,底部都會有年份,爐子號碼。 這些西南銀,只是一塊銀子,底部什么都沒有。 此時,顧喻站出來,“啟稟大人,下官也可以證實,一開始箱子里面裝的的確都是官平銀。” 顧大人著急,沖戶部尚書說道:“老大人,你也聽到了,一開始這些銀子的確是五兩一錠的官平銀,本官絕對沒有膽子弄虛作假。” 戶部尚書沉吟片刻,問道:“你們在王府驗了銀子后,就立馬抬著箱子回來了嗎?” 顧大人搖頭,“沒有立馬趕回來。王爺拉著下官閑聊了半個時辰。” 顧喻眉頭緊皺,“這些銀子,顯然是在王府的時候被掉包了。” 馬師爺連連點頭,“期間下官腹部不適,有離開過一段時間。估計就是那個時候被王府的人給掉包了。” 顧大人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寧王害我!” 他還真的以為寧王真心和他交往,拉著他閑聊了足足半個時辰。 當時他還感覺意猶未盡。 卻沒想到,全都是套路。 寧王奸詐,竟然用西南銀換了官平銀。 “不行,我得去找寧王討要說法。他為何要害我。” 顧喻擔心,“王爺不會承認的。” 馬師爺也是如此擔心,“王爺故意算計大人,顯然已經(jīng)做好了應(yīng)付大人上門質(zhì)問的準備。說不定還會倒打一耙,指責大人中飽私囊,偷偷換了銀子。” “他敢!” “他真的敢這么做。”戶部尚書嘆了一聲,“顧大人,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事關(guān)銀兩錢數(shù),你怎么能不盯著點。” 顧大人悔之不及,心中憤恨無比 “還請老大人幫我。”說完,他深深鞠躬。 戶部尚書搖搖頭,“單據(jù)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四萬五千兩。如今你說寧王只給了三萬六千兩,他豈會認。一個不慎,這個官司就要打到陛下跟前。顧大人,你確定你有勝算。” “那要如何?” “只能由你自己掏腰包補上這九千兩。” 砰! 顧大人一拳頭打在墻壁上。 “本官咽不下這口氣。” 戶部尚書勸道:“九千兩買個教訓,不虧。” 九千兩是不多,顧大人拿得出來。 可是他不甘心受這冤枉氣。 他是真沒想到,兩家好歹也是親家,寧王也很大度,主動還錢。結(jié)果寧王竟然套路他,足足九千兩。 這事傳出去,他就真的成了京城的笑柄。 顧大人對戶部尚書說道:“此事稍后我來處理。所有人,隨本官前往王府催債。” 這一回,他不將寧王扒下一層皮,他就不姓顧。 戶部尚書勸道:“顧大人慎重,切莫斗氣。” 顧大人卻說道:“就算是將官司打到御前,下官也占著理。下官奉上諭清理積欠,誰敢不從,金吾衛(wèi)伺候。” 戶部尚書蹙眉,“寧王此舉,著實令人火大。行,本官支持你。若是寧王不肯拿錢出來,本官會如實稟報陛下,屆時自有金吾衛(wèi)招待寧王。” 文官向來看不慣這些皇室宗親,認定他們都是一群蛀蟲。 顧大人既然有膽子和寧王杠上,戶部尚書哪有阻攔之理。 他想明白了,趁著這次事情,好好做一篇文章,定要叫這些皇室宗親吃不了兜著走。 有了寧王前車之鑒,之后清理積欠定然容易許多。 擔心顧大人辦不好事情,戶部尚書還將戶曹派給他,讓戶曹協(xié)助顧大人清理積欠。 顧大人滿腔怒火,帶著衙役,氣勢洶洶地殺向了寧王府。 “王爺,不好了。顧大人又帶了人上門要債。”管事心慌著急地稟報道。 寧王漫不經(jīng)心,“告訴他,沒錢。” “顧大人還說,如果不給錢,他會將官司打到御前。” “他敢!” 寧王哼了一聲,顧知禮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王府門前叫囂。 “去,帶上幾個侍衛(wèi),將他們?nèi)嫁Z走。” 內(nèi)侍常恩勸道:“王爺,是不是該和緩些?” 寧王輕蔑一笑,“本王就是沒錢,他要如何?就算將官司打到御前,本王還是這句話,沒錢。實在不行,本王就當街變賣家當還債。” 這…… 常恩知道寧王正在氣頭上,不好再勸。 他對管事?lián)]揮手,“按照王爺吩咐的辦。” 管事領(lǐng)命而去。 然而寧王還是低估了顧大人。 王府侍衛(wèi)同京城府尹衙門的衙役當街斗毆,此事就跟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京城,傳到了王府內(nèi)宅。 如今已經(jīng)是王府侍衛(wèi)的宋正,急匆匆地來到東院,“夫人,不好了。顧大人帶著衙役同王府侍衛(wèi)打了起來。” “怎么回事?” 顧玖一臉懵逼。 事情變化太快,她都跟不上節(jié)奏了。 宋正喘了兩口氣,說道:“聽那些衙役說,王爺將官平銀換成了西南銀,顧大人平白要承擔九千兩的損失。” 顧玖臉色難看,“銀子被換,竟然沒人發(fā)現(xiàn)嗎?” 宋正說道:“王爺一直拉著顧大人說話,交談甚歡。期間馬師爺他們腹部不適,紛紛如廁。估計就是那個時候銀子被人換了。后來,衙役們也沒再檢查箱籠,直接抬著箱子離開了王府。誰能想到,王爺竟然命人將箱子里的銀子全給換成了西南銀。” 啪! 硯臺被顧玖掃到了地上,墨水濺了一地。 顧玖臉色鐵青,“堂堂王爺,玩掉包把戲。真當所有人都是傻子,都會忍氣吞聲嗎?” 此時此刻,顧玖真是恨死了寧王。 王府不缺那九千兩。 寧王偏偏玩套路,讓人掉包箱子里的銀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難道是沖著她來的? 還是沖著顧大人而去? 亦或是調(diào)戲戶部? 一邊主動還債,一邊又耍小把戲。將之前積攢的好感,全都敗光了。 真不怕陛下問罪? 寧王絕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人,王府也沒有窮到九千兩都拿不出來。寧王犯不著為了九千兩就敗壞自己的名聲。 他這么做,難道只是為了惡心人? 顧玖厲聲說道:“隨我去見王爺。”</br>